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飯局結束時, 付迦宜給梁思覺的說法是,他們的确認識,程知闕是她室友的叔叔。
畢竟不是公事, 涉及到個人隐私,她沒有詳說的打算, 只用這一句話敷衍過去。
梁思覺不是傻子, 能瞧出後半程付迦宜的緊繃和不對勁, 但他沒立場追問什麽,抱歉地笑了笑, 說下次一定注意, 不會再點你不愛吃的食物。
付迦宜笑說沒關系, 不用在意這些小事。
梁思覺表面在笑,心裏難免解讀——這話只差明了,他記不記得住,對她來說其實沒那麽重要。
從餐廳出來,梁思覺要送她回去, 付迦宜腦子有點亂,找借口婉拒了, 等他離開後, 就近走進一家星巴克,一個人坐了會。
沈銘玉的微信在這時候發過來,迫不及待問她今晚情況怎麽樣。
想起沈銘玉之前說過的話,付迦宜避重就輕地回複:還好。對了, 你見過鐘老板的朋友嗎?
沈銘玉:沒有, 怎麽了呀?
付迦宜:沒……随便問問。
沈銘玉: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已經到家了, 叫了外賣,等你吃夜宵呢。
付迦宜今晚實在沒心情閑聊, 便回:我還要等一會,你吃完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沈銘玉回了個“遺憾退場”的表情包。
店裏沒什麽人,外面車水馬龍,形色百态,每個人都步履匆匆。
不到半小時,簾卷西風,北京下了汛期內最大一場暴雨。
付迦宜躊躇不定,正盤算着該走還是該留,臨時接到梁思覺打來的電話,問她回沒回去。
聽到她說沒有,梁思覺叫她耐心等等,說已經在往她那趕了,臨時堵在了崇文門附近,估計還要一會才能過去接她。
付迦宜知道,其實他大可以不用做到這份上,畢竟走都走了,沒必要再冒雨回來。
她并非沒有心的鐵人,多少會被細節打動,加上今晚把梁思覺一個人蒙在鼓裏的愧疚感,她沒再說拒絕的話,囑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她說會等他過來,也是在給自己做退而求其次選擇的機會。
趁外面風小了些,付迦宜問店員借了把傘,出了店門,站在路邊顯眼位置,方便梁思覺找到。
等到最後,沒等到梁思覺,反而等到了程知闕。
她不知道程知闕為什麽還沒走。
乍暖還寒,周遭空曠無人。
車窗降下,隔一道雨霧,程知闕的聲音模糊傳來:“上車。”
慣有的溫和口吻,卻不太容人商榷。
付迦宜今晚始終窩着一口悶氣,不知道該找誰發洩,此刻離遠看着他,突然很疲軟,像膨脹到一定程度被一針紮漏的熱氣球。
她回絕道:“不用了,謝謝程先生好意。我男朋友馬上來接我。”
楚河漢界分明客套,她不想繼續同他糾纏下去,沒有任何結果。
程知闕眼神變了變,笑說:“想接早就接了,何必走了又回來,讓你巴巴地在這等。”
“你雙商這麽高,還不明白嗎?”付迦宜輕聲說,“重點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現在上你的車算怎麽回事?”
“之前還說沒有,這才過了幾天?”
“先确定關系,之後再慢慢發展,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
程知闕目光發深,有僵持不下的意思。
他的車違規停在這,估計已經被拍成連環畫。雨水從車窗往裏潲,澆在他肩膀的位置,淺色襯衫濡濕一片,洇進衣料裏。
程知闕始終沒理會,似乎料定了她不會跟他這樣耗着。
付迦宜咬牙看他。
程知闕忽然笑起來,“我不介意,你介意什麽?”
她發現他瘋起來是真的不管不顧。
程知闕補充一句:“雨下這麽大,我只是想喊你上來待會,又不準備搶人功勞。”
他打開車門,用手掌住,等她邁上來。
付迦宜拗不過他,收了傘,頂風鑽進短暫的庇護所。
車門阖得嚴實,隔絕了狂風暴雨,雨點砸在玻璃窗上,沉悶聲響被放大。
程知闕看她一眼,叫司機将空調溫度調高了些,遞給她一條幹淨毛巾,示意她擦擦。
她伸手接過,心不在焉地擦拭幾下。
起初兩三分鐘,誰都沒講話。
恍然想起鐘課和他的關系,付迦宜忽說:“我早前是不是見過你這位姓鐘的朋友?”
