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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4 章
    晚上, 付迦宜下班回到家。
    客廳沒開主燈,只靠一盞暖調落地燈照明,沈銘玉背靠沙發, 坐在地毯上敷面膜,聽到動靜往玄關看了一眼, 悠悠開口:“小宜, 你回來了。”
    付迦宜被她黑發白裙的女鬼打扮吓到, 順手點開燈,“今天沒出去嗎?”
    沈銘玉最近經常厮混在外, 每天淩晨以後才回來, 兩人時差不一樣, 一周到頭能見一面着實不容易。
    沈銘玉點點頭:“我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太主動,這樣顯得太廉價了。”
    付迦宜笑了笑,問她:“你能忍住不去找他嗎?”
    沈銘玉喪氣地說:“當然忍不住了,我恨不得時刻黏在他身上。說實話, 我長這麽大,第一次對男人有這種沖動——你能理解嗎?”
    付迦宜說能理解, 回房換了件吊帶裙, 随便綁個丸子頭,進洗手間洗臉。
    幾分鐘後,坐到沈銘玉身旁,跟她一起敷面膜。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話題圍繞感情方面。
    付迦宜不經意問:“你和那位姓鐘的老板睡了嗎?”
    沈銘玉原本靠着她肩膀, 聽到這話, “嚯”地一下坐起來,滿眼好奇:“你是怎麽知道的?”
    想起白天那段不太和諧的插曲, 付迦宜翻開擱在沙發上的包,把東西物歸原主。
    沈銘玉笑出聲,“抱歉抱歉,我是真忘了拿出來。”
    付迦宜無奈一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沈銘玉一把撕掉面膜,突然認真地說:“小宜,說出來你可能不太信,其實我是第一次。”
    付迦宜有些怔然,“你之前和前任……”
    “我們倆在一起是蠻久,大概兩三年吧。”沈銘玉說,“怎麽說呢,別看我平時挺開放,但骨子裏其實是個傳統的人。”
    “你和現在這個,滿打滿算認識不到兩個月。”
    “我也知道自己就像犯了毒瘾似的,但沒辦法。”
    沈銘玉是真喜歡他,一見鐘情之後越陷越深的那種喜歡。
    她裝乖扮巧跟他相處了這麽久,到後來才發現,他早就看穿了她那點小伎倆,只是沒點破,順勢陪她演好每一場戲。
    一來二去拉扯中,不知怎麽扯到了床上。
    但她不後悔。
    沈銘玉嘆了口氣,低聲說:“我除了他的名字和年齡,對其他一無所知。要是哪天餐廳倒閉了,我都不知道該去哪找他。”
    付迦宜安慰說:“時間還長,可以慢慢了解。”
    “算了,先不說這個了。”沈銘玉表情由陰轉晴,八卦地問她,第一次做的時候難不難受。
    兩人平常也會聊到性,偶爾還會一起看小電影,付迦宜沒藏着掖着,想了想說:“還好……他很照顧我,除了緊張沒太多不适感。”
    “所以,你初夜到底是跟誰啊?”
    “……保密。”
    “姐妹,我都跟你坦誠相待了。”沈銘玉笑着搡她,“你怎麽能這樣。”
    付迦宜含笑将這話題糊弄過去。
    在客廳待到深夜,兩人聊到盡興,各自回房。
    付迦宜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能睡着,腦子裏不斷閃過白天和程知闕不歡而散的場面。
    其實這事說大不大,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可她當時被他的話激到,屏住一口氣,什麽都沒說,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一股腦塞進包裏。
    等做完手頭上的事,面色平靜地故意回怼道:有對比才有結果,不試試怎麽知道你說得對不對。
    程知闕氣極反笑,投來的目光深不見底,盯着她看了片刻,起身,先行離開了。
    裝袖扣的盒子仍放在桌上,他沒帶走,擺在那異常刺眼。
    她原打算直接扔了,猶豫一下,還是把東西帶了回來。
    醞釀到最後實在睡不着,付迦宜緩緩睜開眼,看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
