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弥生夜 > 第 50 章
    第 50 章
    付迦宜愣怔住, 隔十幾秒才開口:“程知闕,你認真的嗎?”
    程知闕微微揚了下眉,“我看着像在開玩笑?”
    付迦宜正要說些什麽, 瞧見沈銘玉從車上下來,朝她招了招手, 喊道:“小宜, 這裏!”
    付迦宜回以一笑, 視線轉過來,重新看向程知闕, 他眼裏有不動聲色的笑意, 耐心等她做抉擇。
    幾分鐘後, 他們一同上了車。
    知道他是好意,付迦宜還是有種不太自在的倉惶感。
    程知闕或許料定了她不會拒絕特意來接人的沈銘玉,連請她過去的理由都搬得合情合理。
    她更看重友情,也的的确确吃這套。
    老宅叫錦園,是處紅牆琉璃瓦的四合院, 毗鄰北海公園,在西城二環裏。
    路上, 付迦宜聽沈銘玉叽叽喳喳地介紹, 說這地方以前是皇家園林的一部分,周圍不對外開放,路過正門那道關卡得查驗證件,有次她忘了帶身份證, 愣是被關在外面, 跟眼熟的工作人員刷臉都進不去, 差點沒被活活氣暈過去。
    圍牆高聳斑駁,蓋過了那處私人住宅, 進門前,付迦宜拉住沈銘玉,再三确定:“真的不需要備些禮品之類的嗎?空手上門,這樣好嗎?”
    “你是我的朋友,是我請來的客人——座上賓诶,招待你都來不及,怎麽可能讓你破費?”沈銘玉叫她安心,笑說,“不過有一說一,小宜,雖然你沒在國內出生,但這點禮尚往來的風氣是一點也沒落下。”
    付迦宜笑了聲,“就算沒吃過豬肉,起碼也見過豬跑。”
    當初程知闕身上那些人情世故被她學得淋漓盡致,拿來走過場沒有任何問題。
    程知闕走在她們身後,掃了眼橋面薄薄一層冰,緩聲提醒道:“看底下的路。”
    沈銘玉忙扶住付迦宜的胳膊,興致十足地說:“晚點我帶你去附近逛逛,前面有條河,鑿個冰窟窿出來能釣魚——不過我估計你不會喜歡做這麽無聊的事。”
    付迦宜無端晃了晃神,微微一笑,“我的确不怎麽喜歡釣魚。”
    臘月二十九這天,除了沈銘玉的二叔沈庭宇一家,其餘人都到齊了。
    進到堂廳,付迦宜沒跟程知闕打過照面,被沈銘玉拉到裏屋,先去見太爺爺沈仲雲,又去見她爺爺和爸媽,一來二去折騰下來,已經到了晌午開餐時間。
    席間,聽說她是付文聲的孫女,從前又是程知闕的學生,沈仲雲将常年佩在手上的石青嵌珠的玉扳指拿下來,送她作見面禮。
    知道這東西無法用錢衡量,付迦宜不好意思收,下意識将求救目光投向坐在對面的程知闕。
    程知闕笑笑,叫她安心收着。
    餐後,沈銘玉被沈庭安叫去,臨走前,将付迦宜安置到偏殿歇息,說會盡快回來。
    付迦宜在沙發上坐了會,有點犯困,趁四下無人,站起來拉抻身體,想借機清醒一下。
    程知闕進來尋人,剛好瞧見她這動作,針織薄毛衣被陽光襯得幾近透明,露出腰線的纖瘦弧度。
    付迦宜生生頓了下,收回手,看着他泰然自若地坐到旁邊的位置,身體往前傾,拿起擺在瓷盤裏的一顆水果糖,不緊不慢拆開包裝。
    程知闕說:“沈銘玉一時半會回不來,怕你無聊,我來陪你待會。”
    付迦宜跟着坐下來,“還好,沒覺得有多無聊——她又被她爸爸訓話了嗎?”
    “嗯,有些糊塗事瞞不過,遲早要被發現。”
    想起飯桌上沈庭安不怒自威的樣子,付迦宜不由替沈銘玉捏一把汗。
    程知闕問她:“看你剛剛沒怎麽動筷,不合胃口?”
    付迦宜如實說:“沒,挺好吃的,主要是被安排到主桌,不太适應。”
    程知闕笑了聲,“什麽時候膽子變這麽小了?”
