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新年過後, 實驗室開始正式複工。
宋卿和那個跟她同樣病症的女孩恢複的很好,定期複查的各項指标都非常穩定。
每周定期一次的體檢時間,宋卿會為大家制作小蛋糕。
所以佩妮最期盼的就是周末了, 因為宋卿真的會按照之前兩個人許下的承諾為佩妮做蛋糕。
這周的佩妮得到了比自己臉還大的銅鑼燒,如願以償地雙手捧着吃。
“姐姐你看你把她慣的。”江宜語氣帶笑, 看着佩妮的視線有些許溺愛:“這麽多天江城甜品店都吃遍了,非要說沒有一家做的比你好。”
宋卿已經結束了本周的檢查,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結果。
看着用銅鑼燒将腮幫子填得鼓鼓的佩妮, 宋卿忍不住笑:“這樣嗎?我知道有幾家做得很好的甜品店,瑤瑤經常點, 要不要試試看?”
聽見有好吃的甜品店, 佩妮立馬豎起耳朵, 嘴巴裏還在嚼嚼嚼一雙綠眼睛泛着光。
“可別了。”江宜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聲:“雖然她說不好吃但是一個人要三份,這要是換家好吃的,我實驗室的經費都要被吃完啦。”
宋卿被逗得直笑,誠如江宜所言,看佩妮吃飯特別有食欲。
她會貪心地将較小些的蛋糕整個塞嘴巴裏, 像倉鼠屯糧一般,頂起一側腮幫子閉着嘴安靜地嚼嚼嚼。
做飯的人最喜歡和這種人吃飯了, 提供出來的情緒價值非常高。
“要不要喝些牛奶?”宋卿看着佩妮迅速消滅了大半銅鑼燒,有些擔心人噎着:“我給你做的黑糖啵啵牛乳,沒記錯的話你生理期在月下旬, 所以是常溫的。”
學做蛋糕的時候,宋卿順手也學了幾種飲品的制作方式。
每周末許意都會過來讨要兩份蛋糕和奶茶, 還會發給宋卿食譜單點菜。
宋卿細致,在做蛋糕這件事上發揮得堪稱完美, 每一個蛋糕的還原度都極其高,甚至還會貼心地調整甜度和口感,吃起來比圖片裏的感覺還要好。
一個月胖了三斤的許意有些無奈地笑,對宋卿撒嬌:“再這樣下去,我要叫你卿卿媽媽了。”
自從戀愛後,宋卿整個人的溫柔光環直接演變成了母愛光環。
她無差別地對所有人溫暖和關懷,細致入微的體貼讓江宜都有些吃醋。
“卿你真的好細心,比我媽媽還要溫柔!”佩妮滿足地吸了一口奶茶,舒服地嘆:“我真羨慕Dawn,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就好了。”
話音剛落,江宜一個眼刀就甩過去了,拿起筆佯裝要摔她。
做完查房記錄出來的薛靜鳶正巧趕上這一幕,忍不住笑:“佩妮啊,你但凡許願找和卿卿同類型的女孩子都還有實現的可能,可惜卿卿只有一個。”
“鳶姐!”宋卿看着薛靜鳶出來,将最後一個包裝袋遞給她:“你今天的是薩赫蛋糕,不過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口味。”
“哇!”薛靜鳶将記錄板擱到桌上,伸出雙手去接宋卿遞來的甜品紙袋,和蛋糕一起的還有薛靜鳶萬年不變的青瓜檸檬茶。
薛靜鳶口味專一,不論是愛喝的奶茶還是喜歡的歌,堅持多年也不會變。
在春三月就可以喝到清爽的青瓜茶,簡直是人間最幸福的事情。
“卿卿你真的好細心。”薛靜鳶看着自己的去冰果茶,有些感慨。
上一個這樣細致記下自己口味的人,已經離開很久了。
薛靜鳶看了眼自己無名指的戒環,剛剛還高興的情緒有些許落寞。
如果晴好還在的話,或許自己也可以像江宜一樣,擁有這樣貼心細膩的愛人吧。
片刻的落寞,薛靜鳶又迅速整理好情緒,沖宋卿笑:“不過卿卿,你還是要多注意身體,不然江宜會折磨死我們的。”
她說完還誇張地呲起牙晃了晃頭,學江宜的語氣道:“趕不完這個方案,今晚別想休息!”
