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
    *
    李佚笙扔了垃圾以後, 也沒再回休息室。
    二十多分鐘後。
    陳夢和周世新一起推開了實驗屋的門。
    “你怎麽進來這麽早。”陳夢伸手從挂鈎上把自己的白大褂拿下來,在空中轉一圈後披到了身上。
    她邊整理袖口邊問:“今天的實驗安排,應該也不着急吧?”
    聞言, 李佚笙下意識“啊”了聲,随口道:“我這不是怕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嘛。”
    “啧。”陳夢扣着紐扣, 隔空和周世新對視了一眼:“你瞧我說什麽來着, 小李就是觸景傷情。”
    周世新快速穿好實驗服,附和問道:“哦?展開說說?”
    “常規講法就是說這人吶,在心裏有事兒的時候, 看到某一個場景, 便會不自覺往自己身上套。”
    陳夢慢慢悠悠地戴上手套, 湊到李佚笙身邊,“然後,就越想越傷心。”
    “要我說這謝久辭也是。”她搖頭嘆氣道:“有那功夫發朋友圈, 沒時間過來陪一下女朋友嗎?”
    “還有官宣文案,我都懶得說他。”說起這個, 陳夢氣就不打一處來:“什麽叫小李喜歡他,就得讓全世界知道。”
    她惱怒地瞪向對面:“他好端端的一個大男人, 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嗎?虧我信了他的鬼話,還說要幫他......”
    “不是。”
    被無辜波及到的周世新連忙擡手讨饒,打斷了她, 神色莫名慌張:“你說他歸說他,可不要往我這兒撒氣,我發的可是正兒八經表白文案。”
    “......算你識相。”陳夢注意到他的眼神提醒,深呼吸了一下後把視線轉回來, 瞧向起身的李佚笙:“要我說,小李你就是太慣着他了。”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 現在倒是看清楚了,謝久辭能拽成今天這樣,你簡直是功不可沒。”
    “其實這件事情不能怪他。”李佚笙轉身用鑷子把小片的矽膠板從紫外暗箱中夾了出來,淡聲替謝久辭辯護道:“畢竟,他說得也是事實。”
    陳夢戴好口罩,手伸進實驗臺裏開始投料,一時沒顧上和她說話。
    氣氛冷場三分鐘。
    周世新遲鈍地察覺到不對,開口調節:“诶,師妹。我聽夢夢說,你是不是最近快過生日了,要不要我們那天一起出去吃頓飯?”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陳夢正好手中的工作結束,擡手便把實驗臺上的防護玻璃拉了下來:“我辛苦籌劃半天的驚喜,就這麽被你水靈靈地抖出去了?”
    李佚笙笑着替周世新解圍:“啊沒關系,我本來也不在意這些。”
    季繁的辦事效率很高,大概是考慮到李佚笙要表白的心情,在她進實驗室之前就發來了消息。
    意思說的是,自己想了想還是覺得,把晚餐用外賣叫到別墅裏開轟趴比較合适,私人空間布置起來也能更方便随性一點。
    李佚笙對此沒有什麽意見,看到消息的當即便回了一個“好”字過去。
    正想着等下午吃飯時再邀請陳夢和周世新,卻沒想到他們也在謀劃着為她慶生。
    湊巧說到這件事,于是她便繼續提。
    “下周五,一起去江原吃飯吧?季繁說,幫我在她家裏辦。”
    周世新點點頭。
    可陳夢卻是有些不爽:“怎麽連季繁都要和我搶這個風頭!”
    李佚笙抓重點很快:“什麽叫'連'?”
    陳夢的眼神開始閃躲,一反常态地結巴道:“這不、不是,師兄剛才嘴快,也把一起吃飯的計劃提出來了嗎?”