    “不是膽子大小的問題……畢竟外人的身份擺在那,坐在那位置,有點受寵若驚。”
    程知闕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加深笑意,“如果你想換個身份,我倒是不介意。”
    付迦宜瞪他,沒接這話。
    沒了剛重逢時那層生份的隔膜,他懶得再端着,似乎又變回了原來的程知闕,百無禁忌,講話謾不經意,有徹底放開的趨勢。
    兩人并排坐着,離得不遠不近,付迦宜掌心抵住柔軟的布帛面料,跟他隔開一小段距離。
    難得見她露出這麽鮮活的表情,程知闕稍微側歪着身體,觀察片刻,叉起一顆草莓遞過去,“年前這兩天晚上開餐晚,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省得到時餓。”
    付迦宜沒接,偏頭看向他,欲言又止。
    程知闕笑問:“怎麽了?喂你?”
    正僵持着,房門被人推開,五六歲的小女孩氣喘籲籲跑進來,嘴裏含一根棒棒糖,對着程知闕口齒不清地喊了聲“小叔”,加快腳步踉跄過來,一頭撲進他懷裏。
    程知闕被撞得向後靠,抱她到腿上坐,順便摘掉了小姑娘脖子上的圍巾。
    付迦宜這才得知,這小孩是沈庭宇的二女兒,叫沈銘琦。他們一家人剛趕到老宅這邊。
    之前聽沈銘玉說過,程知闕很招小輩們喜歡,原本沒太大實感,此刻親眼所見,心髒像被溫水包裹住,形容不出的柔軟。
    沈銘琦摟着程知闕的脖頸,看着一旁的付迦宜,眨了眨眼,“小叔,這是小嬸嬸嗎?”
    付迦宜眉心一跳,以為他會掰正這句童言無忌的話。
    程知闕不急澄清,順勢往下問:“怎麽這麽認為?”
    沈銘琦一本正經地回答:“因為你們剛剛是貼在一起的!”
    程知闕低笑一聲,揉揉她的腦袋,“有嗎?你看錯了。”
    過了會,沈銘琦把棒棒糖給了程知闕,自顧自往下爬,被保姆帶到隔間玩。
    偏殿只剩他們兩個人。
    屋裏擺的都是上了年代的漆面黃花梨家具,空氣中有股泛沉的木質調。
    程知闕今天穿了件寬松白襯衫,領口蕾絲镂空設計,這元素搭配在他身上并不覺得有多女性化,反而別有一種味道。
    付迦宜瞧着他指間夾帶的那根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莫名覺得有點好笑。
    程知闕單手撐着太陽穴,懶散看她一眼,提議說:“出去走走?”
    閑着也是閑着,怎樣都是打發時間,付迦宜沒拒絕。
    付迦宜随他出了宅邸,穿過那座拱形橋,沿河邊遛彎。
    皇城內的四合院和尋常胡同口的不太相同,更顯心驚肉跳的肅穆,建築物頂端挂了紅燈籠,張燈結彩,比外面更有年味。
    付迦宜聽着腳踩在雪面的嘎吱聲,對他說:“你這幾年是怎麽過來的?”
    尋常百姓家尚且還有幾本難念的經書,更別提這種大隐隐于市的人家,人多眼雜,實力難測。
    她不久前見過沈照清,大概能聯想到他們父子為什麽鬧這麽僵——把工作中的絕對領導地位放到生活中,任誰面對這樣的人都會感到窒息。
    知道她指的哪方面,程知闕說:“謀劃着過。這世上這麽多人,誰不是在為自己潛心打算。”
    他沒隐瞞,每一分算計和貪婪都袒露在她面前。
    他從來都不是一心向善的好人。
    付迦宜放空自己,輕聲問:“那你過得開心嗎?”
    程知闕坦言:“比起我開不開心,我其實更希望你能開心些。”
    “我還挺開心的。”
    “我知道。”
    “……你為什麽會知道。”
    程知闕想起畢業典禮那天,忽然笑起來,“大概能想象得到。”
    不知不覺走到對岸。
    這條河并不長,冰凍三尺,一眼望到頭。
    幾個表親家的孩子圍在河中間,用工具鑿冰,邊上放着垂釣工具。
    程知闕停下來,低頭看她,“問你個問題。”
    “什麽?”
    “真不喜歡釣魚了?”
