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潜邸 > 第246章 帝後
    久別重逢, 千般歡喜,那夜夫妻二人共枕青絲絮語至天明。
    賀綸說朝局動蕩, 他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陪在她身邊。
    湯媛問會打仗嗎?
    他回會打。
    徐子厚早有不臣之心, 怎甘心昔日龐然大族在明宗手中熄滅。這些年他在山西頗得民心,集結兵力屢次騷擾河北邊防, 妄圖控制遼東以外的局勢。而那些與徐家沈家有着盤根錯節利益關系的人也在觀望,甚至站隊,這一仗非打不可。
    賀綸側身支肘注視她, “外面是男人的事,有我在無須擔憂什麽。阿媛回遼東孝敬母後,撫育阿蜜,安心等着我回去便是。”
    “好。”湯媛也在看着他,雙眸如夜幕星辰, 明亮又深邃。
    “阿媛此去便是皇後了, 有信心做一個皇後嗎?”他問。
    “我在宮裏長大, 沒有什麽勝任不了的。”她私下裏甚少自稱臣妾,賀綸也不在意,二人以乳名呼喚對方有種溫暖的親密。
    阿媛性情溫和, 有賢德之儀,一旦動怒又頗沉得住氣。一個能完美控制自己情緒的人, 通常不是什麽單純之人。盡管男人都不喜歡心機深的女子, 可是心機不深又如何在那樣的高位俯視六宮?
    賀綸很欣慰。
    湯媛被他盯着喉嚨癢癢的,許是太久未見,竟有些莫名的羞澀。
    她害羞時紅痕爬上眉梢眼角, 仿若墜了一片三月的花瓣,美極了。
    賀綸忍不住笑,湊近了,在她強裝鎮定的目光裏看見了微微的躲閃。
    “你,怎地突然這麽的近?”湯媛怕忍不住親他一口。
    “近一點才看的清,方不辜負愛後這般動人的好顏色。”他道。
    湯媛心跳亂了好一會。他這是在撩她吧……
    短暫相聚,又是別離。
    賀綸排除重重艱難,來錦州與她相會,給了她最大的尊重與保護,後來的路她要自己走回去。
    不過他到底是貼心的,将從小到大都不離身的馮鑫指給她,伺候她回遼東潛邸,如此堵住悠悠衆口。
    馮鑫之于賀綸的意義,湯媛很清楚,那是敵人通過重重關卡靠近賀綸時的最後一道屏障。這樣的內侍只要不犯謀逆大罪,一般會跟皇子一輩子的。
    他對她,确實是極好的。
    于是少年時的種種争執都變得淡了,已過雙十年華的她心湖很寧靜,寧靜下是寬廣的包容,包容好的和不好的,心髒也為他失衡跳過。
    她應是也動了情。
    願未來兩不辜負,共享人間光陰。
    數日後山西邊防震動,隸屬徐子厚的一名指揮使無故暴斃,丢了虎符,亂成一片。京城與遼東各方勢力風起雲湧,坐在上頭的賀綸與賀緘對帝位勢在必得,坐在下頭的文臣武将也對自己手裏的利益勢在必得,争的不可開交。
    曾經的潛邸現已改做臨時宮殿,雖不能與京城比拟,倒也是五髒俱全,再者此時六宮只湯媛一人,日子過得倒也格外清靜簡單。
    不知不覺間,一年的光陰悄然溜走。這一年間她每日給章太後晨昏定省,規矩禮儀拿捏的無可挑剔。打理宮務更是盡心竭力,遇到不懂的問題亦是殷勤來章太後宮殿請教。
    章太後很喜歡阿蜜,又挑不出湯媛錯漏,漸漸的也就放下戒心,婆媳二人相處的還算融洽。
    每月十五湯媛都會給賀綸寄一封家書,常常一寫便是兩三頁紙。相比而言,賀綸的話就不多,有時甚至寥寥幾行。不過他給她的回信從未遲到過。
    第二年夏末,就有好消息傳到了遼東。坊間百姓奔走相告,韋都督打了大勝仗,生擒徐子厚。
    外命婦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傳到湯媛耳中時,湯媛一點兒也不意外。徐家在明宗時期已經敗落,倘若沒有韋勝春一切還好說。當賀綸以及身後的外戚翻開最後的底牌——韋勝春,這場帝位之争已然極大的偏向了賀綸。
    只是那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徐家和沈家沒有退路而已。
    湯媛緩緩擱下手中湖筆,凝眸看向窗外,心裏歡喜,喜丈夫平安,喜亂世結束,當然她還有一些的愁緒,不過現在的歡喜更重要。
    接下來的日子捷報連連,這年冬日她收到了賀綸從京城寄來的家書,塵埃落定。
    天下初定,賀綸改國號為齊。齊光宗賀綸甫一登基便減免稅賦,論功行賞,并親自修訂了歷代遺留下來的諸多陳舊制度,頗有□□治世之才。一時間民心穩定,百官臣服。
    一年半後,湯媛陪伴章太後,攜着一家老小乘坐鳳攆銮駕重回紫禁城。
    皇後的冊封儀式繁冗而莊嚴。
    第一天,她着鳳冠帏衣于景仁宮面南而立,正、副冊立使者奉皇命分別随冊随寶,在掌節者的引領下前來參拜,一路儀仗鼓樂不停。參拜結束,鼓樂方停,受冊大禮才正式開始。百官進表箋儀。翌日吉時再舉行谒廟禮,祭告列祖列宗。禮畢,她在衆尚宮和宮女內侍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前去叩謝皇恩。
    這一年,她二十五歲,做了他的皇後。
    “朕,終于等到這一日。”他朝跪在腳下的她伸出手。
