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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5 章
    沒有人料到秋收祈福的祭壇上會被安放了炸藥。
    大典前夕, 薛慎指揮着金吾衛衆人,把皇家寺廟每個角落都排查過兩遍,連草叢裏潛伏的花蟒蛇都抓出了三四條。
    祈福當日, 祭壇三面旌旗環繞。
    祭臺上擺着去歲收來的稻、麥、黍、稷, 以及各色瓜果, 盛于青銅雙耳簋中。
    葉聿铮手舉瑞獸紋酒器。
    他正要挽袖将酒傾灑于皇寺的黃土上, 忽而一頓,察覺祭臺香爐有絲微不同尋常的顫動。
    “常勝。”他喚來護衛,話音尚在舌尖, 耳邊一聲爆響,巨大熱浪裹挾着沖擊力爆開來。
    常勝似早有所感, 一把撲來将葉聿铮掼倒,比藏在暗處的影t衛還早一步,嘴裏高喊:“護駕!”
    他背部的軍服被香爐和青銅簋爆開的火焰燎着,碎片紮入了血肉裏。
    衆人紛亂逃散, 守衛急忙将葉聿铮與常勝等人帶離祭壇, 炸藥造成濃密煙雲, 明黃旌旗東歪西倒。
    祈福大典不止沒能順利完成, 還險些叫陛下傷了龍體。文武百官還沒整頓好祈福現場,葉聿铮還沒擺駕回朝,爆炸消息不知如何就順着皇寺散播開去,傳回了皇都裏。
    平民百姓與文士儒生一驚,紛紛為今秋的收成擔心起來——“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相才退位,祈福大典就出了這樣大的岔子,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才親政多久……亂子一日賽一日地多。”
    “噓!亂講什麽話, 腦袋要不要了?”
    紫宸宮裏,陳英俊給俞知光轉述了今日種種。
    俞知光聽得膽顫心驚, 一下子抓住了他手臂:“薛慎呢?他受傷沒有?”
    “爆炸的時候,頭兒恰好在外圍,沒事……”陳俊英用另一只手撓了撓臉頰,“但是吧,負責祈福秩序規範的太常寺和禮部,供應祭祀用品的光祿寺,大大小小的官兒如今都在大理寺獄裏蹲着,頭兒有監察失誤的嫌疑,也撇不清幹系,跟着進了大理寺獄。”
    “陛下的意思呢?他也覺得薛慎有責任?”
    陳俊英咧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陛下心意哪是我知道的啊,就看看頭兒在大理寺獄多久能放出來吧。要是做做樣子,就兩三天的事情。”
    楠木食盒大咧咧敞開着,櫻桃酥山都快放化了。
    陳俊英把紅釉黑陶碗小心翼翼地端出來:“大娘子快些吃,頭兒被押走時,交兵卸甲,鑰匙令牌都摘了,就來得及交待我這麽一件事,我可不能辦砸。”
    他看着俞知光,看她慢慢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口到嘴裏,才算放下心來,“大娘子明日想吃什麽?頭兒不能過來了,弟兄們輪着崗給你送。”
    “不用了,不用來,紫宸宮裏有吃喝的。”
    鄭嬷嬷最近換了個折磨她的法子,不再每日專門給她送吃食,叫她同紫宸宮幹粗活累活的宮女一同吃喝。那些簡單粗陋的飯食看起來是安全的,太後總不能為報複她,将自己的宮女都給毒害了。
    她每晚眼巴巴地等着薛慎來送吃送喝,不過是想多見見他。見了薛慎,才覺得安心。
    櫻桃酥山冰涼甜蜜的味道潤在舌尖。