程知闕說:“應該。”
聽他這麽說,付迦宜更加确定了。
年後她随程知闕去參加聚會,到場的都是他發小,當時鐘課也在場,來露個面便走了。
她對這段插曲印象不深,之前一直覺得鐘課眼熟,眼下才真正想起來。
既然是他發小,說明他們都在一個圈子,沈銘玉怎麽可能沒見過鐘課?
付迦宜心裏疑惑,但沒聲張,轉念聊起另一件事:“所以,他往我們院投資,是你授意的嗎?”
程知闕沒直接否認,“我頂多牽條線,至于投不投是他自己的事。項目質量是決定因素,他不會看我的面子做賠本生意。”
他知道怎麽說能讓她心安理得接受這份好意,甚至體貼地幫她過濾掉生份的言謝。
可付迦宜還是有點坐立難安。
出路全部被堵死,她只能公事公辦地說:“雖然不能保證穩賺不賠,但實際效益擺在那,大概率不會出現纰漏。”
今晚用餐時,梁思覺說過類似的話,她搬過來照用,連語氣都模仿得大差不差。
程知闕記憶力向來不錯,自然發現了這點,微微眯了下眼,淺薄地勾唇,“腳好點了嗎?”
話題跳躍度太高,付迦宜差點沒跟上他的思路,緩幾秒才答:“都過去這麽久了,早就好了。”
程知闕說:“我看看。”
沒給她留出反應的時間,程知闕脫掉她的高跟鞋,握住她小腿,借燈影檢查一番。
付迦宜稍稍掙紮,知道他不會輕易松開,也就不再白費力氣。
從前有過太多親密無間的時刻,無論鬧多僵,她對他的觸碰好像從來都不排斥。
車廂逼仄,他幫她擦淨腳背的水漬,舉止親昵,一如當年。
付迦宜覺得有些癢,下意識想躲,聽到他說:“躲什麽?你渾身上下哪我沒摸過。”
程知闕兩指圈住她羸弱的腳踝,又說:“之前送你那條鏈子,扔了嗎?”
她扯謊:“嗯,扔了。不然留着做什麽呢。”
程知闕笑笑,“也是。”
氣氛開始往暧昧難辨的趨勢發展。
車裏還有第三個人在,付迦宜覺得不自在,不想再耗下去,便說:“我該下車了,他快到了。”
聽到她的提醒,程知闕淡淡道:“是嗎。急什麽。我陪你一起等,也好再打一次照面。”
付迦宜忍不住,脫口喊他名字:“……程知闕。”
她本意是想叫他注意分寸。
程知闕或許聽懂了,但沒有應下的打算,将她輕輕一拽,等距離貼近些,溫熱氣息從她頸側拂過,語調似嘆息:“這些年有沒有想過我。”
付迦宜表情藏匿在陰影裏,面色冷靜,喉嚨發澀,輕聲說沒有。
程知闕不覺意外,唇邊一抹笑,撫她耳後那塊白嫩皮膚,低聲哄道:“怎麽辦,我跟你完全不一樣。”
講話的這幾秒,他嘴唇摩挲她耳廓,帶來細微的癢。
耳語呢喃,連不舍都顯得過分缱绻,他幾乎攤開底牌,沉下心來,故意問她怎麽辦。
付迦宜一聲不吭,心跳聲混着呼吸聲,清晰回響在耳朵裏。
得承認,這麽多年過去,他調情手段依舊高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瓦解對手的意志力,把人撩撥得不上不下。
過了片刻,付迦宜蒼白無力,又拿無名無實的男朋友的名頭做擋箭牌。
這次程知闕沒再陪她演這出戲,啞然地說:“迦迦,別再用這理由搪塞我了。”
也是這一刻,付迦宜捋清思緒,悶聲說:“程知闕,我覺得這樣挺沒意思……真的。”
程知闕挑來一眼。
付迦宜把手橫在兩人中間,隔開一小段距離,繼續往下說:“既然知道我是騙你的,你就不能像年初那次一樣,再裝一回傻嗎?”
