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您应该就比较陌生了,烟。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抽烟?”闻笙说到这里,仰头擦擦眼睛,才继续笑道:“这东西确实难闻。所以我不抽烟,只是喜欢烟头烫伤的感觉。”
最后,她拿出的是一叠大小形状不一的纸。有些已经泛黄了,有些还像是新的。题目都是遗书。
最早的一封,大概是写在初一。那时候的称呼还是“亲爱的妈妈”,信写了足足几千字,悉数道出委屈不满。
后来,称呼就渐渐变成了妈妈,闻锦女士,闻锦,最后索性没有称呼。内容也越来越短,写下的字又通通划掉。她感到疲倦,懒得生,懒得死。懒得解释,懒得埋怨。
在最晦暗的高二时期,竞赛和统考的压力双管齐下,唯一能让她透透气的地方,就是楼下的饮水机。
在那时,迟绛更像是她的心理寄托。精神无限下坠的时候,闻笙在心底默默念着迟绛的名字,心情总能被施咒般平静下来。
暗恋是有感应的。她知道迟绛会在第二节课课间路过自己的班门口,也察觉得到课间操时总有一束目光在自己身后追随。
只是当时的状态太过糟糕,她实在不想在自己最沉闷的时候和迟绛讲话,担心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对方。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后背挺得更直,步子不徐不疾,端庄稳重,用温柔的背影和迟绛打招呼。
现在想来,真是过分隐晦了。
“但是您放心,遗书这东西,我不会再写了,也不会拿死亡威胁您。”闻笙平静地把东西一件件收回箱子,语气稀松平常:“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人生,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停顿了几秒,她扣上箱锁,抬头笑笑:“高考之后我就是十九岁,我不会再听话,也有能力不再听话。”
闻锦看着闻笙,半晌说不出话来。可是她知道,这已经不是谈判,而是通牒。
她引以为傲的聪明绝顶的女儿,步步为营,目的仅仅是脱离自己的管束。
“高考我不会耽误的,但是我只想要报天文学,如果您不肯答应,我的高考分数掉个五六十分应该也不算困难。”闻笙把箱子重新放回衣柜,关好柜门。她背靠着窗台,语重心长:“高考结束,我希望我们都自由一点。我会有我的人生,您也应该有您自己的。”
画面其实有点怪,语重心长的是女儿,哑口无言的是长辈。
那晚过后,闻锦坐在自己的房间,一夜未眠。她仍然想不通,女儿怎么一下子变成今天这样子,像躲避一个仇人一样避开自己。
天一大亮,她动身去了医院,想要从心理医生那里多了解些情况。
在把情况详实交代给医生后,她却听见医生对自己说:
“我的建议是,您也做一下下面的检查,也许对情况更有帮助。”
十几项检查,一排排小房间。闻锦拿着单子跟着流程做完了一项项检查,其间无数次揣测着女儿是以何种心情应对这些问题和测验。
医院里人声嘈杂,候诊室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她拿着厚厚一叠检查结果走近诊室,又与医生交谈了一阵子。
最后,她听见了那串“审判”:
强迫症。焦虑症。抑郁症。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大门的,只记得那天天气阴沉,空气冷飕飕的。
十几年来,她第一次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做错了。
*
“现在,闻笙想要做什么,就随她去吧,小孩是有分寸的,她们比我们想象得要成熟。”餐桌上,闻锦语气随和,“趁成绩没有出来,散散心总是好的。”
“你倒是真想的开。”苏栩笑笑,“不过也好,两个小孩互相帮衬,总归是安全些。我还是放心不下,想要开车在临近地方跟着,不到必要时候不打扰她们。你也别坐火车折腾了,和我一起?”
“那就一起。”闻锦点头,“费用我会照常付给你。”
苏栩客气地应了句“好”,低头拿起手机,发消息给迟绛:
“西藏也是妈妈时候向往的地方,祝贺你勇敢,祝愿宝贝开心。”
第72章
这趟旅行已经在闻笙头脑中预演了很多遍。
早在高一地理课上看见迟绛异想天开撰写环游世界规划的时候, 闻笙就想过在未来某天把这一切变成现实。
即便迟绛当年大手一挥把旅行首站设成了月球,交通工具规划是骆驼、魔毯和碰碰车,闻笙也并未觉得她不切实际。
在压力值爆表的时候, 闻笙其实喜欢拄着下巴听迟绛手舞足蹈说些天马行空的幻想。
她总是浅浅笑着, 放任自己躲藏到迟绛构建的想象世界。心里默默计算乘过山车飞往月球所需的动能,计算冰薄荷牛奶湖泊的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