    或許是不甘心,又或許是心裏窩着一份渴望,黑暗環境中,她重新閉眼,将手伸進被子裏。
    床頭櫃上放着一杯燃過的香薰蠟燭,隐隐能聞到杜松子薄荷的尾調,輕易撩起人的欲念。
    她生澀地有樣學樣,用盡解數取悅自己,卻怎麽也得不到超出阈值的滿足。
    -
    月中,部門下達一份人事通知,付迦宜的名字出現在升職名單中。
    梁思覺把她叫來辦公室,笑說:“恭喜,不枉你辛苦付出,終于得到了等比例的回報。”
    付迦宜笑着回了句客套話,問他什麽時候有空,請他吃飯作為答謝。
    梁思覺說:“要不周五晚上吧,我媽那天幫我約了一場相親,我也能找理由回絕掉。”
    付迦宜權當聽不懂,只說:“那我到時提前訂餐廳。”
    梁思覺在工作上的确明裏暗裏幫了她很多,付迦宜不至于清高到拒絕這份倚重。她知道以自己的實力配得上這些。
    可話又說回來,梁思覺于她而言并非跳板,而是實實在在的老師和朋友,她很珍惜這段感情,維持現狀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不說破不挑明,他們的關系也算純粹。
    下午,付迦宜到醫院出外勤,這時間段不好打車,梁思覺便開車送她過去。
    呼吸內科新推出一款肺功能手持檢測儀,上市不到半月,反響還不錯,她過來做基礎維護。
    這項目從頭到尾都是付迦宜全權負責,中途沒出過一次岔子,梁思覺将她的飛速進步看在眼裏,心裏暗嘆她的确适合做這行,膽大心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人的劣根性,他希望她更好,卻不希望有一天她脫離自己的庇護。
    醫學工程室內,付迦宜緊盯電腦屏幕,沒注意到身後梁思覺複雜的眼神。過了幾分鐘,她聽到梁思覺出聲:“等過兩年你資歷再深些,到時有什麽規劃?”
    付迦宜不是沒想過這方面,她對自己的人生有清晰規劃,野心明确:“旁的不說,如果我位置坐得夠高,應該會試着把這圈子的風氣整頓一下。”
    醫療産業方面涉及到很多職業,職業跟職業之間互相吃紅利,常在灰色地帶的邊緣游走。
    付迦宜從業不到一年,私下裏見過不少肮髒事,她不是善人,明白水清無魚這道理,但有些人未免做得太出格,看着心煩。
    她把梁思覺當自己人,實話講得不遮不掩。
    梁思覺聽了,沉默一會才說:“如果試了以後發現容錯率很低,分明是在做無用功,那還不如不試。”
    付迦宜偏頭看他,沒說話,只笑了笑。
    梁思覺這人過分儒雅,有自己的執拗和原則,比起野心,其實更看重榮譽和體面。
    他雖然是不讓她蒙塵的貴人,但和她終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路人,有些話多說也無益。
    等數據更新期間,坐久了有點累,付迦宜從工程室出來,到走廊透氣。
    路過一間vip休息室,和倚在門口的楊自霖意外碰面,裏面坐着一個正在打吊針的年輕女孩,綁了個丸子頭,脖頸纖長,看形态像舞蹈生。
    她和楊自霖不太熟,充其量算打過兩次照面的普通朋友。
    偏楊自霖是個自來熟,和誰都能聊到一塊去,見她出現在這,笑說:“又來看病?”
    付迦宜不知道他為什麽說“又”,也沒問,只說是來工作的。
    楊自霖了然地說:“差點忘了你是做這個的,平時避免不了跟醫院打交道。”
    付迦宜笑而不語。
    楊自霖納悶道:“有件事我倒好奇,你們院跟這家醫院有合作,他們連vip休息室都不騰給你嗎?”
    付迦宜愣住,“……什麽?”
    “就去年冬天,你來這打吊針,老程特意聯系我,讓我找人騰間房給你好好休息。”
    付迦宜這才想起是有過一次,那天程知闕專門送她過來,之後直接走了,沒有別的後續。
    她不知道他背地裏做過這些,既不留名,也不求回報。
    或者,他壓根就沒打算讓她知道。
    付迦宜沒聲張,解釋說:“如果不是特別要緊的事,我們一般不會找醫院要特權。”
    楊自霖笑了聲,“這樣啊。”
    付迦宜看一眼表盤上的時間,笑說:“我那邊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楊自霖留她:“老程應該快到了,我倆待會去吃飯,要不一起?”
