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冲冲在,童墨为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些,用的药比之前剂量又大了。苏听白知道这其中的危害,但看看童墨脸上难得的笑容,并没有阻止她。
算了,到了这个时候,只要她开心就好。
夜晚,童墨抱着冲冲一起入睡。冲冲半夜要上洗手间,揉着眼睛推推童墨,“妈妈,妈妈……冲冲要起来尿尿。”
可是,本该一叫就醒的人,这一次却怎么叫也不醒。冲冲坐在床上,边推着她、边大声喊着,“妈妈、妈妈……”
小家伙似是知道母亲不好了,喊着喊着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医生护士闻声赶来,将哭喊不止的萧冲抱到了一边,立即进行抢救。
同时,护士站也把电话分别打到了苏家和靳家。
夜半时分,苏听白、钟念北以及靳北铭匆匆赶来,彼此对视一眼,已是心照不宣了。
“姐姐!”冲冲立即冲出来,扑到钟念北怀里。钟念北看孩子实在可怜,抱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算她给他再多的爱,始终也代替不了他父母都不在身边。
“乖,冲冲不哭。”钟念北安抚着冲冲,她能够做的这么少。
病房里,闹闹哄哄半天,帘子被拉开,钟念北和苏听白一起走了上去,站在医生面前。医生摘下口罩,无奈的摇摇头,“尽人事、听天命吧!”
“……”钟念北心口一头,看向苏听白。
苏听白的脸色青灰,眼神僵直。
“现在开始,能不离开就不要离开,应该就是这几个小时了……她的生命迹象已经很微弱。”医生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朝苏听白躬了躬身,出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下来,苏听白径直走向病床。
童墨安静的躺在上面,脸上带着扬起面罩,脸色苍白,但样子看起来倒是祥和。钟念北牵着冲冲走过去,抱着他坐在床旁,这是童墨最后的时间了,冲冲不能离开半步。
刚才抢救时,童墨打了强心针,这会儿应该要醒了。
他们都守在床旁,没有谁发出声响。
“……”氧气面罩下,童墨的呼吸音变得粗重。苏听白忙站了起来,知道她要醒了。童墨缓缓睁开眼,声音很轻,但是因为大家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所以还是可以听得清楚。
“听白……”
在童墨弥留之际,最后她喊的,还是苏听白。
“墨墨。”苏听白伸出手,握住她的。童墨好像松了口气,连神色都放松下来,唇边浮现出笑意。
“还能听到你这么叫我……”童墨的声音很小,知道她很费力,大家都没说话,只听着她缓慢而艰难的继续,“我、很高兴……听白,你……能抱抱我吗?”
听到这请求,苏听白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钟念北,可她并没有看他。
对上童墨几乎要消失的眸光,苏听白一咬牙,俯下身子将童墨搂进怀里,“嗯,墨墨……你现在在我怀里。”
“呵……”童墨笑了,那笑声听起来就很凄迷,她说出来的话语更是酸涩,而且,这话,是对钟念北说的,“你看到了吗?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我……”
钟念北讶然,愣住了。
“念北。”童墨动了动胳膊,却是没有一点力气了,“他对你不是这样吧?他这个人……冷静的不可思议,我以前主动追求他,他也没有反应,我以为,他就是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对谁产生不一样的情感——”
钟念北喉头哽住,张了张嘴,却是没有任何声音。
“我一直这么认为的,即使没有见面的那十几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你出现,我才知道,原来他这个人,也是有感觉的,也可以像团火一样。”
童墨说着,笑了起来。
“他有多喜欢你,相信他的身体比他的嘴巴还要诚实……”
这促狭的话语,在此时听来,却没有人觉得好笑。
“听白,念北……”童墨轻轻叫着他们的名字,气息越来越微弱,“我要走了,拜托你们帮我照顾冲冲。最后,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请原谅我这么自私……”
苏听白看了眼钟念北,她和他一样,都有些茫然。
“其实。”童墨停顿了片刻,休息了一下,才接着说到,“听白,我瞒着这件事,是因为,我害怕说出来之后,你对我那仅剩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了……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听白,念北……”童墨看了两人一眼,“钟学心、钟学心……那件事,我不是替听白承担的责任……那,那……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
苏听白一怔,刹那间震惊在他眼底铺开。
钟念北抬头看向他,知道这个事实对他影响不小。他曾说过,这件事困扰了他十几年。
“……”童墨心虚的别开视线,自顾自的说着,“我……当时偷懒,也因为不重视,没有核对好手术流程,虽然听白严格交待了,可是我没有执行好,手术以后,我也没有按照常规给她治疗……耽搁了——”
“这……”苏听白脱口而出,“你怎么能?”