程知闕篤定:“我不可能一直裝傻。”
有些事仔細斟酌,即便能分清原委和真假,可一碼歸一碼,每提一次都是變相一種折磨。
外面雨勢漸大,水漫金山,不顧後果。
沉默到最後,付迦宜垂了垂眼,放軟語氣:“……坦白講,這幾年我沒刻意回頭看過,但偶爾還是會想起你。我記得你說過,人總要學會往前看,所以我現在想嘗試接納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開始一段新感情……這次是真的,不是為了搪塞你找的理由。”
“不管梁思覺現在是不是我男朋友,他未來不一定不是。程知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歷經小半年時間,沒了模棱兩可的試探,不再心照不宣地裝傻,這些話完整落地,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懇迫。
從車上下來那刻,付迦宜終于找回理智,不讓自己留戀,離開這處庇護所,撐傘回到雨中。
那輛車一直停在原位,程知闕沒走,大概想看她安全回程才會離開。
手機顯示一條消息通知,梁思覺幾分鐘前發來的,說還在堵着,叫她別急,他一定趕到。
付迦宜指腹輕觸屏幕,回複說,那條街應該不好繞彎,要不就別過來了,她打車回去更方便些。
雨越下越大,梁思覺沒再堅持。
那晚難得幸運一次,付迦宜沒等太久,在路邊打到一輛出租車。
車輪壓過深淺不一的水坑,她透過後視鏡往外看,程知闕的車變成一個模糊光點,愈來愈遠。
-
付迦宜回到家,第一時間泡了個熱水澡,在裏面待到水溫變涼才覺得血液暢通了些。
換上睡裙,到客廳沖一劑板藍根預防感冒。
捧着杯子剛喝兩口,接到葉禧打來的視頻通話。
葉禧興沖沖地說:“我已經買完機票了,下月中旬就能回國。”
付迦宜強撐起一點笑意,問她航班時間,“如果不是工作日的話,我請假去機場接你。”
“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付迦宜笑了聲,“隔壁有間書房,我到時跟房東打聲招呼,改一下格局,再買張床放裏面。你先将就住着,或者和我住一個房間,怎樣都可以。”
“我已經開始期待我們三個的非正式同居生活了。”
“小玉說,等你來了,給你介紹大把帥哥。”
葉禧在那頭癡笑,“那敢情好。”
扯了些有的沒的,付迦宜問:“你和我大哥最近還好嗎?”
葉禧放低聲音:“沒什麽好不好的,也就那樣。”
“他沒留你嗎?”
“沒……如果留了,就不是他性格了。”葉禧笑笑,“他寧願看我遠走,也不想說句軟話。說實話小宜,一直追着他跑,我有點累了。”
“我理解。做你覺得舒心的決定,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葉禧故作輕松地開起玩笑:“可惜了,還是沒能和你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
付迦宜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有多水深火熱,不往火坑裏跳還不好?”
“被你這麽一說,我心裏平衡多了。”
和葉禧聊完,剛挂斷視頻,敲門聲突兀響起。
付迦宜走出卧室,透過貓眼看到程知闕出現在門口,捏把手的動作猛地頓住,猶豫一下,打開門。
一時無言,彼此默契地泛起沉默。
對視并沒持續太久,程知闕緩緩跨過門檻,節節逼近。
付迦宜下意識往後退,後腰抵在玄關櫃邊沿,等到退無可退,低喃出聲:“程知……”
尾音沒講出口,被如數吞進嘴裏。
程知闕扣住她後腦,不等她完全适應,低頭,咬住她的唇,直接略過循序漸進的階段,舌尖闖進去,熟稔地攪弄風雲。
他身上有雨後潮氣,混合了清寒的木質調。
大概是缺氧的緣故,又或者嘗到了他口腔裏的酒精,付迦宜頭腦發暈,很長一段時間處在失神狀态,被動承着這場來勢洶洶的意外。
渴望被輕易挑起,她被親得渾身發軟,身體太誠實,本能的反應大過意識,對他太熟悉,不受控地由他随意指摘。
程知闕将人抱到櫃子上,岔開她的兩個膝蓋,進一步去吻、去吮,手沿裙擺探進,向上游走。
付迦宜勉強回過神,止不住顫栗,擡手要去推他,想到沈銘玉就在卧室睡覺,怕被聽到,又不敢發出太大聲音。
糾纏到最後,她故技重施,在他下唇狠狠咬一口。
她沒控制力道,血腥味在兩人嘴裏蔓延,味蕾達到一個峰值。
程知闕近距離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神,頓一下,松開對她的束縛,吻漸漸向下,在她鎖骨周圍厮磨,嗓音沾了情欲的啞:“怎麽還是這麽喜歡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