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坐下来,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若是此时回忆过往太过于煽情,若是幻想以后他又太过于担忧。他便变成了个痴痴的人,呆坐着,什么也不想,只觉得有些难受。
难受到他抹掉一滴泪,紧接着便会有第二滴落下,泪如泉水源源不断。
所以该怎么办呢?要怎么做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明明没有人束缚他的手脚,他却觉得无处安身,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清瑜来时眼睛红红的,分明已经哭过了,她轻轻喘着气,觉得自己差点呼吸不过来了。裴焕生此时躺在里屋,她止步于偏房,没有再进去了。她和祝升在此处相对,看着坐在那里原本失神的祝升,见到自己的一瞬间竟然露出胆怯的神色。
此时殷红袖从里面出来了,端着盆鲜血,交给外面候着的人去处理了,急急忙忙端了盆干净的水进去。
裴清瑜太久没见到血了,她几乎能想象到她孩子浑身血迹的模样。她觉得自己一颗心脏被人揪着,揪得生疼,她仿佛在和裴焕生母子连心,感同身受。
她闭上一双眼,颤抖着手拨动手中的念珠,只是稍稍拨动了一珠,她就有些使不上力了。她睁开眼抹去眼角方才流下的一滴泪,过了良久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殷红袖此时再次出来,赶忙给裴清瑜端了杯清水:“里头现在用不上我了,段海在里面,你放心吧。”
裴清瑜捧着茶盏,也不喝,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有些端不住这杯茶,连忙走向了祝升,将茶盏放到他的手上,“你喝吧。”
殷红袖诧异地看着她,轻声唤她:“清瑜……”
祝升险些接不住这杯茶,他略微诧异地看向裴清瑜,他没什么其他反应了,接着呆呆地出自本能地对她说:“对不起……”
裴清瑜轻轻地摇摇头,宽慰道:“没关系,不怪你。就当是他命不好吧。”
“命……吗?”
“是啊。”裴清瑜歪歪脑袋,她还能怪谁呢?要怪祝升吗?还是怨裴焕生自作自受?若是视夜桥为仇人,祝升又当如何?裴焕生生死未卜,他们前路未定,祝升将来若是要回夜桥,又当如何?若是祝升因为裴焕生与夜桥为敌,那么他这一生都将脱离不了杀戮了。
于是她不想去怪谁,更不会责怪祝升。若是要提刀杀人,她自己做得到,不需要靠谁。
“祝升,若是他熬不过来,你多想想你自己,不要去想他。人如果死了,活人为他去折腾,实在是不妥。”裴清瑜声音轻缓,她对待祝升视如亲生,不愿意他将仇恨看得太重,耽误这一生。
“……我懂您的意思,不需要我为他报仇,也不需要我为他杀人。那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把我和裴焕生,埋在一起吧。”
“你……?!”裴清瑜情绪终于有些起伏,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祝升,原来他们所说的殉情,从来不是传言。他表情这样认真,仿佛已经做好了的自戕准备。
她认认真真地摇头,严肃道:“祝升,如若你要自戕,焕生自然是不愿意见到的,我更是不会将你们埋在一起的。”
第58章 回家
日暮西沉,大地猩红一片如血。
时间缓缓流逝,祝升逐渐麻木,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等段海出来的那一瞬间,像是静水里被投入一颗石子,终于荡起涟漪,祝升也有了神情变化。
他期盼着、渴望着,得到一点儿好消息。
“撑过今晚,也许能活。”
段海的话语太过于简单,却又过分沉重。原来石头不是投入静水里,而是砸在了祝升的心上,挤出一些血外泄出来变成了泪。
他依旧是不知所措,这颗悬着的心从未落下。可他又看到了一丁点的希望,像是久居黑暗中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点儿亮光,激动又担心,期盼着是光明又害怕只是一场空。
“我……咳,我能去看看他吗?”
也许是太久没有讲话,他声音沙哑又哽咽,他的嗓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磨砂过,掺着石子沙砾。他清了清嗓子,才算能听。
段海看了一眼裴清瑜,裴清瑜叹了口气,不愿意和他对上眼神,摆明了是要随他。
既然如此,段海只好同意:“去吧。”
走进来的一瞬间,巨大的无措慌乱感包围住了祝升,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床上、地上还有血迹,裴焕生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像是没了声息。他像是病了很久一样,没有任何血色,静得像是沉寂了很多年,不会醒来,也不会同你说话。
祝升不敢触碰他,他仿佛是一张薄纸,如果掀开被子去握他的手,祝升怕自己还没握住裴焕生就会飘走,然后自己会再也找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