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末（8）
周圍傳來騷動，實驗體們試圖四散逃離，傅執提起了刀。
起身的時候，周圍的實驗體感受到了危險，再度恢複安靜，将自己蜷縮在角落，露出身體上的編號。
阮星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當初打卡機會将研究員的名字說成數字，他還感覺有點奇怪，現在卻明白了，因為這些實驗員們都只有一個名字，僅靠數字進行區分。
富貴問：“那些靈魂被吞了的人，還能恢複正常嗎？”
身為曾經的研究者，富貴明顯是動了恻隐之心。
阮星回答：“可以，如果威爾能主動将自己的靈魂切下來，并且願意離開侵占的身體的話。”
但凡有點生的希望，威爾都不會選擇自己去死。
阮星沒有說的的是，長時間霸占別人的身體，威爾和宿主的靈魂幾乎已經交融，很難斬草除根。
除非有什麽特殊的針對靈魂的方法。
阮星将目光投向傅執。
在他擁有身體之後，就覺醒了毀滅靈魂的能力。
通過冷兵器作為媒介，可以将這種力量很好的引導使用出來。
白色的那把刀是執行部送他的，八年前，傅執用塔裏的材料打造出來這把黑刃，能夠直接砍殺靈魂。
現在，這把刀要對準一切的始作俑者了。
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了這點，整把刀輕輕顫動，傳遞自己的喜悅，又好像在陳述自己的使命。
稍作休息，兩人準備前往塔頂。這時，阮星注意到，那顆原本很小的紅色圓點，現在正在變大。
什麽情況下靈魂會不斷壯大？
靈魂力量的變強。
可為什麽突然開始攀升？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阮星腦海中記憶快速轉動，最終回想起被風狼咬殺之後，威爾停留在唇角的弧度。
紅點可以移動，也就意味着靈魂可以回歸，而當每一道靈魂碎片都裹挾着完整的宿主靈魂卷向本體，那麽攜帶者世界力量以及宿主力量的本體，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那個時候，威爾的力量，又會有多麽強大呢？
阮星眼神沉了下來。
如果斬草不除根，遲早有一天威爾能夠卷土重來，可殺了分身，他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無數靈魂的集合！
不斷地殺人，只會制造出世界上最強大的怪物，如果不殺，那等待他們的，将會是無數隐患，或許會在數十年之後，別處再冒出來一座高塔，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整個基地的人都變成威爾。
無論是哪種情況，阮星都不想面對。
無數的靈魂碎片好像發着光，朝着看不見的天空中湧去。
富貴臉色非常難看：“這種惡心人的方法，還真是那狗東西能幹出來的。”
傅執輕輕碰了碰青年的指尖。
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溫度，阮星輕輕抿了抿唇。
其實根本不用選。
哪怕是一片靈魂碎片，阮星也要将其消滅。
他們返回了存放着魔晶石的屋子，屍體躺了一地，但是兩人都沒有在意，而是将視線投降那些扭結管子的上方。
魔晶石的能量很強大，但是阮星在路過周圍房間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這些管子的蹤跡，看方向，應該是通向上方，和富貴确認之後，這個房間距離頂層确實非常近。
“這些管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炸開。”富貴綠色的豆豆眼閃爍着，看向天花板。
阮星設置好炸點之後，用了十倍的炸藥。
與此同時，淡淡的結界在兩人身邊萦繞。
“轟！”
劇烈的爆炸聲音響起後，剛擦亮的天空出現在他們面前。
結界因為爆破沖擊，似乎有些搖搖欲墜，但還是堅強的撐住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即便是天花板已經被炸開，但是這些管道卻完好無損，結實的可怕。
現在阮星對于爆炸的藝術，已經有相當高的造詣。
傅執摟着阮星，一躍出了洞口。
他們此刻所處的位置，正是高塔的頂部，但是在這裏，有一個碩大的透明的玻璃罩，裏面充斥着滿地的管道，有從那個房間裏面通出來的，也有從別處延伸來的。
高塔的頂部，并不是完全尖銳的，有一個小平面，這個小平面上正盤坐道身影。
管子就像是樹的藤蔓一樣，纏繞在最中間那個人的身體上。
金發男人裸着上半身，他的身後，幾人高的碩大肉塊鼓動着。他的頭頂，螺旋裝的雲層低沉，有什麽東西在彙聚。
那些管道連接固定着肉塊，這玩意最前方長得像個漏鬥，上粗下細，最粗的地方有十米多寬，最細的地方卻只有拳頭粗細，鼓動的凸起不斷沿着肉管子從上至下，傳輸着某種物質。
肉管子深深紮進了威爾的身體，仿佛身上長出的肉瘤一樣，在他的皮膚上鼓動出數道裂紋，血液從傷口處流出，但他毫不在意。