看着薛靜鳶拙劣地模仿自己,江宜切了聲,“你演的不像,應該是這樣……”
江宜清清嗓子冷下臉道:“薛靜鳶,十分鐘,如果交不出來你的數據對比,今晚就留在實驗室通宵吧。”
她聲音一出來,薛靜鳶迅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年近四十的人了,還是被硬生生吓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冷着臉的江宜真的很兇,尤其是她眉眼間與生俱來的獨屬于上位者的壓迫感。
隔着鏡片,冷冷一瞥,足以震懾整個實驗室的人。
“Dawm!不許在卿卿面前露出這麽恐怖的一面!”佩妮捧着銅鑼燒,突然覺得食欲大減。
一聊公事的江宜就變成冷面閻羅,六親不認逮誰怼誰。
宋卿早已經見識過江宜這一面了,此刻看着江宜冷着臉,只是笑:“不恐怖啊,多帥啊。”
她的眼神裏滿是寵溺,愛意幾乎要溢出來。
“因為我家卿卿乖,所以卿卿不會覺得怕,不像某些人。”江宜眯着眼,瞥了眼躲在被吃到已經無法擋住臉的銅鑼燒後面的佩妮。
薛靜鳶閉着眼不去看啧啧兩聲,嘆道:“果然啊,戀愛還得是兩個戀愛腦談才有意思,你們倆天生一對,簡直絕配。”
“鳶姐,您也這樣說。”佩妮快速嚼嚼嚼,咽下嘴裏的食物後嘆氣道:“每天看Dawn秀恩愛我都想戀愛了,鳶姐您做飯好吃嗎?”
聽着佩妮這以吃擇偶的标準,宋卿也好奇地看向薛靜鳶。
按道理說,薛靜鳶左手無名指上佩戴着戒指,看年頭已經是很舊的款式了,只是保養的好,放在現在仍舊不過時。
好像的确沒有聽薛靜鳶講過關于自己的另一半。
宋卿忍不住在心裏想薛靜鳶的愛人,應該也是一位很優秀的女性吧。
畢竟以薛靜鳶的能力和社會地位,伴侶也該是旗鼓相當的才般配。
問者無心,聽者有意,薛靜鳶剛剛才控制好的情緒瞬間低落了下去,她摩挲了下自己左手的婚戒,抿了抿唇陷入短暫的沉默。
粗線條的佩妮沒有注意到空氣中的尴尬,仍舊大喇喇地問:“如果鳶姐您也會做蛋糕,不如我們倆過吧,在卿不來的日子裏天天秀給Dawn看。”
察覺到薛靜鳶的情緒,宋卿求助地望了眼江宜。
二人的視線對上,江宜抿唇沖宋卿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對于薛靜鳶的過去,江宜了解的并不比宋卿她們多,在回來前江宜只調查過薛靜鳶在學術界的研究,以及她十年如一日的執着去啓動的研究病症。
至于感情......
左手上佩戴着的婚戒,從未出現過的另一枚戒指,車挂上被摩挲到模糊的照片,一遍一遍單曲循環的黃昏曉。
薛靜鳶的故事很有可能的一段不太好的回憶。
江宜并不喜歡揭別人的傷口,剛準備出來解圍時,薛靜鳶卻開口了。
“抱歉哦佩妮,你是很好的女孩,只是。”薛靜鳶舉起自己的左手,婚戒在燈下泛着光:“我家那位是醋包,如果叫她知道的話,她肯定會生氣的。”
一生氣,就徹底不會再來夢裏看我了。
雖然過去的十幾年裏,方晴好入夢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個小氣鬼似乎真的還在賭氣,所以故意不來夢裏看自己。
見人亮出了婚戒,佩妮也非常配合地嘆了聲:“看樣子我只能和小蛋糕過一輩子了!”嘆完又張大嘴巴,啊嗚一口咬下銅鑼燒。
這是薛靜鳶第二次主動在人面前提及那個人了,江宜有些意外,原本并不濃烈的好奇心在此刻冒出一點尖。
“鳶姐的戒指也是BH的款式吧?”宋卿見人亮出戒指,試圖找話題将氛圍弄得愉快些:“不知道鳶姐在BH店裏的照片牆上留的是什麽時期的照片?”