“是啊!”童墨凄苦的一笑,“我怎么能?我当时并不在意,加上钟学心送来时家里没有人……所以我就……当时我正因为博士名额和你分手的事情烦……”
没错,当时,他们之间的确是那种情况,童墨没有心思工作也是常理。可是,钟学心却因此而无辜受害了?这怎么能成为借口和理由?
苏听白背过身去,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能原谅她这种行为。
可是,童墨并不在意了。她知道他会怪她,可是她瞒了十几年,好累。他若是恨她,她走的才安心点。
“念北,不要怪他……都是我的错。所以,我的报应来了!我……这就要走了,我说出来不是要忏悔、也不是要你们原谅,我知道,我是不能被原谅的。我只是希望,你们……别再有隔阂了。”
事实揭开的太突然,钟念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旁的监护仪却发出了警报声,‘滴滴滴’的响着,声声都像是催命符!冲冲害怕的直往钟念北怀里钻。
“姐姐、姐姐,妈妈是不是要死了?”冲冲一张嘴,大哭起来。
钟念北一边搂住冲冲,一边握住童墨的手,“我听到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话了。”
“呵呵。”童墨淡笑着,闭上眼,深深的看了眼钟念北怀里的冲冲,她是放心的。“啊……好累啊,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你们不要原谅我,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害了那么多人……”
说完这一句,童墨再没开口,安静的躺着,等着时间流逝。
监护仪上,连着她生命体征的曲线慢慢趋于和缓,慢慢没了起伏……
‘滴——’的一声拉响,钟念北抬起手托住冲冲的后脑勺把他摁进了怀里,眼帘一闭,泪水掉下来。苏听白终是回过头来,看向童墨,无论怎样的纠葛,到了此时,也都该散了,毕竟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哎……”
靳北铭摇头叹息,转身出了病房。
“先生。”尼克在门口等着他。
靳北铭点点头,吩咐道,“好好办,就交给你了……还有冲冲的户籍,他是靳家的孩子,手续办好,就给他转到靳家吧!”
“是,先生放心。”
童墨的丧礼,办的低调,但该有的环节一个也没省。她生前没有得到靳北川的善待,但身后,靳家给了她善终。她唯一放不下的冲冲,也正式更名换姓,成了靳家这一带的少爷。
事情结束,钟念北和靳北铭带着冲冲,便又匆匆回了L城,景城对于冲冲来说,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孩子还小,还是尽快换换环境的好。
对于钟念北再一次的不告而别,家里人又集体犯愁了。
“听白,你……这就是你不对了!人都回来了,你怎么还能把她放走?人毕竟是女孩子,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爽约,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
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苏家庆,都禁不住开口了。
苏听白扯扯嘴角,“我没说不哄,只是……觉得该让她冷静一下,她好像气的不轻……”几次不告而别,可见是真跟他杠上了当然是他错了,他该的。
“孩子,这种事情不能冷静,要趁热打铁啊!”何佩蓉也极力劝着儿子。
苏听白摇头轻笑,心中也是着急的,“知道了,我已经在安排了……”
“还要安排……”父母还要说什么,却见司徒抱着一沓资料从玄关处进来了。
资料太多,他一个人也搬不动,李哲和王浩哲、包括管家都帮着他。苏听白看了,不由失笑,“这是什么?还值得都往家里搬?你要做什么大项目?”
“不是……”司徒摇摇头,把资料放到地板上,“这些是从二哥的事务所搬出来的,事务所转给别人了,他的东西自然要搬走。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扔,索性都搬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苏听白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一份,原本也没有细看,可是在看到上面的‘钟念北’三个字后,瞬间被吸引住了。他不由拿着仔细翻看起来。
手中,竟然是一份钟念北的详细体检报告!看上面的日期,应当是他们同时在非洲受困那段时间。苏听白敛眉,细细一行行扫过,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