    “哦。”李佚笙沒再糾結,寬慰她道:“不用在意這些,你們能記得,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頓了下,她勾唇笑道:“而且我想,那天的我一定會足夠幸福。”
    光很明媚,隔窗而落。
    彼時李佚笙說出這話的時候,在場三人無一不是這麽認為。
    只可惜。
    事與願違,休息室裏無人在意的角落之下,那排盛放的蝴蝶蘭也終究是到了花期。
    -
    時間一閃而過,李佚笙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在實驗室、飯堂和宿舍之間三點一線地奔波。
    每天的生活就像是訂好了鬧鐘。
    早晨起來,先給遠在公司的謝久辭打個視頻電話,一邊絮絮叨叨說着最近發生的事情,一邊當着他的面把苦若砒霜的中藥喝掉。
    然後中午準時準點,與陳夢和周世新相約出現在實驗室。
    等待下午,三人苦哈哈地幹完一天的實驗後,還會相約着去飯堂吃個晚餐。
    但多半是新開的那家水餃。這不,幾天的時間,李佚笙就把他們所有的餡料嘗了個遍。
    “我還是覺得蝦肉餡最好吃。”
    她把手機支在衛生間洗手臺旁的架子上,手搭在頭發上向後繞,盤了一個簡單的發髻:“你公司的事情是不是明晚就能忙完了呀?我的中藥好像就剩一包了。”
    屏幕裏面,謝久辭懶洋洋地翻閱着文件資料,聞言淡淡“嗯”了聲。
    “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冷漠。”李佚笙把手機拿下來,譴責道:“我老覺得你态度很奇怪。”
    “男朋友,你是在敷衍我嗎?”
    “女朋友。”
    謝久辭擡眼看過來,坐直了點身子,氣笑了:“我發現,你現在倒打一耙的本事,真得是越來越厲害了。”
    “......”
    李佚笙疑惑地看着他:“你說什麽?”
    謝久辭手搭在黑紋木桌上,輕叩的聲音順着電流沒什麽規律地傳了出來。
    李佚笙莫名有幾分緊張。
    兩秒後。
    謝久辭挑了下眉,提醒道:“你要不把你之間那句話再重複一遍?”
    李佚笙不明所以:“你是不是明晚就有空了?”
    謝久辭:“再上一句。”
    “我還是覺得蝦肉......”
    “再上。”
    “我今晚約了陸恒言。”
    “嗯。”
    “我出來住了這麽多天。”謝久辭驀地止了動作,涼涼道:“也沒見你主動約我一回。陸恒言倒是好本事,能得你如此三番四請。”
    耐心聽完他的話,李佚笙沒忍住笑了出來:“你又吃醋?”
    “我沒有。”謝久辭視線重新挪到文件裏面:“實話實說而已。”
    “你拉倒吧,這幾天我給你打電話,哪回你不是陰陽怪氣人家周師兄。”李佚笙無奈道:“現在倒好,醋都吃到你自己兄弟身上了。”
    謝久辭看回來,不悅道:“你還有理了?論吃飯的搭子,誰比得過你啊?”
    “哎呀,不逗你了。”李佚笙把手舉到臉頰旁,做“投降認輸”狀:“我實話和你說吧,今天下午不是去吃飯。”
    “陸律師昨個兒下午給我發消息說,我弟弟福利院的入住手續辦好了。”李佚笙彎着眉眼看向他:“我就想着那正好趁等會兒實驗結束,和他一起去看看,也好放心點。”
    聽她說這事兒,謝久辭收起玩笑,轉而認真詢問道:“你需要我過去陪你嗎?”
    “不用,你不是剛剛還說工作忙嗎?我自己去就行。”李佚笙擺擺手,拿起置物籃裏的手表,往鏡頭面前晃了晃:“這個表,我就拿去送他了?”
    “嗯,你送。”思考了會兒,謝久辭還是不太放心,皺着眉道:“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李佚笙語露嫌棄:“我就是去轉一圈,有什麽不行的?”
    “好吧。”
    謝久辭往後靠在皮質的椅背上,語氣聽起來頗為惆悵:“女朋友太懂事,有時候還挺氣人的。”
    “......”李佚笙瞥他一眼:“你這人是不是有什麽毛病?上趕着挑事兒是吧?”
    她故意板起臉,咬了下唇,淚眼朦胧地對着攝像頭開始哭啼:“不行不行,明天你就算有工作也得給我暫停,壽星受不得冷落的委屈。”
    “行啊。”
    謝久辭眼眸漆黑如墨,直勾勾盯着她的眼:“那我就趕在8月7日的淩晨十二點回去找你好不好?”
    李佚笙斂了表情,冷漠道:“不好。”
    謝久辭:“?”
    李佚笙戲精上身:“我可不想吹蠟燭的時候,你心裏還在想着你的破工作。”
    “......”