照片?
沉睡在記憶深處的螺絲釘有些松動,薛靜鳶有些恍惚。
這麽些年她一邊放任自己沉浸在悲傷中,卻又一邊親手斬斷着和過去的羁絆。
手裏的戒環還是當年二人戀愛時去做的,一晃至今,都快過去二十年了。
在BH做過戒指的人都會留下一張照片釘在店內那面名為時空牆的空白牆壁上。
當年薛靜鳶正大一,也是像現在這樣的三月櫻花季,她和方晴好在江大的櫻花園裏留下合影,在做戒指時将照片留在了時空牆上。
這麽多年,薛靜鳶既刻舟求劍又掩耳盜鈴,不肯從過去中走出來,又不肯踏足一步有關回憶的地方故地重游。
舊照片在腦海裏清晰,薛靜鳶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什麽照片?”江宜有些懵,她朝着宋卿走去,在人身側坐下。
宋卿順勢牽起她的手,兩雙手交疊,婚戒碰到一處,耐心地解釋:“就是制作我們婚戒的地方,她們需要提供一張照片最好是最近拍的,我們兩個的還沒有給呢。”
自從結婚後到現在,宋卿和江宜的生活實在是經歷了太多的變數。
宋卿許諾老板會在婚後送去合照,可是一直拖延到今天都沒有去。
“哇,感覺好有意義,我們這個周末去怎麽樣?”江宜牽着宋卿的指尖,細細地摸索着宋卿的那枚戒環。
一想到這個戒指是宋卿親手制作的,江宜就覺得幸福。
“那選那一張呢?”宋卿歪着頭看江宜,“我們最近可拍了不少呢。”
江宜沉吟片刻,腦子裏迅速有了對應的照片:“就在廟裏那位路人小姐姐為我們拍的怎麽樣?”
那天兩個人在祈福樹下虔誠地挂上了祈福條。
廟內的各個殿都已經逛完了,拜過了雙面觀音數完了羅漢的兩個人并肩坐在供給休息的長椅上。
有些逛累了的宋卿倚靠在江宜的肩頭,問江宜剛剛看見的祈福條內容。
那紅飄帶和二人實在有緣,最後又飄遠了,沒有看見內容的宋卿有些遺憾。
就在兩個人靠着一起講話時,一個捧着相機的女生從對面的長椅上走了過來。
她沖宋卿和江宜笑,先是道了歉,解釋自己過來的原因,然後遞上了一張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宋卿枕在江宜的肩膀上,圍巾半遮住她的臉,認真聽她講話的江宜微低着頭,朝她那邊靠着。
兩個人親昵的動作,無名指上同款的婚戒,幾乎一眼就能分辨出二人的伴侶關系。
免費送完照片的女孩說什麽都不肯接受江宜給的錢,只是祝江宜和宋卿能熱戀一輩子,說了好多吉祥話後就和二人道了別。
那個善良又熱心的女孩是生活裏突然出現的小驚喜,而那張照片記錄下了一雙愛人身影,還有獨一無二的一場晚霞。
“我們想的一樣诶!”提起照片,宋卿第一反應也是那一張。
因為是拍立得拍攝的沒有電子備份,二人拿回家後特意加了塑封,想要将這張照片留得更久一些。
正專注于讨論照片的兩個人并沒有注意到薛靜鳶的情緒變化。
已經從情緒中走出來的薛靜鳶打開了宋卿給她的蛋糕,她捧着蛋糕小口小口吃着,看着靠在一起時不時發出輕笑,小聲商量照片的兩個人,眼神裏滿滿都是羨慕。
蛋糕入口是甜的,可咽到心底卻只餘苦澀。
薛靜鳶只覺得眼眶有些發酸,默默地吃着蛋糕,沒有打擾眼前的幸福。
......
......