    湯媛借着賀綸這一手的力量端莊起身,身形不見一絲搖晃。
    “臣妾也等到了。”
    是夜,皇後在景仁宮接受公主皇子以及內外命婦的參拜,皇上則于謹身殿設宴招待群臣。
    從冊封開始至今,足足用了三日,闊別三年之久的帝後才真正的走到一起,于乾清宮中傾訴藏了許久的思念之情。
    二十五歲,在這樣的朝代已不算女子最為動人的年華,賀綸卻瞧着湯媛妍麗更甚從前許多。也終于明白前朝為何有女子三十尚寵冠後宮,且多年不衰。
    真正的美人,在每一段歲月都能美出不同的驚心動魄。
    他嘴角微微上揚。
    直到亥時,宮人內侍方才被允入殿內送熱水,服侍帝後重新沐浴更衣。
    如此盛寵,數日不衰。
    徐太嫔居住過的壽安宮,經過翻修布置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說比不上慈寧宮,匹配章太後如今的身份卻也是不差的。
    做了太後,再也不用操心宮務,以及千方百計的争寵,更不必似遼東那段歲月,為了兒子擔心受怕。現在的章太後特別閑,閑的想抱孫子。說起孫子又不由得操心空虛的後宮。偌大一個紫禁城,就皇後一個人服侍皇上,也太寒碜了點,于規矩和道理都說不通的。
    然而距離祖宗制定的選秀之日還有數月,且皇上也不着急,甚至連個宮女也沒臨幸過。章太後只好含蓄的提醒皇上,可惜收效甚微,只得暫且作罷。
    夏日的養心殿內清涼靜谧,賀綸凝神批閱奏折,自從登基,他就沒睡過一日午覺。每每此刻,伴在他身畔研墨紅袖添香的阿媛,總能令他身心愉悅,放松許多。
    謀逆之罪誅殺九族也不為過,然殺人太多必然留下殘暴的惡名。惡名多了又多多少少影響帝王在子民心中的形象。于是哪些人該死,哪些人不适合立刻死,皆需仔細權衡。
    牽涉其中的世家大族免不了抄家沒入奴籍,當然入了奴籍也并非萬全,生死依然處在帝王的一念之間。
    賀綸擱筆,接過湯媛遞來的濕毛巾擦手,“你的人情,朕替你還了。”
    他暗示刑部的人為沈珠求情,順勢免了沈珠的姨娘與胞弟發配邊疆之苦,得以繼續留在京城。
    發配,說白了不過是死的比砍腦袋慢個把月。邊疆苦寒,莫說嬌生慣養的貴族在那裏好不好活,便是發配的路途,十之□□也熬不過。如今留在京城,一條命無疑是保住了。
    這種掌控別人生死的感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湯媛并非聖母,但也沒甚好得意。回宮後,她比從前主動很多,讓賀綸飽嘗溫柔小意。每每濃情蜜意之時,整個人溫柔的仿佛變了一個似的,待她百依百順。
    譬如前幾日,她只是稍稍提醒沈珠當年暗中相助之事,今日便收到了想要的結果。
    “阿蘊待我真好。”她神色歡愉,轉而又欲語還休。
    後宮不得幹政,湯媛還沒傻到詢問賀緘現在身在何處,将來如何處置。也更不可能将手伸到前朝,拐個彎的去打聽。所以她在等機會,等一個合适的機會試探賀綸的态度。
    “了卻一個沈珠,阿媛是不是又在想怎樣還徐太嫔的大恩?”賀綸輕輕啜了口茶。
    “太嫔娘娘的大恩,阿媛這一生恐是沒機會還清的。”
    “那你想不想見見賀緘?”賀綸似笑非笑。
    “不想。”
    “哦。我相信阿媛。”
    “謝……”
    賀綸擡手打斷她的謝意,“以阿媛的身份,他看見了必然更痛苦。不見也好。我的阿媛還不至于這麽壞。”
    湯媛輕輕反握住賀綸的手,“我的阿蘊也不壞。”
    他挑眉看她。
    “太嫔娘娘在阿媛心中猶如生身母親。她給阿媛很多很多的愛,還教阿媛生活的道理。除了阿媛,娘娘最疼愛的孩子便是賀緘了。阿媛無法做到對賀緘的生死置之不理,亦無顏面開口祈求阿蘊……”她微微垂眸,很是動人。
    賀綸想了想,“倘若如了阿媛的心意,阿媛該怎麽謝我呢?”
    湯媛愣了下,看着漫不經心的賀綸,“阿蘊想要怎麽謝……”
    他想要怎麽謝?這個問題問的好。
    賀綸揚眉,低聲慢慢道,“我要你為我柔腸百轉,芳心怦動。不管聽見了看見了什麽,始終如我今日待你一般相信我。”
    “我心悅阿蘊,作為夫妻自然也最信任阿蘊。”
    “那麽身為六宮之主,秋日選秀的事你怎麽看呢?”賀綸忽然轉了話題。
    選秀?湯媛腦子嗡的一聲,不提這茬她險些忘的一幹二淨!
    這個她還能怎麽看?不都是祖宗規定的,按照流程走一遭,選中的少女再送去慈寧宮。太皇太後,太後以及皇後她本人再篩選一遍,完了送賀綸那裏,請他放心食用……
    “選秀事宜已經安排各尚宮前去準備,我和母後盡量挑合你胃口的。如果你要非問我怎麽看吧,我也實話實說,請您酌情挑兩三個,全都要就很過分。”
    這事挺膈應人的。然而她早已過了為愛偏執的年紀。倘若生活在現代自是容不下小三小四,大不了離婚拍屁股走人。可封建社會的男人都這樣啊,那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原配也不錯,有錢有權有女兒,丈夫還格外的俊美年輕,睡一次賺一次。于是那點子膈應也不是不能忍。
    賀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