    “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把事情處理完再說吧。”李佚笙說,“按我們約定好的下午六點,季繁家裏不見不散。”
    謝久辭張了張口。
    “時候不早了,我得去實驗室趕緊把橫向課題的最後一點活幹了。”
    李佚笙舉着手機移動鏡頭,示意他瞅一眼自己的穿着:“你覺得我用這一身來紀念項目結束夠不夠重視?”
    “是挺正式,總歸你穿什麽都好看。”話題在不知不覺間被帶偏,謝久辭低聲笑起來:“不過,我還是覺得,相比于白色,豔紅更襯你氣質一些。”
    李佚笙滿意地受了他的誇贊:“謝謝啊,我也這麽覺得呢。”
    ......
    挂斷電話。
    李佚笙抓緊時間去實驗室裏忙碌了近兩小時,終于不負衆望地拿到了最後的一個純品化合物。
    打掃幹淨試驗臺後,她去儲藏室翻了個樣品盒出來,小心翼翼地把三十三個樣品管整理收集到了一起,标號稱重,而後放進藥品櫃中保存。
    做完這些,李佚笙再擡頭看表時,發現已然臨近與陸恒言約好的時間。
    于是她沒再磨蹭,推開實驗室的門,拎起背包,簡略同陳夢囑托了一聲,便背影匆匆地離開。
    為趕時間,李佚笙難得奢侈地打了一輛出租。
    二十分鐘後,她付款下車,擡頭望向眼前高聳如雲的建築。
    站在門口的陸恒言注意到她,走了過來。
    “來得還挺快。”他朝大門處歪了歪頭:“一起進去考察一下?”
    李佚笙颔首,跟在他後面往裏走。
    這家福利院的裝修和管理确實不錯,牆壁和瓷磚看起來都是剛翻新不久的,沒有想象中破舊。
    只是門口的保安看起來有些玩忽職守,輕易就給往來人員放了行。
    陸恒言在前方為她帶路:“我們先去院長辦公室吧?李言沐是昨晚辦理的入住。”
    “嗯。”
    李佚笙目光四下打量,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院子裏有零散的幾個孩子蹲坐在太陽底下,面上的情緒平靜無瀾,眼神都是統一的呆滞。
    沒多久,大廳裏走出來一個穿着護工模樣打扮的女人。
    李佚笙不由自主地停下步伐。
    見到她,方才還在郁悶的孩子們突然變得高興起來,嘴裏開始囫囵不清地吐字。
    女人蹲下身,從兜裏掏出濕巾,挨個擦幹了孩子們臉上的汗漬,也跟着笑起來。
    天邊紅日高懸,金輝普灑大地。
    她嫣然一笑,輕易就壓住了萬物的始光。
    李佚笙忽然認出了她。
    “嫣兒!”
    随着一道慈祥蒼老的聲音響起,一位頭發花白卻身姿矯健的老婦人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陸恒言腳步一轉,回身朝李佚笙的方向側了下腦袋,下巴點向她注視的不遠處。
    “看來我們不用專門去辦公室了,那位年齡大一點的就是這所福利院的主辦人,焦院長。”
    說完,他擡腳便朝熱鬧的地方走。
    李佚笙回神,愣愣地跟上他。
    幾人相隔本就不遠。
    不過是由于那會兒,李佚笙和陸恒言站在大廳的視線盲區,這才沒被談話的二人注意。
    如今他們目标明确地過來,那位被稱為“焦院長”的老婦人也是即刻做出了反應。
    “陸先生。”她伸出手,“您怎麽又來一趟,是有哪裏不放心嗎?”
    陸恒言躬身回握:“焦院長,您這話說得見外,小輩可不敢承當。不過是,那孩子的姐姐長久未見自家弟弟,想過來探望一面,了卻思念之情而已。”
    焦院長笑起來:“如此,自然是歡迎的。”
    陸恒言擡眼看向她旁邊:“還沒請問您身邊這位是——”
    “瞧我這記性!”焦院長松開手,挽上女人的臂膀,聲音裏滿是驕傲:“這是我孫女,叫做趙嫣。現在是南科大學醫學部的研究生。這不,暑假沒什麽事兒,過來陪陪我,順便也幫着給孩子們檢查一下身體。”
    陸恒言起身,禮貌道:“趙小姐人美心善,頗有焦老您年輕時的風範。”
    “哎呦。”焦院長笑得眉不見眼:“你這孩子是會哄我開心的。”
    陸恒言輕勾唇角:“實話而已。”
    “嫣兒!”焦院長拉了拉她的手腕,指着陸恒言道:“快叫人,這就是我常給你提起的陸律師。”
    趙嫣乖順開口:“陸律師好!”