在三月臨近四月的時候,宋卿出了趟門,帶着許意去京城大學參加物理競賽。
實驗室的人失去了小蛋糕,一時間變得唉聲怨載。
尤其是佩妮,一到周末就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江宜和宋卿視頻通話。
宋卿一去就是半個月,獨守空房的江宜幹脆住進了實驗室,每天抓着實驗室裏的人瘋狂推進度。
“崽崽!”電話接通的瞬間,宋卿的臉從視頻那端出現。
她離鏡頭很近,像貓似的眨眼,打完招呼後又将鏡頭拉遠,露出身後的場景。
宋卿展示着身後的精美禮品,沖江宜笑:“猜猜我在什麽地方?”
“禮物店?”江宜有些意外,看着琳琅滿目的水晶球,困惑道:“姐姐要為人挑禮物嗎?”
宋卿将鏡頭收回來對準自己,沖江宜笑:“對呀,給你挑禮物,期不期待?”
“期待!”江宜乖乖地答了聲,軟下聲音撒嬌:“不過比起禮物,我更期待姐姐回家親親我呢。”
距離宋卿出門已經半個月了,兩個人自從重逢後還沒有分開這麽久過。
半個月就是兩周,比上次江宜出門還要多了一倍呢。
每天除了工作,江宜就是給宋卿發消息報備,在宋卿空下來,江宜不忙的時間裏二人永遠在視頻通話。
“明天的航班!”宋卿嘿嘿一笑,盯着鏡頭柔聲道:“我也好想崽崽哦。”
這次競賽是許意保送的最後一次機會,所以宋卿不敢松懈,幾乎是全程緊盯着她。
好在許意争氣,發揮得很棒,宋卿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許意肯定會獲獎。
“許意呢?”江宜看着宋卿身後,沒有在附近聽見許意的聲音:“她怎麽沒跟着你?”
這段時間只要是宋卿出門,江宜就會讓宋卿帶着許意,原因無它,許意是很靠譜又貼心的‘保安’。
盡管宋卿現在的身體狀态已經穩定在了II級,只要按時吃藥和控制情緒,幾乎不會有發病的風險。
手術定在四月尾五月初,正好等宋卿出完差回來休息半個月後就可以開始手術了。
這也是江宜同意宋卿出這趟差的交換條件。
“噓,許意在外面,我特意跑到這個地方來的。”宋卿壓低聲音,有些警惕:“崽崽,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見宋卿這樣,江宜也配合地壓低聲音:“姐姐你說。”
“你還記得我說想資助幼怡的事情嗎?”宋卿說完擡眼看向門口,許意還站在外面等着自己,确認這個地方的聲音不會傳到門口,宋卿繼續說:“我想這次給她也帶個禮物,然後在禮物裏面藏些錢,悄悄給她。”
“藏在禮物裏會不會太隐秘了?”江宜沉吟片刻,認真道:“按照姐姐和我日常的描述裏,我覺得那個女孩的智商似乎不足以支撐她發現這種細節。”
關于林幼怡的家境和她的性格,包括宋卿想資助林幼怡的事情江宜都是知道的。
這個女孩子從小父母離異誰也不肯要她,所以是跟着外公外婆長大的。
她有極高的畫畫天賦,只是女孩懂事,不肯動用外公外婆養老的錢去學美術,所以也只是當個愛好。
奈何文化課成績又比較薄弱,如果單純走高考,可能最多只能摸到二本線。
宋卿很想為林幼怡做些什麽,可是她又怕自己表現得太明顯會傷到林幼怡的自尊心,所以挖空心思想通過各種渠道去為人送點錢。
這次借着買禮物的由頭,宋卿想給林幼怡也挑一份,最好把銀行卡給塞進去。
“崽崽,不許開這種玩笑。”宋卿嗔了聲:“她只是大大咧咧而已。”
從小被外公外婆捧在掌心裏養大的林幼怡确實是孩子心性,典型的金魚腦,所有不愉快也好挫折苦惱也罷,全都會光滑的從腦子裏溜走。
可是大腦有些太光滑了,以至于在學習上也是如此。
“對不起對不起。”江宜光速認錯,沉吟片刻認真道:“如果姐姐怕許意懷疑的話,可以挑兩個一模一樣的,給一份給林幼怡,然後嘗試在禮物的底座裏塞一些金子,如果她發現并且給你送回來的話就借着感謝她的由頭開這個口,如果她發現不了,那就試着再把卡夾在本子裏送她怎麽樣?”
