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私下里这么叫叫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怕什么。”
“罢了……殿下被唤去中正殿问课,我在这儿躲懒罢了,若是换了地方你们还怎么找我?……还有,不是每月惯常如此?你怎么次次都要问上一回?”
“哎呀,没话找话的开场白罢了,走走走,跟我去小厨房顺点心去,她们今天肯定做了盐酥,我都闻见了……”
……
“侯爷,我们还有多远才到?”
“不是累……只是弟兄们如今都在武威血战,我却帮不上什么忙,要是能早些到……至少能多杀几个敌人,大家也就能早些回家了。”
“诶,你们瞧这小子居然还想着回家?咱们这趟出来了就没可能回去了,没人告诉你吗?如果想离家近些,当时你就不该站出来跟着侯爷,或许还能活着回去。”
“我都知道!我家里已经没人了……只是……还是想回去看看。”
第180章
人世常夜, 生者唯苦,无尽的苦痛如流水长风般亘古绵长,即使坚如金石, 最终也逃不过磨损崩毁的命运。
“无需修复。”谢樽轻轻抚摸着飞泉剑上的断口裂痕,低垂的眼眸中无悲无喜, 好像所有沸腾过的喜怒哀乐皆已归于沉寂,化作了一块无言的碑石,“剑者主杀, 重铸后又是数十年杀业……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也该好好休息一番了。”
当锈蚀刻入灵魂, 连时光也无法使其愈合,淬砺其身又有什么意义?铸剑当折剑,有始亦有终,此乃名剑应有的一生, 也是人应有的一生。
归期将至,如今是剑, 之后……便该是他了。
“好。”陆景渊坐在床榻边, 将飞泉剑从谢樽膝上拿走放在一边,又将已经搅到适口温度的药递了过去, “我会为它备好剑匣……先喝药吧,我差人做了些糖油饼, 不必怕苦。”
“哎, 咱们飞泉终于也是攀上高枝了,届时镶金嵌宝,肯定是瞧不上我那块破布了。”谢樽笑着敲了敲飞泉残损的剑身, 使之发出了数声玉鸣。
可那轻松也只持续了片刻而已,当他目光触及那碗浓稠的药汤时, 眉头又缓缓拧成了一团,这已经是半个时辰里的第三碗了,他并不是很想喝,但……他悄悄瞥了一眼正以目光压迫他的陆景渊,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那碗黑褐色的浓药灌了下去。
药汤咽下,厚重得几乎能将喉咙堵住,谢樽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挣扎着接过陆景渊递来的温水顺了半晌才算过去,香糯的糖饼被咬破一个小口,温热香甜的红糖馅瞬间溢满唇齿。
“其实我还是更爱吃烙焦一点的死面小糖饼。”
“好,明日一早做给你吃。”
“不要,日日匆忙,你有空不如多陪我休息会……说来,你怎么还有空在这耽搁?”
即使乌兰图雅和完颜昼已死,这场战争也远未结束,仍有数十万北境人驻留在这片土地,有些人归降,有些人溃逃,而还有一些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继承他们南下的遗志。
“我明日就回长安,前几日潼关来报,仆散元贞发兵叩关,潼关如今形势不佳,恐怕撑不了多久。”
“仆散元贞……”谢樽眉头拧紧沉声道,“他武艺与完颜昼相差无几,应当我去。”
他绝不能接受相似的事再次上演……想起赵泽风消瘦染血的脸,谢樽神情微黯,捏着碟子的亦手泛起苍白。
“不必,如今北境大势已去,仆散元殊又在我手中,我不会与他相抗,你就在此修养坐镇,处理晋中余事,然后……年关将近。”
深冬的大雪会将那些滞留在南北荒土之间的北境人逼上绝路,届时他们进退维谷,或死或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选择,而当这场战争暂时告一段落时,他们也终于能有时间稍稍喘息片刻。
“好吧,只是恐怕没什么修养的时间了,把晋中的战事安排好后,我要立刻回趟武威。”
战争尚未结束,每耽搁一刻,那记载阵亡者名姓的册页就会厚上一分。
“嗯。”陆景渊没有阻拦,只将片刻就已经空空如也的碗碟摞好,又将谢樽塞回了被窝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好好再睡一夜,否则明日你便别走了。”
他问过傅青,谢樽从到了磴口便一刻都没休息过,连着五六日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但即使如此,谢樽此番昏迷也只睡了六七个时辰而已就匆匆醒来,他心思太重,连睡觉都不得安稳。
“哦,那你呢?”谢樽往里头蹭了点,示意这张有点硌的木床还能再躺下一个人。
陆景渊又把人挪了出来,吻着他的眉头轻声道:“我还有别的事,晚些再来……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