    三人如此一番也算是輪流介紹結束。
    空氣安靜間,唯一被遺漏的李佚笙竟然在此刻變得略顯局促。
    “陸先生旁邊這位——”像是感受到她的不安,焦院長先一步出聲打破沉默,猜測道:“應該就是李言沐的姐姐吧?”
    “焦院長您好!”李佚笙鞠躬伸手:“冒昧打擾,望您多包涵,往後沐沐的起居生活還得麻煩您多操心照料。”
    “你這孩子說話太客氣了。”焦院長拍了拍她的手背,“都是應該的。”
    李佚笙嘴角漾起極淺的弧度,寒暄後起身。
    “姐姐。”趙嫣主動上前,挽上她的胳膊,“你還記得我麽?”
    此話一出,其餘兩人神色皆是不解。
    焦院長猶豫出聲:“嫣兒,你們認識?”
    “嗯。”趙嫣答得肯定,“之前姐姐她曾經來過南科大學的醫務室,碰巧那天我替老師值班。”
    “原來是這樣。”焦院長了然,“那正好,我和陸律師在院子裏聊一聊,你快陪着人家去沐沐的房間轉上一圈兒。”
    趙嫣欣然應允。
    李佚笙朝陸恒言看了一眼,算是打好招呼。
    于是也朝焦院長道謝:“先失陪。”
    随後,李佚笙便和趙嫣相伴着走進大廳。
    李言沐的房間被安排在二樓。穿過走廊,再往裏,有一個帶扶手的樓梯。
    兩人一上一下地爬着臺階。
    像是發覺氣氛尴尬,趙嫣沒話找話,扯了個話題:“姐姐,你是不是快過生日了啊?”
    “......”
    幾天之內,被問過無數次的李佚笙逐漸變得免疫,卻又不免好奇問道:“是,你怎麽知道啊?”
    “我聽周左然說的。”
    聽見這個名字,李佚笙腳下一頓。
    恰好趙嫣爬完最後一節,正側了點身子轉頭望向她。
    李佚笙複又接上。
    “他這幾天看起來很糾結。”趙嫣貌似很苦惱,意有所指道:“姐姐你生日會不打算喊他麽?”
    李佚笙走上臺階,來到她面前,打量了須臾:“你和周左然是什麽關系呀?”
    趙嫣直白道:“我在追求他。”
    “哦這樣,那不奇怪你會知道我們兩之間的關系了。”李佚笙問,“是他讓你來問我嗎?”
    “不是。”趙嫣十分誠實:“周左然對我沒興趣。姐姐和他的關系也是我告訴他的。”
    對上李佚笙的視線,她坦白道:“因為上次謝學長抱着姐姐你過來治病的時候,有做抽血檢查。”
    “地中海貧血這種家族性遺傳病不常見,又加上你們的眉眼相似,我便順口跟他說了一句。”
    “所以,後來這個結果算是意料之中。”
    “嗯。”
    李佚笙思索了陣兒,又問:“你為什麽覺得他對你沒興趣啊?”
    提起這個,趙嫣垂下了腦袋,聲音悶悶的:“因為我好朋友說他喜歡男的。”
    聞言,李佚笙眼睛瞪大了點。
    “你你你,你确定嗎?”
    趙嫣:“我聽閨蜜說,他在醫院裏和一位患者陷入了愛河。”
    李佚笙:“哪個患者?”
    “好像姓林。”
    “林星澤?”
    “嗯嗯嗯,是這個名字。”趙嫣擡頭看她:“姐姐你怎麽知道?”
    李佚笙松了口氣:“你誤會了,林星澤是他……是我們表哥。”
    趙嫣眼睛亮了瞬:“這樣嗎?”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李佚笙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拿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态:“所以不要擔心,直接勇敢沖。”
    “可是......”
    “別可是了。”李佚笙拿出手機,柔聲道:“周五我生日宴,你和他一起過來玩吧。我們加個微信,通過以後我把地址發你?”
    趙嫣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激動得抱住了她:“謝謝姐姐!”