    -
    付迦宜其實沒想到,看起來似是而非的一大家子人,一起過年也會這麽熱鬧。
    除夕夜,臺上餘音袅袅,幾十號人待在偌大宴會廳看戲,等着吃年夜飯。
    幾個跟程知闕關系好的小輩過來讨紅包,程知闕毫不吝啬,來一個給一個。
    付迦宜得空掃一眼紅包厚度,心裏感嘆他的大方程度還真是無人能及,撒起錢來一點也不手軟。
    吃完年夜飯,付迦宜入鄉随俗,零點前一直在守歲,中途實在困得不行,套件外套,去外面逛了一圈,等稍微清醒些,原路返回。
    程知闕站在門檐底下的臺階上,像是專門在等她。
    等她靠近些,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紅包,“給你留了一個。”
    付迦宜笑了笑,“我早就已經過了收紅包的年齡。”
    “沈銘玉都能收,自然也不會差了你的。”
    “你是她叔叔,不是我叔叔。”
    程知闕笑得無辜,刻意放慢語速,“我也不是很想當你叔叔,差輩了不是?”
    不遠處三五個年輕人在堆雪人,時不時望向他們這邊,目光探究。
    付迦宜轉過身,背對那些人,接過他手裏的紅包,往前邁出半步,将東西原封不動裝進他口袋。
    她只想趕緊速戰速決,可這動作反而平添幾分暧昧不清。
    程知闕垂了垂眼,盯她頸側那塊淨白皮膚。
    她身上有股中性調的馨香,不同于前些年用過的花果調的香水。
    時移世易,外貌在變,味道在變,本能的生理反應卻難以改變。
    她靠近他時,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指,耳廓微微泛紅,跟以往相比沒有任何不同。
    落地窗邊上架一臺巨型中式實木座鐘,坐北朝南,懸浮鐘擺左右搖晃,分秒必争。
    零點将過,程知闕溫和地喊她:“迦迦。”
    付迦宜仍不太适應這稱呼,但也沒說什麽別的話,稍微仰起頭,安靜等他後話。
    其實這一秒,她不是不好奇他接下來的言行舉止。
    數九寒天,渴望溫暖是還淳返樸的本能,抛開盤算,人總該眷戀點腳踏實地的餘溫。
    程知闕擡起手,捋順纏在她頸間的一頭長發,溫熱指節貼近她發涼的皮膚,低聲說:“新年快樂。”
    -
    程知闕送她的那份紅包她沒要,但隔幾天還是以另一種形式納為己有。
    初三,從錦園離開當天,付迦宜沒急着回住處,和程知闕去見了他的幾個朋友。
    見面才知道,這些人都是他發小,有的中間差不多隔了十幾年沒見,感情依舊維系得不錯。
    聚會地點在西三環的一幢獨棟洋樓,來的人不多,男女都有,彼此熟悉得推心置腹。
    他們這群人打發時間的方式大差不差,無非是喝酒打牌,要麽就是骰子的各種極端玩法。
    來北京前,付迦宜只偶爾玩一玩這些,不算精煉,自從認識沈銘玉,不知不覺精通了很多游戲,但依舊不是很熱衷。
    牌局很快組起來,程知闕問她會不會玩。
    付迦宜沒把話說滿,只說不是特別會。
    程知闕笑說:“想玩嗎?你頂我的位置。”
    “那你做什麽?”
    “給你當軍師。”程知闕說,“放心玩,輸了算我的,贏了全是你的。”
    周圍幾個人一直在明裏暗裏觀察她,付迦宜沒扭捏,硬着頭皮坐上去。
    程知闕扯把椅子過來,坐在她斜後方,幫她理好籌碼,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洗牌。
    桌上其他三個都是男人,許是看程知闕的面子,雖然不知道她身份,依舊待她過分熱絡。
    楊自霖在對面坐着,故意沒問程知闕,笑着套她的話:“姑娘,你和老程什麽關系啊?”
    付迦宜不卑不亢地笑說:“師生關系。”
    楊自霖跟其他人交換一個眼神,了然地笑笑。
    他們這圈子奇葩事太多,別說把各式花樣放到臺面上聊,就算真的舞刀弄槍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翻來覆去就那麽些人和事,見得多了,習以為常罷了。
    付迦宜已經過了不谙世事的階段,大概知道他們在想什麽,緩緩補充一句:“他真是我老師,是我在巴黎時候的家教。”
    這話是正經話,衆人聽了反倒驚訝得不行。
    知道程知闕之前的确有過一個學生,突然對上號,楊自霖立馬來了興致,忍不住調侃他:“可真有你的,把學生往賭桌上帶。”
    程知闕不達眼底地笑笑,沒搭腔,由她怎麽定義這段關系。
    付迦宜平常牌技一般,主要是懶得算牌,輸贏都無所謂,但今天不一樣,她用的是程知闕的籌碼,即便是輸,起碼要輸得心安理得。
    她提起幾分認真的态度,稍稍坐直身體,好好打牌。
    楊自霖他們開始還有意讓着她,玩到一半發現小姑娘技術了得,覺得挺有意思,秉着不辜負牌友的态度,也跟着認真起來。
    中途有一局,付迦宜有些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攢清一色,問程知闕的意見。
    程知闕原本還在充當甩手掌櫃,雙腿交疊,坐在那喝茶,聽見她問,大致掃一眼牌局,用眼神示意:“打那張。”
    付迦宜不太确定,指向右數第二張,“這張嗎?”
