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223
回到房間, 林北心不在焉擺動相機。馮援朝帶上門,拿着簸箕離開房間。
張彼得春風得意騎車在樹蔭下穿梭,沖樹上的蟬, 窗臺上的橘貓, 吐舌頭的狗吹口哨。
前面就是招待所, 他站起來騎車沖刺,跳車, 鎖車, 摘挂在車把上的包, 動作一氣呵成。
林老板坐在窗前換膠卷,張彼得擡頭确認林老板的位置, 小碎步跑進招待所。
門外傳來了喧鬧聲, 嗚嗚渣渣,很多聲音同時響起。
林北放下相機, 打開門,走到門口觀察情況。
大家都和林北一樣, 走出門看熱鬧, 走廊裏都是人頭。
“你說你把那個女人藏哪了?”
“你在胡說什麽?哪來什麽女人?”
“劉多仁,都這樣了,你還騙我。”
“你跟我回去, 有什麽話,我們回去說。”
“我不回去,你把那個女人喊出來。我倒要看看那個女人長什麽樣子,勾的你下了班不回家, 到招待所和她厮混。”……
劉多仁妻子喊的幫手拉扯劉多仁, 劉多仁襯衫上的扣子崩掉了,鼻梁上的眼鏡歪了, 頭發亂成了雞窩。劉多仁被一群女人擠到一旁,這群女人推開門,一窩蜂沖了進去,翻箱倒櫃,沒找到女人,只找到一個男人。這個男人臉鐵青,她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這些天唐昊被他的信徒捧得太高,他有些得意忘形。尤其他向信徒籌集資金,每個信徒對他感激涕零,優越感升至一個全新的高度。
他把自己說成救世主,他理應神聖不可侵犯。
他架子端的越來越高,信徒在他眼裏成了愚民。他俯視衆生,操縱衆生。
這個時候,唐昊和劉多仁的地位發生了轉變,劉多仁不再是他的合作夥伴,而是他的信徒。
當一群女人在門外叫嚣,唐昊理所應當派劉多仁出面解決。他沒料到劉多仁這麽不中用,讓這群女人跑到他房間造次,唐昊氣的差點原地去世。
劉多仁扶正挂鼻梁上的眼鏡,扒開人群,擠進屋裏,怒氣沖沖一把拽住妻子的手腕,拽着人離開。
劉多仁妻子後知後覺意識到她辦錯了事。但這件事也不能全賴她,劉多仁也要擔一部分責任。
最近劉多仁整天對着鏡子整理衣服,開始抹發油,每晚她都睡了,他滿臉紅光回來。她問什麽,他都不說,整天把‘你該多看點書,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挂嘴邊,無論她做什麽說什麽,他不予理會,盡管他克制着,但她能感受到他對自己越來越不耐煩,最近兩天開始和她分房睡。
擱誰身上,誰不懷疑丈夫外邊有人了!
她今天喊上姐妹尾随劉多仁來到招待所,如果劉多仁大大方方開門讓她看,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
劉多仁妻子的幫手朝唐昊尴尬笑了笑,心虛地跟着劉多仁夫妻離開。
當事人都走了,走廊裏的人回到各自房間。
馮援朝倒了垃圾,把簸箕放回前臺,正巧遇到張彼得,兩人結伴上樓,目睹了一出好戲。
人散了,馮援朝看到了老板的身影,正要去找老板,招待員馬銳如同一個旋風從他眼前卷過去,殷勤地給唐昊收拾房間。
馮援朝在心裏嘀咕,他到樓下打開水,或者歸還掃帚、簸箕,都能聽到另一個招待員霜花抱怨馬銳偷懶耍滑。通過他的觀察,馮援朝給馬銳打上無利不起早的标簽,馬銳卻上趕着給顧客幹活,一定有利可圖,到底圖什麽呢?
唐昊的笑容虛假的要死,馬銳卻笑得像個傻子,跟打了雞血一樣賣力幹活,收拾出一塊地方,請唐昊坐下來休息。張彼得從門口路過,瞥見這一幕,不由多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有趣。
有正經事要做,張彼得遺憾地收回視線,闊步朝林老板走去。
林北邀請張彼得到房間坐,門大敞着,他拿凳子抵住門。
張彼得匆匆掃視一圈房間,收回視線。馮援朝拿出幹淨的杯子,給張彼得沖泡一杯茶水。
他替林老板争取到一個大優惠,張彼得有信心,林老板絕對心動。
張彼得把包放桌子上,啜了一口茶,說:“我們酒廠願意拿出最大的誠意跟您合作。”
張彼得賣了一個關子,停頓片刻,觀察林老板的反應。林老板笑容如初,張彼得調整呼吸,告訴自己不能自亂陣腳。
張彼得剛準備說他們酒廠的“誠意”,林北突然開口:“你提到誠意,讓我想起了北溝鄉鄉鎮府幹部。”
林北陷入他加工過的回憶:“我和黃老板、桑老板打算辦廠,當時許多領導為了争取我仨,給予許多政策優惠。北溝鄉是窮鎮,自來水都沒通,僅憑這一條,我仨不可能在北溝鄉辦廠。鄉政府和我仨交涉,知道我仨因為自來水沒考慮北溝鄉,他們默不作聲離開,當他們再次來見我仨,告訴我仨一個消息,自來水廠批準一項工程,給北溝鎮通自來水。無論我仨有什麽顧慮,他們想盡辦法消除我仨的顧慮。我仨被他們的真誠打動,最後在北溝鄉辦廠。”
此時,他的誠意也不是那麽誠意。
張彼得張不開口說酒廠的誠意。
林北靜等張彼得開口。
張彼得洩氣問:“林老板,您有什麽顧慮?”