    李佚笙被勒得喘不過氣。
    好在趙嫣很快就放開了她。
    兩人加了聯系方式,李佚笙當場就把地址轉發給了未來弟媳。
    于是,趙嫣邊轉達消息,邊繼續往前帶路。
    兩分鐘後,他們來到了李言沐的房間門口。
    透過紗窗,李佚笙一眼就看到了斜躺在床上的那團小身影。
    趙嫣輕輕推開門,小聲道:“姐姐,你進去吧,沐沐睡着了,進去太多人不好,會吵醒他。”
    李佚笙點頭。
    她動作極輕地來到男孩面前。
    房間不大,只擺了一張床和書桌。
    李佚笙打眼往周圍看了一圈。
    窗上安裝了防護欄杆,地上也鋪着厚厚的毯子,桌角床側都貼着海綿。
    安全措施做得非常到位。
    書桌上面擺了幾本幼兒園的課外書。
    大敞的書頁裏隐約還能瞧見兩三道鉛筆劃痕。
    視線挪回來。
    李佚笙就看見李言沐安安靜靜地蜷縮在牆角,懷裏還抱着一個粉紅色的草莓熊玩偶。
    他的呼吸平穩又規律,面上幹幹淨淨。
    在光影下簡直乖巧得不像話,看起來就跟正常的小孩一樣。
    除了,有點瘦。
    李佚笙慢慢蹲下身子與他的眉眼平視,手不自覺地拂上了男孩的碎發。空調風有點大,她怕李言沐感冒,又扯了一旁的夏涼被來給他蓋上。
    “沐沐,你再等等姐姐好不好?”
    “姐姐肯定會來接你回家。”
    回應她的是幾道細碎夢呓。
    “姐姐…回…家…”
    李佚笙用手緊捂住嘴巴。
    五分鐘後,她起身走出房門。
    趙嫣正在門外回着微信消息。
    見她這麽快出來,眼圈還發着紅,立馬收了手機,關切問道:“姐姐怎麽了?”
    像是怕李佚笙不滿意,她又趕緊解釋道:“姐姐你放心,我們這兒管理很正規,飯菜、學習、生活起居都有專門請人照料。”
    “一定不會發生類似網上那種虐待的事情,也肯定不會虧待沐沐的,你要是不信還可以去問謝......”
    “我信。”李佚笙笑着打斷她:“我相信你。”
    趙嫣長舒了一口氣。
    下一秒,李佚笙單手撐開包,從裏面拿了謝久辭的那塊表出來,轉手遞給她:“這是我送沐沐的禮物,煩請你之後給他戴到腕上。”
    趙嫣接過,琢磨了會兒,提議道:“小孩子喜歡亂抓東西,不然給戴到腳踝上吧?”
    思索了下,李佚笙覺得有道理:“也可以,就是每次洗澡的時候記得摘下來。”
    趙嫣:“這是自然。”
    話題結束,兩人又并肩往樓下走,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出大廳的時候,陸恒言和焦院長正好望過來,看樣子像是等了很久。
    李佚笙忙過去颔首致歉。
    “這下放心了?”焦院長攙她起身,面色慈愛:“沒事,以後想弟弟了随時過來看。”
    李佚笙笑:“放心了。”
    陸恒言瞥了她一眼,與焦院長告辭:“時候也不早了,那我們就先回去?”
    “嗯。”焦院長說,“嫣兒你看着孩子們,我去送送陸先生他們。”
    “不用。”陸恒言婉拒,“哪有長輩起身相送的道理。”
    焦院長沒再和他們客氣。
    與趙嫣一起站在原地擺了擺手就算示意。
    李佚笙與陸恒言并肩離開。
    到門口後,李佚笙致謝道別,拒絕了陸恒言載她的提議,迅速用手機打好了車。
    見狀,陸恒言也沒勉強,禮節性叮咛了一句“注意安全”後便驅車離開。
    又過了十分鐘。
    李佚笙仍然孤身站在福利院不遠處的路邊。她垂睫看着屏幕上的距離顯示,又想到門口保安的無所事事,心裏總覺得哪不太安寧。
    晚風又悶又燥,她實在想得頭疼。
    索性暫且先将亂糟糟的思緒擱置在一邊。
    天色漸漸暗下來,燈影昏黃接連亮起。
    倏忽間,她面前停下一輛熟悉的白色轎車。
    李佚笙擡眼。
    車窗半降,她正好對上了張天譯晦暗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