    俞知光此刻無胃口,小巧銀勺似有千斤重,再也不想舉起來挖第二勺。她看看陳俊英:“要不,你們還是過來吧,不用帶吃食,就給我遞遞外頭的消息,叫我知道薛慎他過得好不好,放出來沒有。”
    陳俊英點頭:“成。”說罷,提着食盒走了。
    那碗櫻桃酥山放到後半夜,化成一攤。
    俞知光睡不着,有捧起來慢慢飲了去。
    這夜睡了不夠兩個時辰,清晨被鄭嬷嬷喊去抄經,人還迷迷瞪瞪的,一落筆就寫錯好幾個字。
    鄭嬷嬷手拿着長長的戒尺,“啪”一下打在她手背上,瞬間起來一道紅痕。
    “将軍夫人莫怪,老奴是一時心急,太後娘娘的病剛有起色,沒準是先前金剛經祈福有了作用,這嚴華經更是要認認真真地抄,不得有一點兒錯漏。”
    俞知光把脫手掉落的狼毫撿起來,繼續落筆。
    這夜來的還是陳俊英,“頭兒還在大理寺獄。”
    第二夜是一個叫鄭舵的急性子大漢,“他奶奶的,大理寺那群狗東西,他們給頭兒用刑了。”
    第三夜是晏如,給她帶了一些時興的話本子,“殊意說你喜歡這些,就當解解悶。”
    俞知光将話本子收好,問了殊意的近況。
    晏如瞧見她手背青青紫紫,眸色一凝,“那群糙漢怎也不知道說,早知我給你帶瓶藥膏。”
    俞知光不甚在意,将衣袖拉下,“手背皮肉細,輕輕碰一下就這樣,看着吓人,實則不痛。”這些天她跟宮女們同吃同喝,已跟其中一個心善的叫杏兒的宮女混熟了,杏兒偷偷給她拿藥膏擦過了。
    翌日清晨,不待鄭嬷嬷來喊她,俞知光便醒了。
    門扉被人輕輕叩響,圓圓臉的宮女杏兒在屋外,手裏拿個細布,裏頭裹着俞知光摘下來給她的首飾釵環,這是俞知光求她出紫宸宮,找皇後遞話的報酬。
    “俞娘子,皇後娘娘身邊的小順子不肯見我,這些東西,我就不收了。”
    “你可有說,是我想見皇後娘娘?”
    “我說了。”
    杏兒眸中有不忍,她幫俞知光,是因為自己家裏困難,每個月都要拜托能出宮的嬷嬷給她家裏捎銀錢。除此之外,她是真心喜歡眼前的俞娘子。
    俞知光捏捏她的手,“你留着吧,我在紫宸宮穿戴得再齊整漂亮,鄭嬷嬷也不會讓我好過些。”
    她送走杏兒,坐回到窗邊,盯着自己的繡花翹頭履,呆呆地看了片刻。
    太後氣色漸好,不再頻頻讓她侍藥。
    鄭嬷嬷昨日打了她手背五下,比前日多了兩下。
    盧若音身邊的小內監不肯代她傳話。
    這些是一種暗示,代表薛慎在大理寺獄的處境越來越不好的暗示。
    俞知光向着虛空,輕聲問了句:“影二,你還在嗎?在的話,丢一顆小石子進來。”
    屋外忽然傳來一點動靜,她眼眸一亮,站了起來,推門而來的人卻是鄭嬷嬷。
    俞知光的期待熄滅下去,蔫頭巴腦,正要跟她走,聽見她波瀾不驚的聲調道:“太後娘娘病愈,俞娘子今日便可出宮了,趕緊收拾一下吧。”
    俞知光環顧了一圈她住了這麽久的廂房。
    來時就沒多少東西,離去時多帶的,全是薛慎想着法子給她添進來的。
    小夏子把背着個癟癟包袱皮子的俞知光領出了紫宸宮,送到宮道外頭去,交給她一個楠木匣子,裏頭是上好的珍珠。“俞娘子這些天,伺候太後娘娘辛苦了,這些是太後娘娘的一番心意。”
    宮道外,早有俞府的馬車在等候,家裏人急急地圍攏過來,阿兄接過了她的包袱皮子和楠木匣子。
    “可憐見的,臉都小了一圈。”
    “跟阿娘回家,給你炖了湯,回去好好補補。”
    “笙笙手上怎麽回事?痛不痛啊?”
    阿娘和嫂嫂你一句我一句,俞知光茫茫然地看了一圈,不見薛慎的蹤影,“爹,薛慎還在獄裏?”