    程知闕沒說話,右手包住她手背,帶着她把旁邊那張牌推出去。
    這局她贏了,大滿貫。
    瞧着堆成一摞的籌碼,付迦宜分了下神,後面再沒集中過注意力,把前面贏的這些輸了回去。
    下半場程知闕沒在,臨時出去接電話,處理工作上的事。
    付迦宜邊打牌邊聽他們聊限制級八卦——剛從某管理院退下來那位,家裏紅旗不倒,把外面的彩旗接回家,正宮和側室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都是一出新鮮鬧劇。
    她發現,男人一旦八卦起來,一個人甚至能代替一整版娛樂新聞。
    沒過多久,程知闕回來了。
    楊自霖把自己的位置空出來給他,起身去上洗手間,順便出去透口氣。
    坐在對面的人突然變成程知闕,付迦宜時不時跟他對上視線,等反應過來時,後知後覺發現他在放水,喂牌喂得不留痕跡,擺明了要她贏,多少有哄人開心的意思。
    牌局結束,她一家贏,其餘三家輸。
    程知闕問她要不要把籌碼兌了。
    付迦宜思索幾秒,說:“兌一點吧,當意思一下了。”來都來了,什麽都不兌,太客套反而不好。
    臨離開前,付迦宜将現金揣進包裏,粗略摸了下厚度,跟那晚程知闕給她的紅包數目差不多。
    陰差陽錯,這筆錢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她這裏。
    吃過飯,程知闕開車送她回去。
    付迦宜坐在副駕,想到牌桌上他們一群大男人聊八卦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一聲。
    程知闕抽空看她一眼,“看來今天玩得還算開心。”
    付迦宜斂了斂笑意,“也還好。”
    程知闕突然提及:“以後少跟沈銘玉接觸,容易被帶壞。”
    付迦宜覺得他不講理,笑說:“我們住在一起,朝夕相處,怎麽少接觸啊?”
    “打算什麽時候搬出去住?”
    猜到沈銘玉可能跟他提過這事,付迦宜說:“找房子搬家的事以後再說吧,目前沒什麽精力。”
    程知闕沒說什麽。
    二十分鐘後,車子停在小區門口。
    下車前,付迦宜說:“謝謝你這幾天的招待,我上去了。”
    程知闕笑了聲,“不請我上去坐坐?”
    “房間很亂,不太方便。”
    程知闕沒戳穿她,似笑非笑:“那行,等你什麽時候方便了,我再上去讨杯茶喝。”
    付迦宜手指絞了下安全帶,沒說好不好,“走了。”
    程知闕及時叫住她,笑問:“不準備說點別的?”
    “你想聽什麽話?”
    “比如,路上小心之類。”
    付迦宜扯唇一笑,換成別的說辭:“一路平安。”
    -
    這個春節就這麽過去。
    年後複工第二天,付迦宜收到出差通知,要去上海的科研機構參加一個交流會。
    這種形式上的走過場任務一般沒人願意接,舟車勞頓不說,還吃力不讨好,參會期間需要每天上交一份兩千多字的日報。
    付迦宜之所以願意去,也是出于人情世故——不能什麽好事全被她一個人占了,有些力所能及的事該出面還是要出面。
    出差當天,沈銘玉正好要出門,找到停在車庫那輛紅色小跑,随意撣了撣上面積攢了兩個多月的灰塵,開車送她去機場。
    沈銘玉車技極差,跟她比有過之無不及,一路減速慢行,好不容易把車開到目的地,險些誤機。
    幾個小時後,付迦宜前腳落地虹橋機場,後腳收到程知闕發來的微信消息。
    他也在上海,派了車送她去酒店。
    起初兩天,各自忙各自的事,沒有任何聯絡,直到第三天傍晚,程知闕問她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楊自霖也在。
    付迦宜正趕上生理期,身體不太舒服,本來不打算去,想着怎樣都要吃飯,索性答應了。
    她沒化妝,随便套了件開衫搭牛仔褲,穿上過膝的綁帶黑靴,拎着外套和包直接出門,到樓下跟程知闕彙合。
    到了地方才發現,來吃飯的不止有楊自霖,還有一個年輕女人,長發堪堪過肩,皮膚很白,風情萬種。
    楊自霖沒提前打招呼,私自叫了堂妹楊微雯過來,有意替他們倆牽上這條紅線。
    程知闕看在眼裏,面上沒什麽反應,幫付迦宜拉開座椅,問她想吃些什麽。
    付迦宜說随便,吃什麽都可以。
    楊自霖和楊微雯都是健談的性格,吃飯時并不會冷場,付迦宜原本還不明白今晚究竟是什麽局,瞧見楊微雯看程知闕的眼神,大概明白了。
    楊自霖不知道她和程知闕以前是什麽關系,自然覺得有她在場無傷大雅,沒準還能當個助攻。
    付迦宜全程沒怎麽開口,默默喝完小半碗玉米羹。
    看着她的狀态,程知闕說:“身體不舒服?”
