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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6 章
    “說好了給我送吃的, 怎麽變成我給你送了?”
    俞知光的聲音輕輕的。
    薛慎垂眼看了同上一頓無甚差別的飯食,“我給笙笙送酥山,笙笙就給我窩窩頭?”
    他還有心情玩笑。
    俞知光瞪他一眼, 眼底被男人手指頭揩過, 他搓了搓她眼淚暈開的暗色敷粉, 壓低聲道:“別哭了, 臉上兩道白,待會兒叫人瞧見,把你抓進來陪我。”
    俞知光聞言, 急忙用袖子印幹臉上的淚痕。
    獄卒服寬大,她在裏頭套了好幾件衣裳才撐起來, 腰身處藏了一個油紙包,艱難地塞進栅欄縫隙。
    “你快些吃,是肉麥餅,別的不方便帶了。”
    她擰回身子, 四下瞧了瞧, 薛慎的牢房在巷道盡頭, 對面是空的, 巷道另一頭,大理寺的徐少卿在朝她打手勢,叫她留意時辰。
    “進來時說好了,只準待一刻鐘,”她再把一小瓶金瘡藥遞給他,盯着他身上滲出的一道道血痕,“薛慎, 陛下真的因為祈福大典的事情,猜疑你了嗎?我要是進宮同皇後娘娘和陛下說情, 有用嗎?”
    “說了也不會放我出獄,別白費力氣。”
    俞知光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蔫了下去。
    自己在紫宸宮待着不願意走,見他入獄了倒是着急。薛慎捏着她伸進來的手,指腹摩挲她手背那未消的青紫,“好好在俞府休養生息,哪兒也別去,接下來的中秋宮宴也別進宮,最好說服岳丈和你阿兄,找個借口推脫,阖家都在府裏團聚,別到宮裏來了。”
    俞知光心裏一動,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想得到一個迫切的心安的答案。
    徐少卿在巷道盡頭咳了咳,提示差不多了。
    “回去吧,別再過來了。”
    薛慎不再多說,拆開油紙包,把肉麥餅放到粗陶碗裏,油紙疊好塞回給她。
    俞知光從大理寺獄的後門離去,出了南衙,七拐八繞找到阿兄停在偏僻角落的馬車。她一鑽進馬車,阿兄即刻跳上馭手位,揚起了缰繩。
    “記得找個酒肆打包點酒菜回去。”
    俞知光一邊換回自己的衣裳,擦幹淨臉面,一邊叮囑,她悄悄同阿兄溜出來,回到府裏少不了被爹娘質問,“就說我心情煩悶,你帶我下館子散散心。”
    俞明熙的聲音隔着車門嘆:“你聽聽,這理由像話嗎?爹娘舍不得罵你,待會兒定然怨我。”
    兩兄妹說着話,馬車駛入了長興坊,經過了榆林酒肆,望見青綠色酒旗飄揚。
    “就這兒吧,順路回俞府。”
    俞明熙停穩了馬車,同她走進了酒肆裏。
    酒肆收拾得幹淨亮堂,櫃臺裏有打扮素雅的女郎,戴着挂耳面紗,長指翻飛,噼裏啪啦地撥算盤。
    俞知光愣了愣,還是認出了那眉眼:“阿姊。”
    撥算盤的女郎擡頭來,正是薛晴,她當即繞出了櫃臺,拉着俞知光的手打量,面色複雜,“笙笙?你、你從宮裏出來了?出來了就好……”
    俞明熙一臉郁卒,沒想随便找一家酒肆,找到了薛家人開的。俞知光已轉頭央求他:“阿兄,我同阿姊說說話,你先跟跑堂買好酒菜。”
    俞明熙走開了,俞知光再去看薛晴腰身,她依舊窈窕,淺紫色絲縧松松束着,有不仔細看不易發現的隆起,“你怎麽有身孕還操勞,在酒肆裏記賬?”