    付迦宜說:“還是不了,我和他好像也沒什麽重要的事需要當面聊。”
    離開醫院,外面開始發陰,天氣預報顯示最近一周都有強降雨。
    梁思覺去車庫取車,付迦宜站在咖啡廳門口,等他把車開到附近。
    沒等幾分鐘,下起驟雨。
    車過不來,只能停在對面,付迦宜正要過去,梁思覺邁下車,示意她先等一下,頂雨進了旁邊一家便利店。
    他臨時買了兩把傘,穿過人行道,特意來這邊接她。
    雨天風不大,付迦宜坐進副駕,低頭看着身上沒沾到一滴雨水的衣料,又去看渾身被澆透的梁思覺,沒由來地感到茫然。
    世上哪來那麽多合适和靈魂共鳴,退而求其次也許是另一種層面的最佳選擇。
    蕩氣回腸和刻骨銘心都經歷過了,是否意味着,安穩才是歸途。
    可不知怎麽,她還是會想到過往陰雨天,程知闕單手撐傘,把她牢牢護在懷裏,縱容她突如其來的玩心,陪她濺過無數個水坑。
    他們一起淋雨,一起浸在冒熱氣的浴缸,不分晝夜地契合纏綿。
    那些荒唐、浪漫、轟轟烈烈的戲碼裏,每一場的主角都是同一人。
    程知闕曾給過她純粹到極致的快樂。
    -
    周五,付迦宜按約定請梁思覺吃飯,地點選在了鐘老板開的那家餐廳——實體生意不景氣,沈銘玉托她過來給鐘老板捧場。
    一頓飯而已,在哪吃都無所謂,付迦宜自然不會拒絕,但還是忍不住糾正,那地理位置無論做什麽生意都會賺得盆滿缽滿,想不景氣都難。
    沈銘玉狡黠地說:“我知道,我只是想找借口讓你見見他,幫我把把關。”
    付迦宜笑問:“如果我覺得他這人不太行,你會和他分手嗎?”
    沈銘玉義正言辭:“當然不會。”
    付迦宜無語地看着她。
    那天沈銘玉不在現場,被沈庭安叫回錦園,給沈仲雲盡孝去了。
    付迦宜終于見到了她的現任男友,不是別人,是市郊那家私湯度假村的老板,叫鐘課。他們前不久在球場見過。自從合作敲定後,一直都是鐘課手底下人在跟進,付迦宜沒再跟他本人見過面。
    一場私人約飯突然變成三人應酬局,幾乎全程都在聊公事。
    鐘課談吐不凡,對醫療科技方面了解頗深,梁思覺沒想到他私下裏這麽好相處,一時顧不上席間的付迦宜,同他熱絡聊起來。
    付迦宜随便他們聊什麽,專心吃自己的飯。
    酒過三巡,鐘課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笑吟吟問道:“我有個朋友待會要過來,你們介意嗎?”
    梁思覺自然說不介意。
    付迦宜右眼皮不受控地一跳。
    她有些看不透這個人,他看似在笑,舉止言行斯文內斂,眼神卻寡淡,有隐隐看戲的意味。
    此時此刻,她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除非他有意偏讓,不然沈銘玉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直到程知闕出現在飯桌上,付迦宜才讀懂鐘課那記看戲的眼神。
    他倆是朋友,鐘課應該知道她和程知闕在一起過,所以特意把人叫來。
    付迦宜今晚沒碰酒精,還是感覺心跳加速,渾身有發熱的跡象。她不是沒想過,幹脆不顧一切抛下這爛攤子,一走了之算了。
    但她終究沒這麽做。
    鐘課看熱鬧不嫌事大,故意跳過她,只跟梁思覺介紹了程知闕。
    程知闕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嘴角凝起極淡的笑意,和梁思覺不深不淺地聊了兩句。
    付迦宜在一旁瞧着,一個頭兩個大。
    過了會,服務生端來一份餐後甜點。
    工作上的事聊得差不多了,梁思覺終于得空照顧到她,将盤子推到她面前,笑說:“我剛剛點的,嘗嘗好不好吃。”
    付迦宜看了眼奶油表面點綴的青提,說了句好。
    今晚難得沒下雨,腳下的長安街華燈初上。
    六十幾層的樓上開了十足冷氣,付迦宜穿了條一字肩長裙,冷熱交加,手腳發涼。
    她真的不喜歡這種暗流湧動的氣氛,更不喜歡揣着明白裝糊塗的無意義社交。
    付迦宜用叉子胡亂攪了下奶油,偏頭看向身旁的梁思覺,想随便扯個理由帶他離開這裏。
    聽到程知闕在這時說:“她不愛吃青提,一口都吃不了。”
    空氣一霎凝結,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程知闕全然不在意,淺淡一笑,平和地問梁思覺:“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