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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第 117 章
    “再清點一下手術需要的器具, 該有的一個都不能少,還有什麽紗布、酒精之類的,都再多備一份, 聽到沒?”
    安竹連連點頭, 又忍不住道:“少爺, 您今早已經清點過第五遍了, 紗布酒精也都準備了至少三人份的。”
    郦黎:“……那就再檢查最後一遍!”
    他的臉上并沒有剛打完一場勝仗的喜悅。
    因為郦黎知道, 他即将迎來的, 是一場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戰役。
    只能勝, 不能敗。
    從确定手術具體時間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就變得異常焦慮。
    他甚至不能讓自己有片刻停歇,只要一停下來,腦袋裏就會胡思亂想,各種糟糕至極的念頭拖拽着他,就連副官都看出了郦黎的臉色很差,還關切地問他要不要休息一段時間。
    但郦黎怎麽可能安心休息?
    發展到最後, 他緊張到連早飯都吃不下去, 他看着碗裏那些被水泡過的幹糧,幾乎有種想要幹嘔的沖動, 肚子裏就像是裝滿了一群橫沖直撞的蝴蝶。
    但郦黎還是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進行一場大手術, 對于主刀醫生來說, 絕對是心理和體力上的雙重考驗, 因為條件簡陋,也沒有什麽可靠的前期檢查,即使手術順利, 郦黎預估也至少會花上從前兩倍的時間。
    他匆匆一抹嘴巴,放下空碗, 起身去找霍琮。
    霍琮正在換郦黎給他準備好的手術服,擡起的手腕上,一抹銀輝一閃而過。
    郦黎突然發覺了一件事:他是按照霍琮從前的身材做的衣服,現在看來,好像做大了些。
    原本應該正合身的尺寸,挂在男人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他真的瘦了很多。
    郦黎飛快地低了一下頭,借此掩飾自己酸脹的眼眶。
    等初步調整好心情後,他緊抿着唇上前一步,幫霍琮一顆一顆扣好扣子。
    感受到他來的霍琮停下了動作。
    他擡起手,精準地落在了郦黎的臉頰上,帶着薄繭的指尖順着眉骨直至下颌,因為失去了觸覺,所以力道很重,不像是撫摸,倒像是想要透過皮肉,切身感受面前人的每一寸骨骼。
    五感喪失後,經過一這段時間的适應,霍琮已經能做到基本的生活自理了。有時候,如果不是因為郦黎下意識開口說話沒得到回應,他甚至都會以為霍琮還和原來一樣,是個健健康康的正常人。
    霍琮的手掌按在他的頸側,問道:“還有多久開始?”
    郦黎寫道:‘半個時辰,他們還沒吃完早飯。’
    “他們”指的是郦黎為自己挑選的助手,這次來霍琮軍中的人,除了他和安竹外,還有郦黎從太醫院挑選的幾位。
    否則光靠他一個人的話,也沒辦法獨自完成一臺大手術。
    “你吃過了嗎?”霍琮問他。
    郦黎敲了他一下,意思是自己吃過了。
    霍琮又說:“你今天起的很早。”
    ‘你怎麽知道的?’
    郦黎的注意力被霍琮分散了,他有些疑惑,霍琮又沒辦法得知時間,自己也沒告訴過他什麽時候天亮,他是怎麽猜到自己昨晚失眠了、還比平時早起了足足一個時辰?
    “我也沒睡着。”霍琮握住他的手,“昨晚和你道完晚安之後,我就一直在心裏默數,一直數到第20084下,你就起床了。”
    郦黎呆了一秒,随後臉蹭的一下就紅了。
    那豈不是說,昨天晚上自己悄悄對霍琮說的那些話……哦太好了,他現在是聾子聽不見。
    雖然有點兒地獄笑話,但郦黎是真的松了口氣。
    順便在心裏敲了兩下功德木魚。
    “你的心跳變快了,”霍琮微微眯起雙眼,空茫的眼睛準确地捕捉了郦黎所在的方向,看得郦黎不禁心虛起來,“為什麽?你在緊張嗎?”
    ‘當然緊張,今天不是要做手術嗎?’
    “那該緊張的是我。”
    ‘我覺得你不怎麽緊張。’郦黎實話實說,‘我見過的病人,基本都會在手術前一晚失眠。’
    “我也失眠了。”霍琮從容道,“不過确實,我不怎麽緊張。我的第二次生命将交托到我所愛之人的手上,我有什麽可緊張的?”
    郦黎憤憤地在他掌心寫道:‘可是我緊張!’
    他還以為霍琮會安慰他呢,誰知道,這人居然說:“醫生緊張點對病人是好事,反正你又不是麻醉師。”
    郦黎:……???
    人言否!
    ‘都要上手術臺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話嗎?’
    “好聽話,”霍琮沉思起來,“你是說那種像電影裏的,you jump I jump,還是什麽生死相随之類的?真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感覺有點說不出口,太肉麻了。”
    郦黎:“…………”
    “不緊張了吧?”霍琮唇角微勾,摸了摸他的腦袋,“別把這臺手術太當回事,郦大夫妙手回春,這樣的小手術,連你的學生都不知道做過多少臺了,更何況你本人這位學術泰鬥親自出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郦黎沉默了一會兒,寫道:‘其實在我們院,學術泰鬥是用來陰陽人的。’
    霍琮:“為什麽?”