    “還不是你姐夫家給鬧的。”薛晴嘆道。
    安慶王世子這些年在京中,循規蹈矩,謹小慎微,擺出了一副胸無大志,唯醉心音律的模樣。
    崔家前陣子突然逼着她夫君,三房裏最不起眼的兒子崔宏予去結交安慶王世子。她夫君是太常寺少卿,掌音律舞樂,同安親王世子必然有共同話題。
    “你姐夫想來此事蹊跷,只好陽奉陰違,當真純粹地去同安慶王世子談論鼓樂笙簫,沒有約他暗中去赴崔家人的邀約。崔家發現了,步步緊逼,宏予為了我,還有我腹中胎兒,”薛晴聲音柔下來,“前幾日同家裏徹底鬧翻了,我們便搬出來了。”
    太常寺少卿俸祿不算高,這榆林酒肆本身有薛晴投的錢,她幹脆親自來當掌櫃。崔家都要把宏予除族了,她也顧不來那些女子不得抛頭露臉的陳腐禮教。
    “阿姊,薛慎他有來問過此事嗎?”
    “他們兩個男人談過,把我支開了,說了什麽我不知道,但我想阿慎定然是知道的。”
    ……
    俞明熙提着酒肆打包好的酒菜,等在店鋪招牌外,沒多久就見俞知光出來,不知是見了薛慎的緣故,還是薛晴同她講了什麽,眉眼間憂慮消減許多。
    皇都的炎炎暑氣慢慢退去。
    臺階下的野草叢在每個清晨綴滿了露光,不覺秋日已至,到了中秋宮宴這一日。
    太後正在對鏡梳妝,鄭嬷嬷手持烏潤的頭油膏,替她梳理發絲,将絲絲縷縷冒出的銀發染黑,一不留神,将墨膏蹭到了她額間。
    “老奴笨手笨腳,太後娘娘見諒。”
    她神色驚惶不定。
    太後睨她一眼,擡手将鎏金鳳釵插入髻中,“你怕什麽?本宮都沒擔心過。”
    葉聿铮翻查太醫署十多年前的醫案,又抓走了範太醫父子,昨日小夏子就來報,“太後娘娘,範德興那個沒種的,在獄中全都招了。”
    當年先皇後産子大出血,是她買通範德興,以太醫令的位置為誘餌,叫範德興做了手腳。
    “這事你和黃福來都經手了,你看黃福來那個老東西,淡定得很。”太後慢條斯理說。
    是啊,有何理由不淡定?
    薛慎眼下人正在獄中,半死不活,原先宮禁裏歸屬于他的守衛力量,已悉數收攏在明盈的夫君,右骁衛将軍常勝手裏。盛州鬧蝗蟲災害,激起民憤,司馬軒領兵去鎮壓了。
    如今宮城的守衛都是她攥得在手裏的人,她有何可懼怕,遑論城外還有安親王派來援助世子的兵馬。
    “是時辰去赴宴了。”她對鏡最後看了看。
    成群的宮女侍從等在紫宸宮外,步攆已架好,就等着她上座。鄭嬷嬷剛扶着她跨出了門檻,來到宮門外的空地上,便見天子儀仗浩浩蕩蕩,葉聿铮帶t着盧若音過來,範德興被五花大綁,提溜在最前頭。
    “中秋阖家歡喜的日子,陛下這是何意?”
    “朕來同皇太後算一筆舊賬。”
    範德興被葉聿铮的護衛一推搡,撲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交待了十多年前,葉聿铮出生時,先皇後被謀害的種種細節,“都是太後娘娘逼迫我的啊。”
    葉聿铮身邊的內侍官拉長了嗓子道:“太後娘娘鳳儀尊貴,不适宜到大理寺獄去受刑訊,就請移駕冷宮,等待調查結果。”
    葉聿铮帶來的護衛将他們圍攏。
    紫宸宮人面色驚駭,六神無主,紛紛看向了她。
    太後冷笑:“冷宮?便是先帝在位時,都沒有如此對待本宮,且看誰敢!”她養尊處優多年的威勢顯露,“範德興妖言惑衆,企圖誤導陛下,離間我與陛下的情分,右骁衛還不将此則賊人速速絞殺!”
    紫宸宮外的争執,早有人禀告在遠處巡邏的右骁衛。常勝帶着人手趕過來,就撞見了太後下令。
    他咬咬牙,當着葉聿铮的面下令:“将範德興拿下!”今夜宮宴,文武百官都齊聚皇宮,是最便宜行事的時候。安親王将帶兵從光華門和金光門攻入,很快就會抵達宮城,眼下算着,時辰差不多了。
    “将範德興拿下!”