江醫生雖然嘴毒,但出主意時還是很靠譜的。
“就這樣辦!”宋卿小聲雀躍了下,将鏡頭拉近親了一口:“崽崽真聰明!”
被誇獎了江宜忍不住笑,“我不要隔着屏幕,要你親在這兒。”說完她擡起指尖點了點臉頰。
“好吶!”宋卿站了起來,眼神裏滿是寵溺:“等我回來~”
第二天,宋卿的航班落地。
江宜實驗室再次休假,推了工作安排的江宜抱着一大捧玫瑰等在了機場。
跟着人群一起出來的宋卿第一眼就看見了江宜,一路小跑地撲到了她懷裏。
跟在後面不僅提着兩個箱子還吃了滿嘴狗糧的許意:......
俗稱小別勝新婚,半個月沒見的兩個人一抱上就情難自禁地想要接吻。
就在江宜的吻要追過去時,被宋卿用眼神制止了。
“咳,那什麽許意。”江宜清了清嗓子,喚了一聲:“半個月不見,你走近些讓我瞧瞧。”
推着箱子的許意有種不祥的預感。
江宜的腹黑醋勁兒許意見識過,現在自己和宋卿呆了半個月,她居然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和自己講話,還叫自己過去。
她不能打我吧?許意在心裏嘀咕着,還是推着箱子走過去了。
“停!”就在許意距離二人還有一步之遙的距離處時,江宜叫了停,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看完了,你轉過去吧。”
許意:???
“快,誰叫你未成年呢。”江宜催促着,佳人在懷,不能親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宋卿看着許意拼命隐忍的表情,有些忍不住笑。
認了命的許意在心裏狠狠罵了句江宜真狗,還是乖乖轉過身。
許意剛轉身就聽見了身後擁緊的聲音,宋卿小聲的嬌嗔,江宜柔聲的哄誘。
傻站在原地為二人遮擋住行人的許意像一堵忠誠又堅實的牆壁,手邊還提着兩個箱子。
還不如打我一頓呢,許意在心裏罵罵咧咧着。
膩歪了好一陣的兩個人終于結束了吻。
“幹得不錯,今晚想吃什麽,我請客。”心滿意足的江宜摟着宋卿,沖許意挑眉:“箱子推挺好的,你上次看上的那個什麽游戲機,我給你買了。”
有了老婆在懷,江宜豪氣一揮手,什麽都好說。
“等等她成績出來再買游戲!不過确實該好好獎勵她。”宋卿挽着江宜的臂彎,沉吟片刻道:“勞逸結合,你送游戲機的話,那我就送套真題吧。”
互相商量着的兩個人越走越快。
而被獎勵的主角落了後,看着眼前黏在一起的兩個人,許意咬牙切齒地在心裏罵了句:能不能報警抓走這兩個戀愛腦啊!
“許意呀,跟上。”江宜漫不經心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不然你自己打車過去哈。”
恨不得把牙咬爛的許意在心裏罵着,身體卻很誠實地推着箱子一路小跑着跟上:“不行!等我!”
......
......
把宋卿接回家,手術的事情也已經提上了日程。
不同于生死救援的緊張,也沒有第一次手術治療的不安忐忑。
第二次手術只是對嚴重等級再次進行降級,再加上宋卿這段時間不論是用藥記錄還是日常養護都做的非常好,手術風險幾乎為零。
雖然話是這樣說,可真的到了手術當天,手術室外還是等滿了人。
雲九纾和宜程頌還有姚佳瑤,三個人似乎有個小群專門用來商量宋卿的事情。
只要和宋卿的身體有關,三個人就會一起出現,雷打不動。
幾個小時的手術在衆人的祈福中結束。
宋卿被推出來時麻藥勁還沒過,仍舊在沉睡中。
“卿卿吶。”雲九纾眼眶發酸,有些心疼:“這得多疼啊,快點好起來吧。”
緊跟着出來的江宜摘掉口罩,安撫道:“姑媽不要擔心,手術非常順利。”
“辛苦了。”宜程頌拍了拍江宜的肩膀,眼神裏是難掩的欣慰。
穿着手術衣和白大褂的江宜和平時毒舌的模樣完全不同,清冷的眼和不笑時的表情,讓人有着極強的安全感。
江宜推着手術床,沉眸看着尚未醒過來的宋卿。
這一次,她一直守在宋卿身側,親自将人送進了病房。
......