而在他的腰部以及腿部，裸露出來的皮膚上覆蓋了一層金屬片，反射着冰冷的光澤。
魔法、科技和肉.體的結合造物，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面前，戲劇一樣荒誕。
威爾擡起眼眸：“歡迎。”
他的身後，那個漏鬥裝的肉管子突然動了動，然後，長長的紅色肉條從他的身體內拔了出來，帶出紅色的鮮血，血珠濺落在地面上，竟然腐蝕出深深的痕跡。
傅執邁出一步，血液飛濺，利刃蒸騰起赤紅色的火焰，身影一閃，就出現在了威爾的面前。
這對于一個魔法師來說是致命的距離。
但顯然，威爾并沒有這樣的擔心。
能量體在他手邊形成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保護着他，刀刃深深嵌入了那層薄膜中，局限住傅執的動作。
阮星擡手，帶着腐蝕性的光團就飛了上去。
威爾的機械身軀部分，再碰到這些暗黃色光芒的時候發出“滋啦啦”的聲音。
已經算半個機械的身體竟然微微顫抖。
威爾的表情愈加興奮，絲毫不在意兩人一見面就給自己這樣一份大禮。
他說：“阮星，我研究了你的38本手劄，破譯出了上百本魔法書的咒語，但是你知道嗎？當我掌握了破譯世界的鑰匙，卻發現世界的大門并沒有對我開放的時候，我在想什麽？”
“你真是可惡啊，給我希望，卻狠狠扇了我耳光。”
威爾得到了掌控力量的方法，但是卻發現這種力量并不能為他所用，就好似一個人拿到了億萬寶藏的鑰匙，卻是個瘸子，無法獨自前往寶庫一樣。
威爾将整個能量罩包裹住自己的身體，阮星這次沒有辦法偷襲成功了。
富貴聽聞叫了一聲：“放屁！”
威爾彎了彎眼睛：“作為先驅者，第一個見到世界的新生物，你有立場激動，艾薩。”
阮星冷下了表情。
富貴第一個成功的試驗品。
成功的在一只瀕死的烏鴉身體裏面複活，自此之後，被拴住了腳腕，成為乞食的鳥兒，失去自由，永遠變成了威爾用來炫耀的資本。
日複一日的屈辱中，身為人類的那一部分，早就已經被遺忘了。
每一個人見到烏鴉的時候，都會贊嘆一句：“好漂亮的寵物鳥。”
他們卻不知道，突然消失的威爾先生的助手，就在這樣一具身體裏面掙紮。
威爾的惡趣味，将人的脊梁骨生生打碎，然後用沾滿髒泥的鞋子踐踏。
就像是“騎士”這樣帶有守護意味的詞彙，對于阮星來說有些特殊的稱呼，被刻意用來叫自己坐下走狗一樣。
威爾是懂的怎麽在別人雷區蹦迪的。
禿毛烏鴉尖嘯一聲，不顧阮星的阻攔，破天荒的一頭莽了過去：“我跟你拼了！”
新仇舊恨一起，富貴的眼睛已經冒出了火，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速度！用自己鋒利的鳥喙對準了他的脖子！
但很顯然，它無法突破防禦，威爾唇角勾了勾，輕輕擺了擺手，烏鴉被擊倒，下一秒，一道黑色光團緊随其上，被阮星擊退，同時，菌絲悄咪咪出馬，将富貴拉了回來。
烏鴉原地抽搐，翹着腳，身體發出“嗬嗬”大喘氣的聲音。
“你很幸運，在我的身邊，要是像其他試驗品一樣被放出去，等待你的，将會是調查團的絞殺。”
威爾站起身，活動着身體。
原本在威爾身後充當背景的機器開始咯咯作響。
“铮！”
傅執突破了結界的防禦，黑色的刀刃即将觸碰到他。
甚至，他已經能看到威爾皮膚下面，血管鼓動的起伏。
但很快，威爾身後，長相奇怪的碩大肉塊發出瘋狂的咆哮聲。
無數看不見的觸手從那個肉塊的漏鬥中伸了出來，湧向了傅執。
傅執擡臂，觸碰到了什麽東西，但接觸的感覺并不是砍在實物上，粘軟濕膩，就好像半凝固的液體膠水。
火焰順着看不見的物質攀沿而上，宛如找到了燃料。
肉塊沒有自己的意志，但顯然，威爾對肉塊做了什麽，這東西像是害怕了一樣，突然撤回所有的觸手。
撤回之後，這肉塊竟然原地開始抖動。
不似無規律的損壞式運動，更像是某種特殊儀式，靠這樣一個長得像個扁平胃袋做出來實在詭異。
那肉塊的漏鬥張開，發出響亮的一聲“隔~”的聲音，然後，威爾擡起手臂。
危機感驟然襲來，傅執向後仰，堪堪避開不知從哪裏出現的鋒利刀刃。
這些刀刃就像是雪花一樣，從空中飄落，洋洋灑灑，籠罩了整個塔頂。
這些“雪花”看似無力，卻能夠在距離很遠的地方切割開特殊的防護服。
傅執皺眉，他被割傷了，但讓人意外的是，這些刀刃不僅是作用于身體。
“當初，我就是用這些靈魂之刃切割的靈魂。”威爾臉上流露出懷念，“真是痛并快樂着。”
【靈魂之刃】的弱化改造版。
阮星對于這個魔法并不陌生，所以他知道，除非靈魂強度能夠硬剛，要麽就只能等到效果消失了。
阮星将富貴拉到了角落裏，為他撐起結界。
這些随着空氣飄落的“羽毛”們兵分兩路，狂亂的大部分朝着傅執席卷而去。
傅執的身影逐漸被這些刀刃埋沒。
周圍已經看不清楚，無數羽毛般的刀片刮過，帶起陣陣戰栗。
切割靈魂的這種痛苦，不知為何竟有些熟悉。
傅執的靈魂接受過改造，切割靈魂不能為他帶來永恒的死亡，而是一種鈍刀子割肉的折磨。
阮星為他施加防護魔法，但摻雜了這個世界力量的刀刃并沒有被完全抵消，撲簌簌落在他的作戰服上，然後融入了身體。
因為摻雜了無法抵抗的力量嗎？
傅執将目光投向好像在胃痙攣一樣的漏鬥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