    他再喝一聲,罵醒那些縮手縮腳的手下。
    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抽刀而出,向範德興去,有一半人将彎刀轉向,對準了自己的同僚。
    常勝心頭一凜,“不服管的東西!”
    這些臨時倒戈的人,正是之前歸屬薛慎的部下。
    “這些是我的兵,當然不服常将軍管。”
    熟悉的沉穩嗓音接過了他的話,葉聿铮的天子儀仗後,有高挑魁梧的男人踏着夜色慢慢走來,身上還着大理寺獄的囚衣,面上卻神采奕奕,如信步閑庭。
    金吾衛們士氣一振,刀攥得更緊了,“頭兒!”
    金吾衛與右骁衛對峙起來。
    葉聿铮的護衛大步上前,壓着太後往冷宮去,哪裏還有半分把她當皇後太的模樣。
    “葉聿铮,你會後悔的,你就不怕……”
    “怕安慶王指兵皇城嗎?”葉聿铮淡聲問,“不妨叫人去,且看是安親王埋伏在硯正峰的兵多,還是朕養的親軍和司馬軒搬來的盛州廂軍多。”
    葉聿铮一字一句,如驚雷在她心頭炸響。
    太後後退兩步,被盧若音的內監堵住了去路,之前精心梳的發髻已在拉拽中颠得歪斜,猶然不信,“盧若音,我把你推上鳳位寶座,你竟如此待我!”
    盧若音垂下了眼眸,聽見葉聿铮接話道:“音娘的鳳位是朕親手冊立的,與你何幹?”
    太後急喘起氣來,腦後一根筋痛得似乎要裂開。
    金吾衛與右骁衛已經在交戰。
    薛慎在獄中被關這麽些日子,手握銀月刀,一招一式依然穩健靈活,虛晃一招,輕易找準常勝空門,一刀似積蓄萬鈞之力,迎面砍去。
    常勝轉身躲閃,不得已讓出了右肩,痛呼一聲,血跡噴湧出來。金吾衛見此,氣勢大漲,越戰越勇,很快顯露出壓制右骁衛的勢頭來。
    太後面色蒼白,看的心驚膽戰。
    不,她還未敗,她還不算敗,她攥緊拳頭,塗着蔻丹的長指套深深嵌在了手掌的肉裏。
    響徹耳際的刀槍相擊中,有鋪天蓋地的馬匹疾馳聲,自紫宸宮外的筆直宮道,由遠及近地迫近。
    夜奔而來的兵馬人人手持火把。
    暮色裏,恍如一條銳利威風的火龍,轉瞬把常勝的人圍攏了。本該在盛州鎮壓民憤的司馬軒,卻是這隊兵馬的領頭人,手提着一個濕漉漉地滴血的包裹。
    他翻身下馬,在葉聿正面前跪下,凜聲道:“臣來遲了,望陛下恕罪。”
    葉聿铮只問:“給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司馬軒道:“陛下請看。”
    包袱打開,裏頭赫然是一顆死不瞑目、形容凄慘的人頭,正是安親王世子,“城外亂兵已投降。”
    “禦駕在此,不想當亂臣賊子的,兵刃放下!”
    薛慎話聲沉凝,如金石振耳。
    大局已定,原本聽令常勝的士兵露出了猶豫神色,堅硬兵器砸落在石磚上的響動此起彼伏。
    薛慎命人将負重傷的常勝扣押。
    再回望一眼,紫宸宮外屍體淩亂,遍地淌血。司馬軒的右骁衛精銳在,他的金吾衛也在,謀逆一黨再無力回天,剩餘之事都是善後。
    薛慎收了刀,用衣袖摸幹淨臉上的血,向着葉聿铮的方向行了禮,旋即大步離去。
    “宮宴尚未開場,薛将軍去哪兒?”
    葉聿铮的聲音舒朗,是罕見卻真心實意的輕快。
    暮色裏峻拔如松的男人并未回頭:“多得陛下做戲做全套,查抄了将軍府,臣趕着回俞府接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