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你的命……怎么不算是我的命呢?”
作恶多端、杀伐不断,手上沾满鲜血的杀手,如今祈盼向生,无论怎么说都像是一个笑话。
祝升蹲在裴焕生的床边,死死地盯着他,直到感受到裴焕生微弱的呼吸,他才像是稍稍松口气,才愿意轻声细语同他说:“裴焕生,如果你能活,我们会一起活着;如果你会死,我们会一起走。所以不要害怕孤单,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一起。
“我们将一起继续走下去,不论生死。”
他的语气平淡又透着决绝,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不会被任何人、因为任何事而更改,他像是做好了所有准备。兴许裴焕生咽气的下一瞬间,他就会随之而去。
他们像是双双赴死的蝶,一起扑火的飞蛾,勇敢又果断,永远不会回头。
仿佛话本故事里的传说,祝升要在此刻使它变成现实。
人在无尽黑暗的谷里坠落的时候,是会死死盯着上方最后的亮光,哪怕再用力也无济于事,也会想要拼命抓住最后的希望。
裴焕生此时就是这样的。他像是被人丢进很深很深的悬崖下,飞速地向下坠着,他的身体不再由他自己操控,无法抓住任何东西,也不能再挣扎,他只会下坠,然后摔死。
他只希望这一切很快结束,短暂,且没有痛苦。
一直坠落到崖底的一刹那,裴焕生像是又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像是带着流火,让他觉得燥热、变得滚烫。
他费力挣扎一下,成倍的痛苦全部袭来,不遗余力地碾压着他的身体。
他想,他真的要死了。
巨大的恐惧笼罩下来,他好怕他往前走,祝升会跟着他来。
不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这样的意志太过于强大,他拼命挣扎,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抬起头浮出水面,不知是得救了还是彻底死了。
他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处,迷迷糊糊之中看见祝升的一刹那,他忽然有些后怕,又有些想要落泪。
于是他费力说着:
“祝升……你不要怕,不要流泪……我们从冬春走到夏秋,已经足够。”
而我应如繁花,春生秋落,秋不悲。
所以你不要哭,不要难过,不要害怕。
……更不要殉情。
“我要让你做祝升,不做生桥……”
祝升慌乱地站起来,不知所措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又后退了两步。
“等我……裴焕生……”
他慌忙往外探头,伸长脖子喊人,一瞬间不知道要喊谁,此时究竟要依靠谁。他无助地伤心地喊了一声“裴焕生”,紧接着大声喊“来人啊——来人——救救他——”
救救他……也救救我。
裴焕生再次闭上眼睛,嘴里依旧轻声喃喃:“别怕、别哭……”直到他再次昏迷过去,微弱的声音才彻底消失。
段海带着些人进来,将裴焕生再次围住,祝升依依不舍地看了好几眼,退了出去。
他靠着墙站了会,终于觉得撑不住了,蹲下去了,抱头掩面痛哭。
他是一座孤岛,和其他的岛屿离得很远,他本该这样孤寂一生的。裴焕生偏偏要来招惹他,成为链接他和其他岛屿的桥梁,才让他慢慢融入这个世界,让他觉得在这个世间可以留下来。
裴焕生若是离开的话,究竟有谁会感谢他存在这个世界上呢?他存在的意义,又要回到最初的为了杀戮吗?
如果没有裴焕生的话,祝升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直到祝升感受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才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见了裴清瑜。
“有人找你。”裴清瑜蹲下来,“祝升,去见见他吧。”
“可是……裴焕生……”
“我在这。”裴清瑜声音很温和,像是在安抚他,“我和焕生都在这里等你。把事情解决了,就回来吧。”
她像他的母亲,对他轻轻笑了一下,鼓励稚子走路那样劝说着他。
祝升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出去。
他所见到的人,正是冬桥。
冬桥站在外面,他抱着剑,立在灰暗的苍穹下,像是要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天边繁星点点,闪烁着亮光,月亮挂在树梢,照亮苍茫大地。风吹来,拂过树梢的声音竟然有些像是鬼嚎。原来飘渺谷的晚上也会是这样的凄凉。
冬桥看见祝升,才有所反应,他不绕弯,直截了当:“祝升,你应该为了他,杀了我。”
祝升愣了一下,他此时没心情去处理这些恩怨是非,他有些累了。
“我不想再杀人了。”
“不,你应该杀了我。”
祝升不理解,冬桥的性格不是这样嗜血杀伐的。
“为什么?如果裴焕生没有死呢?我也应该杀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