......
宋卿二次手術的成功讓薛靜鳶的項目名聲大振。
雖然手術和實驗都是江宜實驗室在做,可項目的署名仍舊只有薛靜鳶一個人。
這也是兩個人一開始就談好的條件。
江宜需要薛靜鳶前期數據和研究的幫助,作為等價交換,所有斬獲的榮譽都歸薛靜鳶獨享。
兩個病人都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誘發病史,又成功通過手術進行了控制。
捕捉到消息的媒體開始迅速報道,薛靜鳶本來在心內就已經很有威望,對于這個項目又苦苦專研了十年之久,一朝成功,這下徹底将她推到了大衆面前。
一時之間,薛靜鳶身側擠滿了慶賀的人,就連許久不聯系的高中同學都發來了祝賀。
許多人都說,薛靜鳶這次的研發,能讓她獎項拿到手軟,甚至能被返聘回江城醫院,穩坐江城醫院的院長。
但薛靜鳶本人卻對這些祝賀的聲音并不感興趣。
明明是她堅持了長達十年的執念,在落成的這一天,她卻并沒有多麽開心。
宋卿手術結束後半個月,江宜張羅着在郊區舉辦了一場僅有內部人參加的慶功宴。
那套獎勵給佩妮的烘焙工具終于派上了用場,在宋卿的指導下,佩妮進行了開鍋儀式。
項目的成功帶着薛靜鳶名聲大噪,宋卿的二次術後恢複得非常好,整個人的狀态和沒生病的人看不出區別。
這也就意味着薛靜鳶和江宜的合作要結束了。
“你怎麽來了?”
察覺到有人朝着自己走過來,薛靜鳶擡起眼舉了舉手裏的酒杯,隔空和江宜碰了碰。
江宜單手提着罐兒啤酒,還沒拉開拉鎖,她将酒瓶單手握着,食指微曲,啤酒環兒刺啦一聲響了。
白色的泡沫湧了出來,浸濕了江宜的指尖。
“慶功宴的主角都不在,祝賀聲都不知道該講給誰好。”江宜抿了一口,靠着薛靜鳶坐了下來。
慶功宴的地點在郊區的一家民宿,江宜提前将整個店都盤下來了,偌大的民宿內只有她們幾個人。
在所有人都忙着弄吃的時,薛靜鳶卻悄悄離群了,她順着扶梯爬到了民宿的屋頂。
一仰頭,整片天空盡收眼底。
獨酌變成了幹杯,二人坐在屋頂,民宿下面的佩妮還忙着求宋卿教她燒烤,時不時傳來陣陣歡笑聲。
江宜看着身側一臉淡然的人,打趣道:“這是你的慶功宴,你都不去?”
“明明你才是大功臣好不好?”薛靜鳶仰頭喝了口酒,唇被酒精潤濕,喉嚨小幅度吞咽了下:“成果是大家一起做出來的,我只是挂了個名而已。”
四周很靜,落下去的陽挂在天際線,天空迅速被燒成橙紅色,偶爾刮過陣陣清風拂過樹影婆娑。
“以前都是你好奇我。”江宜看着薛靜鳶的側顏,托起腮道:“現在換我好奇你了。”
薛靜鳶沒有回頭看她,只是自顧自地喝着酒,聽了這話,唇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酒香在空氣中微微蔓延,四周很安靜,江宜凝神看着薛靜鳶。
她總覺得此刻的薛靜鳶有種說出來的悲傷感。
明明獲得成就是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此刻的薛靜鳶卻像下一秒就要破碎一般。
眉宇間始終凝着散不去的愁。
“你能查的都查到了,還有什麽可好奇的?”薛靜鳶将手裏的酒一口氣喝光,轉頭又開了另一瓶。
江宜這才發現,薛靜鳶手邊已經堆了好幾個空瓶了。
“你別喝了。”江宜皺着眉,出言阻止道:“我可不想在原地開始救援。”
薛靜鳶被她逗笑,開啤酒的手卻沒停:“我有分寸的,這麽多年都是這樣喝過來的。”
她的聲音很平靜,明明是酗酒卻被說得像喝碳酸飲料一樣自然。
江宜看着薛靜鳶此刻的狀态,有些意外。
認識薛靜鳶這麽久,這還是江宜第一次看見薛靜鳶這個樣子。
褪去往日的溫柔和親切,周身只剩下淡淡的愁。
像是整個人被籠罩在巨大的悲傷裏,拒絕着外界的同時,也拒絕着內心想傾訴的自己。
這種狀态,江宜太熟悉了。
失去宋卿後的每一天,江宜都是這樣過來的。
“你這麽執着這個病,是因為你的愛人嗎?”素來不愛問閑話的江宜生平第一次主動問別人的隐私,她直覺薛靜鳶的狀态不比當年的自己好。
薛靜鳶被問得一愣,端着酒的手一頓,随即自嘲地笑起來:“這麽明顯嗎?”