    離開紫宸宮的路上,她做了很多揣測,她還以為,還以為是薛慎安然無恙了,她才能脫離。
    俞弘看着親閨女的臉蛋憔悴了那麽多,心裏頭對紫宸宮同樣有怨怼,但面上還維持着鎮定,“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到家裏再說。”
    俞府裏的飯桌上,俞知光還是忍不住問起來。
    “祈福大典出亂子,最近參薛慎的折子很多,陛下即便有心,也不好立刻将他放出來。”俞弘語氣嚴肅了幾分,“加之今日有人往兵部檢舉,說薛慎養了一批私兵,屯在硯正峰以北二十裏。祈福大典護衛不力,又牽扯進這忌諱裏,大理寺不會輕易放人的。”
    “他沒有養私兵呀,他哪來的錢糧。”
    俞知光連湯都顧不上喝了,擱下勺子解釋:“将軍府的賬簿是我經手的,一筆筆都很幹淨清楚,爹,你能不能同陛下說說,這些都可以查的。”
    “你也是的,非得這時候就說嘛,能不能讓笙笙先好好吃頓飯。”俞母埋怨道。
    “我這不是看笙笙着急嘛,哎,橫豎這段日子,你就先在家裏好好住着,哪兒也別去了,薛将軍的事你別再操心了。”俞弘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沒敢告訴閨女,她原本住得好好的将軍府,已經被查封了。
    豢養死士和私兵的罪名,嚴重點就要往謀逆上扯,陛下還是看在他查探曹州有功的份上,才讓俞知光回俞府暫避風頭。
    俞知光捧着飯碗,默默觀察。
    向來話多的阿兄此刻罕見的沉默,心不在焉地扒着飯,平日裏最熱絡給嫂嫂布菜,這頓都沒動過。
    她悶聲吃完,擱下碗只說累了要休息,實則沒過一會兒,就繞過爹娘的屋門前,往兄嫂的院子裏跑。
    院子裏,阿兄寝屋的門嚴嚴實實阖着。
    “阿兄……”
    “我要睡了。”
    “還沒到歇晌的時辰呀,阿兄阿兄快開門。”
    俞明熙兩手捂着耳朵,不肯應答,被媳婦裴辛慧推了一下,“你不應,我去給笙笙開門了啊。”
    “別!別……”
    兩兄妹從小到t大,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打什麽主意,俞明熙最怕的就是俞知光這會兒來求他。他手捂得越緊,決計裝死,被裴辛慧狠掐了一下。
    裴辛慧點他腦袋:“你自己聽聽。”
    “阿兄,阿兄嗚嗚嗚……”
    門扉外,俞知光的聲音可憐兮兮。
    她就是在假哭,俞明熙認栽了去開門,親妹妹的眼裏果然沒有淚,只是憂愁擔心之色濃重。
    俞知光拉着他衣袖晃了晃,軟聲問道:“阿兄,大理寺的徐少卿是你同榜進士對不對?”
    “是又如何?俞知光我告訴你,養私兵的罪名不是鬧着玩的,你眼下最好是離得将軍府遠遠的,父親沒逼你簽和離書,已經是顧念你的心情了。”
    “可是阿兄,我的心情,眼下的心情……”俞知光蔫巴巴的腦袋擡起來,眼眶紅了,“我好想他。”
    大理寺獄的牢房陰暗。
    每個單間,只有東向的那面牆有一排狹窄的直棱窗,透入些光線。薛慎剛從刑訊室出來,訊問的人不知是拿了太後好處,還是平日裏就恨他,抽鞭子下手重了好幾分,被大理寺卿發現時才停止。
    他拖着沉重的腳步,回到牢房,靠牆坐着,聽見過道一側開始放飯。大理寺獄的牢飯,也不如金吾衛獄的,連梆硬的窩窩頭都少發兩個。
    他閉目養神,心中盤算着朝堂眼下的局面。
    可總也忍不住分神去想,俞知光眼下應該被接回俞府了,可能在家裏好好地休息,也可能在爹娘膝前撒嬌。千嬌百寵的小娘子,長這麽大了,估計還沒受過紫宸宮的這種委屈。再苦,應該不會同二老哭訴,她就連他每夜來看望時,都沒掉過一滴眼淚。
    她爹娘應當在勒令她同将軍府撇清關系了。
    腳步聲停在他的牢房前。
    托盤從鐵網的最底下,慢慢推進來,拖拉出聲響。薛慎的思緒抽離,睜開眼去拿,每一頓都吃得幹幹淨淨,留着這體力,還大有用處。
    托盤另一頭,獄卒的手按着。
    衣袖遮住手背,露出肉乎乎的白嫩指頭,這不是一雙獄卒應該有的手。
    薛慎猛地擡頭,日思夜想的小娘子穿着過分寬大的獄卒服,戴着獄卒帽,臉上抹了比膚色黑好幾分的粉,語帶埋怨,眸子裏蘊的淚花在昏暗中泛光。
    “說好了給我送吃的,怎麽變成我給你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