“擔心銷售情況不好。”林北說。
“您家鄉和我們酒廠相距遙遠,就算我們酒廠答應您,您賣不完櫻桃酒,可以退回來。但運費這麽貴,也不值當退啊。”張彼得為難道。
“方便問一下,貴廠為什麽這麽執著要和我簽大訂單?小訂單不行嗎?”林北不解道。
“尋求機遇,打開南方市場,讓更多國人品嘗到櫻桃酒。”張彼得借用了領導的話。
“貴廠有派人到南方推銷櫻桃酒嗎?”林北問。
領導提出酒廠未來的發展方向,立即安排三個人前往南方。他的兩個同事到了南方,沒待幾天,就被騙光了錢,他倆到火車站跟路人湊路費,沒湊到錢,被人施舍剩飯,他倆當了幾天乞丐,最後撕掉介紹信,到派出所舉報自己是盲流,被遣送回來。另外一個同事差點被拐賣,沒跟廠裏打聲招呼,自己坐火車回來了。
這是一次失敗的嘗試,張彼得不會跟林老板說,他搖頭。
“……我可以和貴廠簽訂大單子,但有一個前提,貴廠和我各自分擔一部分風險。”林北做出退讓。
讓林老板一次性購買那麽多櫻桃酒,倘若櫻桃酒銷售情況不好,貨就都砸在林老板一個人手裏,林老板想要酒廠分擔一部分風險,他能夠理解。
不對,他為什麽要替甲方考慮!
難道喝一口馮援朝倒的茶水,他腦子就進水了。
張彼得把茶水推遠。
“貴廠需要擔的風險就是我從貴廠拿貨,我暫時不需要結貨款,我賣掉多少貨,打給貴廠多少貨款。我擔的風險是一年以後,無論剩多少貨,我必須結清所有尾款。”林北微笑道,“我本人不建議這種合作方式,我還是傾向我少量從貴廠拿貨。”
“您說您最終會結清尾款,不過要等一年後?”蔫了吧唧的張彼得突然亢奮道。
“雙放擔的風險太大,沒必要這麽合作。”林北強調道。
“林老板,我下午再來找您。”張彼得一口喝光茶,拎着包就跑了。
林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拿一本書看。
中午,任智出現在招待所。
上午快下班的時候,劉多仁妻子找到他,跟他說劉多仁要和她分居,求他去勸劉多仁回心轉意。
他從劉多仁妻子那裏了解到一些情況,才知道劉多仁又和唐昊攪合到一起了。
任智專門到招待所找唐昊,想看看唐昊到底是什麽精怪,迷的劉多仁連老婆和孩子都不要了。
任智撲了一個空,唐昊不在。
任智知道林北住這家招待所,他到前臺問清楚林北的房間,去找林北。發現林北和唐昊只隔了四個房間,他震驚至極。
林北看到任智,吃了一驚。
他原本打算到林北這裏坐一會兒等唐昊。既然林北就住在唐昊附近,任智向林北打聽唐昊的情況。
既然任智問了,林北沒有隐瞞,跟任智說他聽到的關于唐昊的消息。
聽了林北的話,任智耳朵轟鳴。他低聲喊:“這群人瘋了嗎?難道沒人想過唐昊前往南方做生意,萬一他不回來怎麽辦?南方離西南那麽遙遠,南方那麽大,不提他們沒那麽多金錢和時間到南方找唐昊,就算他們有,他們也不可能找的到人。”
“有些人就是信唐昊說的那一套。”林北幽幽說。
“我就不信我喊不醒他們。”任智眼珠子上附了一層紅血絲。
人的大腦十分複雜,一旦相信一件事情,很難把他掰過來。就比如任智,林北發現任智失去了理智,同時也鑽進了牛角尖,林北讓他冷靜,任智完全聽不進去。
林北不支持任智當衆揭發唐昊,但任智堅信大家只是被唐昊一時迷惑,只要有人質疑唐昊,大家就會醒悟。
下午四點,唐昊在房間給信徒解讀報紙上有關經濟的內容,穿插講世界貨幣戰争和各國貿易戰。房間裏30人聽的如癡如醉,有些人把唐昊視為他們的神。
任智站在門外,耳朵貼在門上聽唐昊在講什麽,方便他等會敲門,根據唐昊今天的演講內容提出質疑,戳穿唐昊的謊言。
結果任智竟聽入迷了。
任智有些遲疑,唐昊博學,見識廣,不至于為了騙大家這點錢,結果搞臭了自己名聲。
憑唐昊的學識,任智不信唐昊未來沒出息。騙大家錢,讓這件事成為他一生的污點,但凡唐昊智商正常,就幹不出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