    ‘有些人只會發論文啊,臨床經驗少得可憐,好多病人慕名而來,結果碰上這種只有理論厲害的半吊子醫生,哭都沒地方說去。’
    提起這個,郦黎的精神頭一下子又足了:‘我跟你講,你不在這幾年,我們醫院超多八卦的!等你好了之後,我慢慢說給你聽。’
    寫完後他自己都愣住了,原來,他已經在想着那麽久遠的事情了嗎?
    以後……
    這真是個好詞啊。
    昨天一整晚,他輾轉反側,最絕望的時候,郦黎甚至都想不到明天之後自己的人生會變成怎樣。
    沒有了霍琮的陪伴,他獨自一人留在這個時代……除了身為君主的責任感能讓郦黎勉強堅持一段時日,再沒什麽可讓他留戀的了。
    但郦黎覺得自己不是戀愛腦。
    他對霍琮的感情,絕不僅僅只是愛情,在這個時代,只有他們兩個穿越者相依為命,因為霍琮了解他的過去,與他從小一起長大,他們也絕不會猜忌彼此,可以毫無顧忌地袒露心聲,述說遭遇。
    他們既是知己,也是戀人,更是并肩作戰的戰友。
    上輩子在霍琮死後,很長一段時間,郦黎覺得自己走出來了,可生活中的處處點點滴滴都在告訴他,自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靈魂中的一部分。
    “少爺,快到時間了。”安竹在外面探頭提醒他。
    手術最好在白天完成,入夜後照明是個大問題,沒有無影燈,古代做手術只能用蠟燭來照明,消毒和防火都是個大問題,所以郦黎幹脆就把手術時間定在了大清早。
    “再叫我一聲。”郦黎忽然把霍琮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喉嚨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霍琮從郦黎喉嚨的震動中判斷出了他在說話,但具體說的什麽,他并不清楚,因此疑惑地喊了一聲:“郦黎?”
    “嗯。”
    郦黎卻滿足地笑了,在他掌心寫道:‘一起走吧,等喝完藥,睡一覺就好了。’
    “醒來能見到你在我旁邊嗎?”
    霍琮反手與他十指相扣,微微笑着問道。
    郦黎放輕了語氣:“一定。”
    他拿着剪刀,親手剪去了霍琮的一頭長發,又看着霍琮喝下一碗麻沸散,閉上雙眼躺下。
    不多時,男人的呼吸就變得均勻起來。
    郦黎的表情也漸漸沉靜,他和其餘幾位醫師一起洗淨手,戴上手套,開始進行大景有史以來、或許也是這個世界人類誕生以來的第一場開顱手術。
    “術前我講的幾個要點,都記住了沒?”
    幾位醫師紛紛點頭。
    “好,那就開始吧。”郦黎深吸一口氣,拿起手術刀,忽然又朝着他們躬身道,“——這一次,拜托諸位了!”
    幾位醫師都是清楚他身份的,見陛下竟然朝他們行禮,頓時大驚:“這怎麽使得!?”
    “性命攸關,自然使得。”郦黎的下半張臉被口罩遮擋,眉眼彎了彎,“廢話不多說了,抓緊時間吧!”
    “情況怎麽樣?”
    晌午時,副官又過來晃悠了一圈。
    之所以要說“又”,是因為這已經是他自打今早手術開始後,第三次從城頭晃悠過來打探消息了。
    安竹:“還沒動靜呢。”
    “都兩個時辰了,”副官望着緊閉的大門,失望道,“那我待會再來看看。”
    安竹皺眉:“你很閑嗎?陛下之前不都布置了任務下去,城牆上的弓弩都準備好了嗎?城中糧草清點完畢了嗎?還有被炸塌的城牆,也都重建好了嗎?”
    副官笑道:“放心吧安公公,陛下的聖旨我哪敢怠慢,更何況主公的身家性命還在陛下手上呢。”
    他在京城曾見過陛下一面,自然也能猜出來安竹的身份。
    其實副官也不是沒陰謀論過,以主公如今的病情,陛下若是稍微松懈些,那這幾十萬大軍,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輕而易舉到手了。
    可在親眼看見這幾日郦黎圍着霍琮忙裏忙外、殚精竭慮得人都瘦了一大圈的模樣,副官便把這個念頭全然打消了。
    自古以來,從沒有任何一個皇帝能做到這樣。
    哪怕是演戲,也演不出這份真情實感。
    陛下是對主公動了真感情啊,他在心中感嘆。
    同時,也不禁佩服起了主公的本事——能讓一朝天子對自己死心塌地,主公果然不止用兵如神,媚上……咳咳,他是說揣摩上意的本領,也是相當的出神入化啊。
    “不行,我覺得還是得去廟裏拜拜,”副官嘟囔道,“找個靈驗點的土地神,給他老人家上柱香搞點貢品啥的,保佑順順利利,不然我這心裏總歸不踏實。”
    他看了一眼面色始終淡定如一的安竹,佩服地心想,不愧是跟在陛下身邊的掌事大太監,瞧瞧這位,一看就是見過世面、能幹大事業的。
    誰知剛轉身走出去一段路,身後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副官詫異轉頭,發現正是一臉平靜的安竹,手中還捧着幾根不知從哪兒找來、足足近一米多長的高香。
    副官謹慎問道:“……那個,安公公,您也要去上香嗎?可土地廟不在這個方向。”
    “咱倆分工合作,你去找土地,”安竹冷靜道,“我去旁邊的月老廟,替陛下和霍大人上柱香。”
    副官:“…………”
    分工合作,是這麽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