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大雪压青松,岚回雾绕的山峦落满霜雪。
鹅毛般的雪簌簌而落,院内打雪仗的响亮清澈笑声,似是从落满雪的枝头传出来似的。
数把符箓自紫衣少年指间“嗖嗖嗖”穿梭而出,击倒人时化作一团拳头大的雪球,被砸中的人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里。
书涵玉就是那个三番五次被砸中的人,她裹着棉袄,倒在雪地里捂着通红的额头嚎啕大哭,“秦文耀欺负人,他借助外力,他犯规!”
蓝璃见状,也握了握拳头,“就是,秦文耀你这个混球,打个雪仗你都要犯规是吧?”
秦文耀拈着符箓,挑了挑眉,“犯规怎么了?有规定不能犯规么?”
书涵玉被气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裹着同样款式的桃红袄子的裴娇看不下去了。
裴娇走上前去,将书涵玉拉了起来,拍了拍她背上沾上的碎雪,“既然他都说了可以犯规,那咱们也犯规,咱们一起砸他,看他双拳能不能抵得上四脚。”
书涵玉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笑,“还是裴宁你最好了!”
于是局势瞬时逆转,从大混战变成了秦文耀单方面的被殴打。
他一面匆忙地躲避着神出鬼没的雪球,一面控诉着叛变的百里瑛,“百里瑛,你这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不帮着我就算了,还帮着她们一群外人来算计你的亲师兄!”
百里瑛心虚地揉出了一个更大的雪球,他闭眼砸了过去,直接将骂骂咧咧的秦文耀砸倒。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师兄,要怪就只能怪你引起民愤了,我若帮你,我也得倒霉啊。”
裴娇捂着笑得发疼的小腹,她揉了揉眼角,转眼看向了屋内。
小厨房冒出汩汩的烟,那镶嵌着薄薄油纸的窗户映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与这头的热闹比起来,那边就显得有些孤寂了。
裴娇眨了眨眼,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随后,她一深一浅踩在雪地里,磕磕绊绊地朝着小厨房跑去。
正在小厨房内包着饺子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裴娇的到来。
顾景尧替裴娇取了袄子外头避雪的斗篷,笑道,“娇娇不必管我的,就算是除夕夜,我一个人呆着也没关系的。”
顿了顿,他唇角的笑容更甚,语气却如同外头冒着寒气的冰凌般,“哪怕娇娇今晚抛下我,和她们睡在一起,畅谈整夜,留下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裴娇:“……”
这哀怨的语气,明显就是吃醋了好吗!!
她眨了眨眼,随后上前,踮起脚尖亲了他脸颊一口。
少年柔软的睫毛微微一颤,他很快被哄好了,眼底终于带了些真情实感的笑。
随后,他俯下身,将另一边脸庞凑过来,眨了眨眼。
这个角度,他特意露出纤长的脖颈,企图以美色索吻。
裴娇无奈,怎么大个人人了,怎么还和街上的孩童一般。
她又只好就着另一边脸亲了一口。
他垂眸,柔声道,“娇娇,今晚的饺子,一半都是虾仁馅的。”
裴娇喜欢吃虾仁馅的饺子。
他眨了眨眼,像是邀功一般,轻声道,“我今早去山上的溪边,以灵力捉的活虾。”
说至此,他不着痕迹地舔了一下殷红的唇,直勾勾地盯着她,“皮薄肉嫩,秀色可餐。”
不知是说饺子,还是指什么。
裴娇咽了咽口水。
自从成婚以后,这厮不知去哪个偏僻地学来的不入流的争宠手段,本着要抓住她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的手段。
白日里成天换着花样做美食,到了晚上,便借此邀功,扮可怜,借此来“享用”她。
裴娇揉了揉发酸的腰,她看着少年因为这段时间的房事,越发潮红如花瓣般滋润的面庞,仔细思索着这事究竟是谁吃亏。
顾景尧的手生得格外好看,替她解开斗篷时就像是蝶翼般翻飞,落在她腰带上,隔着衣物带有暗示地摩挲着的时候,也让裴娇差点被美色迷惑。
哪怕包饺子,沾染凡尘烟火气的时候,也像是拈花一般优雅漂亮。
裴娇坐在他亲手为她做的小杌子上,托腮看着他将包好的饺子一个一个下了锅。
顾景尧余光不自觉瞥向她,见她有些困倦地打了打呵欠,显然没有方才玩雪仗来得欣喜。
他手指骤然一紧,眼底浮现一片暗沉。
他终归是融不进去的,她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会更快乐。
每当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在冰冷的角落里看着罢了。
见她的眼神落在旁人身上,他心底无比地嫉妒,阴暗的想法层出不穷,却又要她面前遮掩自己丑恶的嘴脸。
他的长指不自觉地紧贴锅炉壁,半晌过后,身后刮来一阵风。
裴娇不知何时抓着他被锅炉烫红的手指,含入了口中。
她心疼地指责他,“你在想什么啊!烫伤了怎么办。”
感受着指腹传来的绵软温热,他眼底一闪而过错愕之情。
裴娇知道,他应当是因为分心。
至于分心的原因,怕不是这人还在暗搓搓地吃醋,被冷落了在和自己暗暗生气。
他舍不得和她吵架,就只有暗地里生自己的闷气。
她抬眸道,“我今夜哪儿都不去了,就盯着你看,万一你把自己给作没了,我就年纪轻轻成了寡妇了。到时候我哭都来不及。”
他顿了顿,显然,她这席话填补了他心中阴暗的空洞,便连眼底笼罩的阴霾也散去,唇角浮现灿烂的笑,“我对娇娇而言,有那么重要?”
裴娇显然对他的话感到匪夷所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和我自己一样重要,满意了吗?”
“你可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你何必和他们争朝夕之长短嘛,我又不可能和他们成婚对不对。”
她张开手臂,伸手比划了一下,“一辈子可是这么长这么长呢。”
他的眼眸闪了闪,俯身吻在了她的额间,他低声道,“一辈子也不够。”
他眼底透着病态的执着,“生生世世,我都会找到娇娇,和你在一起。”
裴娇却早已习惯了,她拱进他的怀中,小声道,“哼,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啦。”
秀美的雪花悄悄落在屋檐的六角宫灯上,化作缥缈的水雾散去。
风雪掩过院内的欢声笑语,雪落过后,又是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