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最近一個多月, 沈仲雲身體欠佳,程知闕一周有三四天都在往錦園跑,等老爺子病況稍微好轉些, 又開始着手處理其他的事,公事私事攤在手心, 時刻沒閑着。
可即便忙得無暇分心, 仍能時不時想起付迦宜。
他并非銅牆鐵壁, 遇事情緒難免有波動,再怎麽被她那晚不留餘地的話傷到氣到, 也還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只得以正當名義三番五次把沈銘玉叫到錦園套話。
坦白講, 他這輩子沒幹過這麽窩囊的事,卻也實實在在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知道付迦宜今天會來球場,程知闕原本沒打算露面,想着遠遠瞧一眼,偏她和身邊的男人聊得熱火朝天, 他心煩意亂,覺得異常刺眼, 過去打斷他們的親密互動, 到休息室尋楊自霖。
楊自霖坐的這位置角度刁鑽,正好能瞧見剛剛那段暗藏風波的插曲,一覽無餘。
等程知闕落座,嘲笑道:“老程, 你也有今天!”
見他沒作聲, 楊自霖稍微坐直了些, 自顧自又說:“你要是早跟我說你們倆曾經有過一段,那時候在上海, 我也不至于做出那麽傻逼的事。說來說去,歸根結底還是怨你。”
程知闕氣笑了,“我之前就說過,我和你那堂妹不合适,這話你怎麽不聽?”
“好好好,怨我怨我——我這不是戴罪立功了嗎?投研究院這事,我轉給鐘課了,他會及時操辦。”楊自霖說,“要不是吃飯那次鬧得不愉快,我就自己出面了,畢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這麽算的話,我裏外裏可損失不少。”
程知闕說:“那也是你罪有應得。”
楊自霖笑說:“所以,你倆就這樣不來往了?”
“不然呢。名不正言不順,她連相處的意願都沒有,我又何必強求。”
“我發現你這純是天蠍座特性,絕不會被同一個人拒絕第二次。”
程知闕睨過去一眼,嘲他:“你還懂這個?”
“本來不懂,這不是最近剛搭上一女學生嗎?她老跟我提星座,我多少記住一點。”
“你也積點德,少把人往陰溝裏拽。”
“我花錢養着她們,雖然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不過也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楊自霖調侃地說,“要不改天給你介紹一個?”
程知闕不冷不熱笑了聲,“沒興趣,你自己留着吧。”
過了會,付迦宜推門進來,目不斜視地朝洗手間走。
程知闕淡淡掃了眼,拉開椅子,起身。
楊自霖打趣道:“我懂了,有些人不肯吃嫩草,原來是想吃回頭草。”
程知闕沒搭理他,去洗手間門口堵人。
将近十五分鐘過去,付迦宜還沒出來,程知闕等得耐性盡失,腦子裏不自覺閃過她含笑叫其他男人師父的畫面,時間每過去一秒,那股躁意便被不斷放大。
又等了幾分鐘,他正打算叫工作人員進去看看,裏面傳來細碎動靜,付迦宜出來了。
程知闕故意沒出聲,目光淺淡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被發現。
他把問題問出口,看着她眼神變了變,面色由凝滞到嚴肅,僵持到最後,她選擇沉默以對,抽紙巾擦幹雙手,越過他,想直接出去。
他身體擋在門口,沒往旁邊挪,似乎沒有放她離開的意思。
付迦宜再也忍不住,擡頭看着他,覺得他莫名其妙,“程知闕,你發什麽瘋……”
程知闕緊追不舍,“你先回答我,是這樣麽?”
付迦宜深吸一口氣,很想問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麽人了,話到嘴邊突然改了說辭:“是,誰教我我就容易喜歡上誰——這回答你滿意了嗎?”
程知闕目光盯她,忽然笑了,眼底有些泛冷,“滿意。你倒說說,我有什麽可不滿意?”
“我不知道,你先讓我出去。”
随時可能有人從洗手間進出,付迦宜不想跟他耗在這,掰扯這些有的沒的,她擡起手,伸進門框和他之間的縫隙為自己開路,被一把攥住。
她手背微微發涼,有被水淋過的潮氣,觸感很像質地柔軟的布帛。
程知闕依舊沒挪步,由上到下打量她。
她今天穿了件斜排扣的黑色polo衫,搭薄紗邊的運動短裙,衣服修身,曲線骨感分明。
他掌心向下移,覆在她腰窩的位置,用手丈量,感受盈盈一握的嶙峋,低聲說:“這麽久沒見,瘦了。”
付迦宜放緩呼吸,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懷疑他是故意。
他太清楚她身體每一處敏感點,知道撫摸哪塊皮膚能讓她的神經瞬間緊繃。
付迦宜下意識挺直後背,一時忘記掙紮,聽見他放軟語氣,又說:“看來沒有我,你過得也不是那麽舒心。”
她終于從啞然中回神,往後退半步,淺淡一笑:“我變瘦了,就一定是因為你嗎?”