    付迦宜點點頭,“有一點。”
    他将她面前那杯調酒換成溫水,“改天再喝酒,今晚先別碰了。”
    付迦宜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從開始到現在,無論人前人後,程知闕在用餐時總是對她百般照顧。
    他将剔好的魚肉端到她面前,時不時回應一句楊微雯的問話,禮數周全,面色偏淡,給足了楊自霖面子。
    過了會,程知闕去洗手間。
    楊微雯終于找到機會,友善地笑了笑,問付迦宜:“我之前聽人說過關于他的八卦——他前幾年在國外交過不少女朋友,這是真的嗎?”
    付迦宜淡聲說:“據我所知不是真的,他應該只交過一任。”
    “真的啊?”楊微雯感慨道,“我瞧着他還挺會的,給人的感覺就很風流。”
    付迦宜沒接話,喝完最後一口湯,放下湯匙。
    楊微雯又說:“這種很懂女人需求的男人真難得,簡直不要太有魅力,可我就怕他對誰都這樣,那豈不是無一例外?”
    這頓飯吃得不上不下,回酒店的路上,付迦宜閉眼假寐,中途接到同事打來的電話,跟她聊起工作上的事,說心髒起搏器的藍牙低耗測試出了狀況,找不到問題源頭。
    她人在上海,沒法及時解決突發狀況,正想打電話給梁思覺,聽到程知闕問:“藍牙芯片植入前,做校準匹配了嗎?”
    付迦宜一愣,“做過幾次,沒出什麽問題。”
    “幾次不夠,數據調整一次需要校準一次。”
    “那現在怎麽辦?”
    “晚點叫莊寧找個技術部門的人過去,幫你們看看。”
    “……好,謝謝。”
    程知闕将車子拐進酒店的地下車庫,問道:“你們的研發過程是不是需要保密?”
    “嗯,需要。”
    “回頭我親自跟技術部的人說,或者讓他們簽一份保密協議。”
    “沒關系,這事不急。我相信你,自然也相信他們。”
    程知闕動作一頓,“相信我?”
    “……為什麽不信?”
    車子停在車位上,頂燈沒開。
    付迦宜摸黑去拿放在儲物格上的拎包,被程知闕攔住。
    周遭昏暗,他攥住她的手腕,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感受脈搏深處由緩到急的跳動。
    他的強勢一如既往,沒了遮掩,一點點抽絲剝繭,淋漓盡致地發揮本質。
    一切發生得突然,付迦宜窩在逼仄的角落,放緩呼吸,下意識想掙脫,反被攥得更緊。
    她故意不講話,由他這樣,無聲同他對峙。
    程知闕扯過安全帶,幫她解開。
    “咔噠”一聲,胸前沒了束縛,付迦宜松一口氣的同時,充分感受到他的逼近,連同呼吸也在相互勾纏。
    車廂狹窄,沒留給她後退的餘地。
    程知闕手心滑過她的腰側,支在座椅靠背上,似是嘆息一聲,啞聲問:“為什麽還願意信我?”
    這種被虛圈進懷裏的姿勢禁锢感十足,付迦宜無意識動了動手指,碰到冰涼的安全帶卡扣,冷熱交加的觸感一陣勝過一陣,叫人瞬間理出頭緒。
    有輛車駛過來,車燈從眼前閃過,她主動和程知闕對視,看清他的面容、眼神和每個微表情。
    好像從未有過這麽冷靜的時刻,冷靜到即使被逼上梁山,還能憑直覺權衡利弊。
    半晌,付迦宜幹澀地眨眼,伸出手,輕輕推了他一下。
    力氣不大,但他們似乎都清楚,這是她權衡完利弊,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