“我看過你的體檢報告。”江宜抿了抿唇,淡聲道:“你的身體很健康,但情緒方面似乎不太好。”
在當初調查薛靜鳶時,江宜通過莫淮水的手也拿到了薛靜鳶的體檢報告,薛靜鳶的身體很健康,并沒有她固執研究的那個病,她的家人也已經相繼離世了。
不為自己也不為親人。
那麽只可能是愛人,從認識後的相處狀态來看,薛靜鳶的愛人很有可能已經離世了。
江宜在心裏猜測着,又想起自己和宋卿去照片牆上留照片時看見的那張舊照。
櫻花樹下并肩而立的兩個少女,是腼腆又有些青澀的薛靜鳶和她的愛人。
“是為了我的愛人方晴好。”薛靜鳶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啤酒,長久壓抑着的情緒徹底決堤,她的聲音染上哭腔:“也是為了贖罪。”
二十歲時,薛靜鳶和江宜一樣是人人羨豔的天才醫生,一路跳級保送上來,被許多導師争搶着要。
那個時候的薛靜鳶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少女意氣風發自以為前途無限,盡管有愛人在身側,也仍舊全身心地投入進了研究。
除了吃飯睡覺,薛靜鳶的時間全都給了研究院,她立志要成為全世界最年輕的諾貝爾獎的女性獲得者。
目标是為決策層多一位女性席位而奮鬥。
方晴好比薛靜鳶要年長六歲,是薛靜鳶已經畢業了的學姐,讀完研回來留在江城大學當老師。
兩個人不同院,本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卻因為薛靜鳶跑錯教室而相識。
第一次見面時,方晴好點人回答問題,視線落在了坐在最後一排準備跑路的人身上。
“那位鬼鬼祟祟,想要在我眼皮底下逃跑的女孩,”站在講臺上的方晴好年輕漂亮,笑顏溫柔:“你是想出去看櫻花嗎?”
每逢三四月櫻花季,就是江城大學最漂亮的時候。
校園裏盛開的春櫻,被風一卷,漫天飄落着櫻花雨。
一到這個時期總有幾個逃課出去賞花的,但一般都是為了趕赴約會。
被抓包了的薛靜鳶有些尴尬,她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麽解釋。
“你回答完老師的問題,或許我可以同意你出去看櫻花。”方晴好笑着打趣:“我還可以告訴你,哪裏的櫻花最漂亮。”
最後,薛靜鳶并沒有回答上來問題。
不過被方晴好下課後還是告訴了薛靜鳶哪裏的櫻花最好看。
那天方晴好的課程結束後正好遇上傍晚,她站在陽臺和薛靜鳶指看櫻花的方向。
火紅的霞光下,薛靜鳶只看得見方晴好那勝過無數櫻花的笑顏。
校園的廣播裏放着王心淩的黃昏曉,配合着漫天黃昏和櫻花,薛靜鳶第一次明白了心動的感覺。
這場相識起源于櫻花,兩個人也在一年後的櫻花季偷偷相愛。
二人戀愛前期,剛入學的薛靜鳶還能時刻保證陪伴在方晴好身側,經常翹掉自己不重要的課跑去方晴好的課堂上偷看她。
當薛靜鳶在櫻花樹下鄭重表白時,方晴好向她毫不保留地講述了自己糟糕的原生家庭——
母親家暴父親嗜賭,家裏人都更偏疼驕縱的姐姐,而從小一起長大的雙生姐姐在成年禮的晚上偷偷和朋友們出去玩,因為飲酒過量從樓梯上跌下去,被發現時已經氣絕。
成年禮當晚方晴好還因為禮服的原因和姐姐鬧了脾氣,賭氣的人沒有參加成年禮,卻不想那一場不歡而散的吵架竟是姐妹倆最後一面。
