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与死无异,只有这唯一一点仍在燃烧的欲望,支撑他一路从燕京来到此处。
赵家与十六部斗了近百年,完颜昼的命定会由他来取。
“是!”
赵泽风没再说一句话,自毁般地冲入敌阵任由刀兵在身上留下一道道创口,他拿着破损的战旗横扫千军,势不可挡,疯狂到人人避之,很快就撕扯出了一道缺口。
折断的旗杆猛然插入战阵,让缠斗在一起的三人不得不被迫分开,将目光聚集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陆景渊的目光落在赵泽风身上,那道身影几乎已经看不到半点过去的影子。
不到一年的时间……
此时此刻,赵泽风眼中只有完颜昼一人,其余人色彩尽褪恍惚隔在彼端,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该死。”
话音刚落,赵泽风就以碎天之势横杆向完颜昼击去,即使他的游龙枪早已不知在哪场战斗中遗失埋葬,即使他根本比不过完颜昼,也依然凭着一身气势将其逼得节节败退。
赵泽风手中的旗杆残损,其上蕴藏的千钧之力却比游龙枪更甚,在那一场场战火的淬炼中,他的枪法已然失其形得其意,即使朽木亦能枪出如龙,杀意腾腾。
曾经他说过谢樽若是身陷囹圄,不解心结,武功便毕生难进一步,到头来却原来是他错了。
什么心结,什么束缚,都只是可有可无的枯叶旁枝而已。他们需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纯粹而热烈的,能令他们用尽全力为之战斗的理由而已。
谢樽在他并不知晓的时刻找到了,而他历遍千山万水,在血雨中了悟,终于以滔天的仇恨拼凑出了这个寻觅一生的理由。
“你疯了!”完颜昼见赵泽风面对他的弯刀又不躲避,被迫转向挡住旗杆,被飞溅的木块划伤了额头,一连串鲜血瞬间沿着眉骨滑落。
赵泽风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依旧舞着手中的那柄“枪”。
这世间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他心生波动,或者说,他的内心早已被滔天怒海填满,旁人的一言一语在落其中皆已微不足道。
战局逆转只在瞬间,完颜昼有所顾忌,就定然拼不过已经彻底不要命了的赵泽风。
折断的尖利旗杆在某一刻刺穿了完颜昼的胸膛,而与之相应,一柄银白的弯刀也瞬间穿透了赵泽风的腰腹,只在背后露出了一点如星的刀尖。
天地寂静,万物如流,唯有天边一轮红日昭昭,赵泽风缓缓放开手,目光逐渐涣散下去。
日出东方,他的家乡此时此刻,是否感受到了这一抹冬日的暖阳?
当谢樽刚刚翻过高坡时,看到的就是这以命换命的一幕,即使赵泽风早已被摧折的不成人形,他也仍是立刻将人认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过去的,只知道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颤抖着将柳清尘留给他保命的药丸塞入了赵泽风口中。可是没有用,血液从这副形容枯槁的躯体中不断涌出,迅速带走了本就不多的生机。
赵泽风双眸暗淡,喘着粗气靠在谢樽臂弯,整个人枯瘦得像坟墓中爬出的尸骨,皴裂凹陷的脸颊也早已看不出昔日的风貌:“鸣珂……鸣……珂。”
“我一定会保护好她,我发誓。”谢樽无措地捂着他破了洞的腰腹,颤声道,“崇光,别睡,求你。”
“虽……关山难愈,但我也算是守住了,赵家的门楣……”赵泽风似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些属于自己的话。
或许是药起了些作用,赵泽风的目光渐渐聚集了些许,他看着谢樽同样被战火和鲜血浸染的脸,半晌缓缓道:“我好像……认识你。”
“对不起……”
伤口猛地泵出几股热流,赵泽风的声音又轻了下去,最后之剩下一句听不清的絮语:“帮我……告诉他,我从不后悔,所有……所有事……”
“都是……”
“崇光?”谢樽愣愣抚着他的脸颊,泪水无意识地砸入血中然后消失不见。
过去的裂隙无法填补,他自始至终无法说出原谅二字,可此时此刻,这胸中翻涌的巨大痛苦亦无法作伪。
不知从哪吹来的风抚过谢樽的脸颊,唤回了他一丝微弱意识,他微微抬头,目之所及却余下一片黑白,他明明听到外面有人在呼唤他,可却无法做出一丝回应。
好累……真的好累,或许也不需要回应吧……
他再次低头,看到手中的鲜血不断漫延,最后捂住了他的口鼻,淹没了他的四肢,无数只手拽着他坠入了重重梦境。
“喂,陆景渊人呢?你怎么又一个人躲在这里了?栖梧宫那么大块地你就不会换个地方啊?”
“说了要叫殿下……等着被人听见了要挨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