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那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顾着好玩,还故意淘气地连戳了几下。
直到迟绛笑得前仰后合直摆手说“别碰了”,闻笙才肯收手。
是很久很久以后,闻笙才后知后觉:迟绛这个人,敏感到浑身都碰不得。
初次坦诚相见时,以为唯美浪漫。两人把氛围铺垫得刚刚好,昏黄光线柔暖地覆在皮肤上,她们头脑里摇晃着的也是微醺小调。
哪知道,闻笙不过是指尖轻触到迟绛背部一下而已,就像不小心按遥控器调了频道,画风一秒切向爆笑喜剧片。
“不行,哈哈,这里真的碰不得!”迟绛护住自己的腰,右手重新挂上衣衫。她即使强忍着,也还是憋不住笑意。每次努力平复情绪憋住笑意后,哪怕情绪酝酿得再到尾,重来一遍,还是忍不住笑场。
几番尝试以后,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旖旎氛围彻底散开了。她们不得不放弃抵抗,笑作一团,连眼泪都笑出来。有点好笑,有点惆怅。
有些事情,再也进行不下去。
后来,闻笙花了很大的耐心,循序渐进苦练技术,这才终于帮迟绛脱敏,摆脱了“笑得根本停不下来”的魔咒。
*
休息的时间很快过去,喝水润润嗓子直直腰杆,又要重新上路。一路向西行驶,道旁的面貌已经逐渐变得单调。
两旁是看不尽的未开发的林原。摩托车在公路上笔直地驰骋半个小时,风景似乎都没有太大变化,车队被连绵不断的深绿色紧密包裹。
一行人谨慎地穿越一小片无信号区后,道旁才逐渐多了些村落。
远远望去,白墙上只有褪色的“红星小学”几个大字,便成了一所学校。
居民的房屋也是最简单的构造,房子松散地排列着,像是分散的大型集装箱。房屋屋体破败,光看外面的墙壁,就不难想到屋内掉渣的墙皮。
车子没多停留,一溜烟地驶过这片区域,这个普通的村子也很快被人抛在脑后。
她们只能短暂地用眼睛记住那个画面,用自己匮乏的常识臆想村民也许贫瘠的生活。
习惯了大城市里的24小时便利店,习惯了随叫随到的滴嘟打车和丑团外卖,险些要忘记了,偌大的地图上还有另一种世界。
壮阔的自然景象让人沉醉。在路过巍峨高山或澄澈湖泊的时候,人们忍不住拍照分享,把自己放在美景里,好像自己也是美的。
但美景之外,也有镜头不敢对准的地方。
她们甚至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观看”,才能不把观看变成目光的霸凌。
因为没有人把镜头推进,没有人真的走到那村子里,没有具体的谈话发生,所以那些村子就永远都只是安安静静的,静默地存在着,在电子地图上扮演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白点。
这样的村落,在中国有很多。路过那些村子时,迟绛望着村子疑惑:“也不知道这里通网络没有。”
闻笙拿出手机看了看,“这里信号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这里的人有没有联网设备。”
出于好奇,她们查了CNNIC的报告数据。报告上说,“截至XX年X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92亿人,互联网普及率达77.5%。”
也就是说,在这片偌大土地上,每十个人里就有将近3人不曾通网。网络提供的一切信息、一切边界,网络时代的所有红利,都与这几亿人无关。
可她们没用时间细想,领队又催着大家重新出发。这次,摩托又足足行驶了一小时有余,总算才抵达一个稍微繁华的商业带。
小卖部的装潢还保持着九十年代的模样,店门口的手写纸壳招牌写着“香烟售卖,假1培10”,旁边的透明塑料桶装的真知棒,五彩缤纷。
小卖店的门口坐着一个小女孩。她穿的是洗到掉色的浅粉色T恤,小脸也脏兮兮的,常年暴露在阳光下,脸颊被晒的黑红,有些脱皮。
见到摩托车队在自家店前休息,她很热情地起身来迎。小朋友年纪虽小,口齿却很伶俐。
她与姐姐们攀谈了几句,话题便很自然地转到了读书上。
她叫啾啾。迟绛听见她说,“啾啾也想要读书”。随后,小女孩又惆怅地摇摇头,吧嗒着嘴里的棒棒糖,脸上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可是,啾啾没有钱念书。”
她的话音落了,阿姨们纷纷起身往屋内走。她们找到老板询问小孩念书花销的事,又以大人的方式沟通了一阵子,随后便对着绿色二维码扫了扫。
接连不断的到账金额播报。几百,上千。
只有领队的姐姐没有动,欲言又止的样子。迟绛觉得她好像是要用目光阻拦大家,但领队阿姨在店门口徘徊了两圈,又到底是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