自從姐姐去世後,方晴好就将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極度內疚自責下方晴好患上了雙相情感障礙。
在聽完這些事情後,薛靜鳶仍舊堅定着自己的愛意。
她和方晴好許下今生今世薛靜鳶只以方晴好為重的承諾。
可諾言只在許下的瞬間有效。
進入大二期,薛靜鳶就開始忙起來了,真正在研究和愛人間,薛靜鳶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研究。
越來越晚回的訊息,從一天到一周到一個月都難以見到的面,方晴好陷入了極度的自我消耗。
原以為是一場救贖的戀愛,卻帶來了更加殘忍的傷害。
最終年僅二十八歲的方晴好心梗死在了講臺上,還沒有等到救護車來就已經停止了心跳。
當薛靜鳶接到消息時,已經是二十四小時後了。
她通宵趕完了競賽要交的實驗,和方晴好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三天前。
最後幾條消息方晴好還在關心薛靜鳶的身體,叮囑她不要太累了。
可是忙昏頭了的薛靜鳶根本沒有收到這些關心,從99+的信息滑下去,方晴好的關心被研究室的群聊壓在最下面。
趕到醫院後,薛靜鳶只看見了毫無生氣躺在床上的方晴好,她閉着眼睛,除了慘白的臉色和冰冷僵硬的手外,其餘的和平時睡着沒區別。
因為沒有家屬來領屍,被拉到醫院的方晴好在太平間裏擱置了四十八小時。
在看見屍體的那一刻,薛靜鳶強撐的情緒徹底崩潰,她抱着早已經冰冷的方晴好一遍一遍求醫生,逢人就說自己是醫生,自己可以救她。
将人從太平間接出來,薛靜鳶不吃不喝地守着方晴好床邊,不許人靠近也不許碰。
就這樣撐到身體的極限後陷入了昏迷,在昏迷前薛靜鳶還緊緊握着方晴好的手。
“功成名就這件事對我來說,不是獎勵。”
被情緒反撲的人艱難地抽離,像是累極了般将頭慢慢靠在了江宜的肩膀上。
感受着靠過來的重量和酒氣,江宜聽着肩膀上的人的聲音,有些不理解,低聲問:“什麽?”
薛靜鳶醉了,閉着眼,聲音有些哭腔。
“成功。”薛靜鳶深吸了口氣,臉頰在江宜的肩頭輕輕蹭着,試圖将自己的淚眼藏起來。
“我大學時候有個愛人。”
“她很好,溫柔體貼,非常...非常懂事。”
“懂事到,怕耽誤我工作,連自己得病了都不肯告訴我。”
薛靜鳶的聲音小了下去,空中只有音樂聲,剛剛土嗨的DJ不知道被誰給切換成了抒情歌。
空氣中只有王心淩在唱着:風吹呀吹吹呀吹吹在黃昏的空中,
我飄呀飄飄呀飄飄不進你的心中,
問一問風怎麽說也不能解釋所有的痛,
倒不如問一問我要怎麽去過,
風吹呀吹吹呀吹吹在微涼的夢中,
我追呀追追呀追卻停在原地不動。①
這個歌聲配合着黃昏顯得格外凄美,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只要在薛靜鳶身邊聽見這首歌,江宜總是覺得這首歌是悲哀的。
此刻的薛靜鳶像是再也撐不住了,伏在江宜的肩頭哭了起來。
年近四十歲的女人第一次流露出來她的悲傷和脆弱,哭得像被抛棄的小孩一般。
“江宜,你不知道,你還太年輕。”
她的聲音弱下去,後面的話被哭聲淹沒。
薛靜鳶,你不知道,你還太年輕。
你不知道拼盡一切後得到了所謂榮耀下的懲罰是——
功成名就,永失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