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这里,已经算他死了。”
“……你到底在追求什么?”
“春桥死后,我一直在想,究竟要怎么样才算结束,究竟要找谁报仇才算报仇。但是不管是杀谁,直到如今,我都觉得不痛快……”
祝升疑惑地看着他,按照冬桥的意思,他此时应该是杀人入魔了、嗜血成性。可他觉得不应当是这么回事,他轻轻地摇摇头。
“那么你究竟想杀谁?想杀了我吗?”
“不……我觉得,应该是要杀了我。”
春桥的死,每时每刻都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拼尽全力想要杀人,想要为春桥报仇。可当所有该杀的人都被杀了之后,他还是会觉得痛苦。造成春桥死的因素实在太多,追溯源头是因为刘左,直接原因是梁燕他们,连接其中的是裴焕生当年屠杀幽州刘家满门……若是详细算上,自己也算是其中的杀手之一,是罪魁祸首,是没能将春桥保护好的人。
如果他们没有分别……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一直都应该责怪自己的,他其实早就该死的,而不是这样活着,他既觉得愧疚,又觉得难受。若是怀着这样的情绪一直存活下去,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对自己的残忍呢?
也许死亡也算是一种解脱。
祝升似乎能理解了,这是一种深深的自责与亏欠,就算是杀尽天下人也会觉得不够。
但他没办法答应冬桥。
“不……我答应过裴焕生,不会再杀人了。”
“祝升……”冬桥走上前抓住他的手,乞求道,“杀了我,就当是杀戮的终止。”
祝升愣了愣,多么有吸引力的一句话啊,杀戮的终止。谁人能证明这会是杀戮的终止呢?谁可以来证明这便是他祝升今生所杀的最后一人呢?
他轻轻地皱起眉头:“杀了你,夜桥的人也不会放过我。”
“……我很想她。”冬桥叹了口气,“若是自杀,下去之后,她不愿意见我的。会怪我的。”
“……”
祝升痛苦地闭上眼,他说:“裴焕生也会怪我的……但我让你解脱。”
说罢,他推开冬桥拔出剑,月光折在冷剑上,靠近冬桥脖颈处时被阴影笼罩、退散月光,紧接着是猩红一片的血喷薄而出,溅落到祝升身上。长剑沾上故人的血,在那一刻,在光与影交错下,显得黯淡许多。
他只是为了,将来有人,也能这样给他一剑。
虽然他更期望,裴焕生能够撑过这关。
他皱着眉看冬桥缓缓倒下,冬桥是满意地面带笑容地倒下,仿佛倒在芳菲的春天草地里,坠入了美梦里。
“……你解脱了,可我呢?”
杀戮的终止……以杀伐终结杀伐,这究竟是不是一种谎言?要如何证实呢?
祝升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有些恍惚了,他像是被丢入什么无人之境,只有旷野的风吹过,徒生凉意。
盼来得很是迅速,像是一直守在旁边似的。
月下一袭藕粉色衣裳衬得她整个人淡雅脱俗,她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幸福死去的冬桥,再和有些警惕设防的祝升对上眼神。
“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来收尸。”
“你知道他要死?”
“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吧,裴焕生就看出来了。”盼面上没什么表情,她只是理所应当地说着,“他早就想死了,只是一直拖着而已,找不到合适的契机,也可能是他还没彻底想明白。不过还好有你,他已经想明白了,也得到解脱了。”
盼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像是流程走到这里的必要条件。
“祝升……我不得不提醒你。冬桥本来不打算杀裴焕生的,是裴焕生跟他说,给他一个可以见到春桥的机会。所以冬桥杀了裴焕生,而你因为怨恨就可以杀了冬桥——虽然你并不是因为怨恨杀了他,但结局都一样。
“嗯,所以谢谢你,祝升。”
闻言,祝升只觉得浑身发冷,他像是丢了魂魄一样看着盼。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裴焕生要这样做?
他双目猩红地看着盼,整个人止不住地发颤。
盼看出来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忽视这些,继续说:“裴焕生这一招的确很险,但也把夜桥逼到绝路。因为他——飘渺谷会和夜桥谈判,最终的结果,我猜应该是——放过你。”
“我不需要!”
“可是裴焕生觉得你需要,而且冬桥也需要一个解脱。只有你才能杀了他。”盼认认真真说着,真诚地感谢他杀了冬桥,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亲人、情同手足,如今却变得这样荒唐。
祝升喉咙间像是被哽了一下,他苦涩地发问:“那我呢?谁能杀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