程知闕落拓地笑笑,斜靠着牆,“既然舒不舒心都不是因為我,那我經常出現在你面前,好像也沒什麽所謂。”
付迦宜看不懂他的意圖,不确定他突然出現是想鬧哪樣。
他對自己的優勢了如指掌,懂得避重就輕,如果單論歪理邪說,她不一定繞得過他。
付迦宜還沒傻到要不管不顧地一頭栽進這個陷阱,輕聲說:“你之前說過的,會尊重我的決定。”
“我後悔了,想收回這話。”程知闕低頭看她,幾分認真地說,“迦迦,既然你不想正常相處,不如直接跳過這步驟,按我的方式來。”
也是這一瞬間,付迦宜發現,自己之前很像溫水裏的青蛙,看似掌握主動權,撲騰得厲害,實際調節水溫的那個人始終是程知闕。
如今他換了戰術,有随時向她宣戰的架勢。她毫無準備,一點也不想迎戰。
付迦宜沒再維持臉上那點強撐着的淡笑,嘴唇抿成一點直線,“我以為我的意思已經傳達得很明白了……”
話沒說完,隔斷的門被擰開,一身運動裝的年輕女孩一瘸一拐從裏面出來,表情尴尬,像是等太久,腿麻得不行,不得已打斷他們劍拔弩張的談話。
付迦宜比她還要尴尬。
對方快速沖了下手,來不及擦拭,小聲丢出“麻煩借過一下”,快步走了出去。
付迦宜眼疾手快,趁過道位置暫時被讓出來,跟在她身後,邁過門檻。
程知闕壓根沒打算阻攔,緩緩道出一句:“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外面那人對你有意思。”
付迦宜回頭看他,故意笑了下,“謝謝提醒,我剛好準備和他發展,畢竟他也是我老師,朝夕相處,近水樓臺。”
程知闕目光一凜,似笑非笑,“迦迦,你是真知道怎麽氣我。”
付迦宜沒再多言,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遠。
程知闕看着她背影,想起剛剛楊自霖說過的話。
“絕不會被同一個人拒絕第二次”。
這話不假,可偏偏有這麽一個人出現在生命裏,一次次打破他的慣例。
不是束手無策,是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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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市郊回來,付迦宜心有餘悸,原本跟沈銘玉約了去逛街,沒心思出門,臨時爽約了。
沈銘玉自是不在意這些,發微信給另一個小姐妹,約完時間,踩着高跟鞋風風火火出去了。
付迦宜悶頭睡了一下午加一個晚上,養精蓄稅,第二天清早滿血去上班。
開例會時,她坐在位置上,對着前面的梁思覺頻頻走神。程知闕的話像埋了枚種子,回想一遍過往,梁思覺的确對她好得非比尋常。
她并非自作多情的人,暫時分辨不出結果,轉念也就抛在了腦後。
臨近晌午,梁思覺來實驗室尋她,喊她一起到樓下餐廳吃飯。
付迦宜謊稱手頭的事還沒做完,打算晚點再吃,叫他先去。
一個小時後,梁思覺吃飯回來,順便給她打包了一份,付迦宜看着辦公桌上的食物包裝袋,恍然明白了什麽。
晚上回到家,付迦宜沒憋在心裏,偶然跟沈銘玉提起這事,問她怎麽想。
沈銘玉跪坐在地毯上,正在拆一堆新衣服的标簽,百忙中擡頭,篤定地說:“我覺得你這領導八成對你有意思,估計是覺得自己高攀不起,才一直沒表白。”
付迦宜說:“如果論事業,他比我級別高多了,好像沒必要這樣。”
“你也說了是論事業,要是論其他方面呢?他哪一樣比你強?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動物。”
說完,沈銘玉話鋒一轉,“不對啊小宜,你怎麽突然問這個?難道你對他有想法?”
付迦宜無奈笑說:“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兩者沒法混為一談。”
“你說得有道理。搞辦公室戀情确實挺尴尬的,朝夕相對,一點自由空間都沒有。不過如果真喜歡也無所謂,你可以試着跟他談一下,總不能一直單着。”
付迦宜沒接這話,幫她整理衣服,訝異道:“你穿衣風格怎麽突然變了?改走淑女路線了嗎?”
沈銘玉擠眉弄眼,“我昨天在餐廳吃飯的時候認識了那兒的老板,感覺他會喜歡這種風格,想喬裝扮一下乖巧。”
看着沈銘玉桃花泛濫的表情,付迦宜這才意識到,原來已經是春天。
隔天晚上,沈銘玉興沖沖拉她到建國門附近那家中西式結合餐廳,帶她去見人。
她們坐在靠窗位置,從六十幾層的高樓大廈往下俯瞰,腳底是長安街,從國貿一眼望到西山,燈影遠成一個霓虹光點。
好巧不巧,想見的人今晚不在,一盆冷水澆下來,沈銘玉的低迷狀态肉眼可見。
付迦宜第一次看到她因為一個男人變成這樣,好奇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的同時,出聲安慰了兩句,說改日再見也不遲。
吃過飯,付迦宜安頓好醉醺醺的沈銘玉,拿着手機去結賬。
路過門口,恰巧撞上剛出電梯的程知闕。
北京偌大,類似這種不期而遇的小概率事件頻繁發生,反而不像是湊巧。
她站在收銀臺前,不着痕跡地瞥開視線,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低頭看手機。
點開朋友圈,瞧見一個多小時前沈銘玉發了條帶定位的四宮格照片,心裏大概有了數。
工作人員把賬單遞過來,付迦宜掃碼付完款,扭頭就走,特意繞了一大圈回到座位。
程知闕和另外一男一女已經進了隔間,門敞開着,只拉了條紗簾做隔檔。
她收回投出去的目光,問沈銘玉準不準備走。
隔間裏,暢聊聲不絕于耳。
程知闕沒怎麽開口,透過紗簾看向付迦宜輪廓模糊的身影,無端笑了聲。
對面女人好奇地問他在看什麽。
程知闕反問一句:“玩過貓鼠游戲麽?”
女人一愣,搖頭笑說:“怎麽突然這麽問?”
程知闕笑笑,“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