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到,黎山上的树木象征性地落了一层叶子,但没有像北方那样变秃。冬日的山林,鸟兽鱼虫仿佛都深居简出,不再活跃,林间也就更加幽静。
藜东南的冬天确实冷,袁双是北方人,虽然以前工作的时候也常到南方出差,但还没在南方度过完整的一个冬天。
这里没有暖气,冷的时候空气都挟带着砭骨的寒意,直往骨子里钻。天气一冷,袁双就把从北京寄过来的羽绒服都穿上了,但还是抵挡不住南方冬天的“魔法攻击”。
杨平西知道袁双怕冷,特地弄了个暖炉放旅店里,有了这个神器,袁双白天基本上都靠它取暖。晚上睡觉,杨平西就是她的夜间取暖神器。
冬季天色暗得早,不到六点的光景,黎山寨就点起了灯,家家户户早早地吃了饭就在屋子里猫着了。寨民们休息得早,“耕云”也就紧跟着寨子的节奏,营业时间调整为了冬令时,晚上九点过后,旅店就打烊了。
夜里山间更冷,杨平西关上店门后就先去洗了澡,然后躺在床上暖被窝,等袁双洗了澡出来,他就把暖好的被窝让给她。
袁双哆嗦着钻进被子里,忍不住往杨平西身上靠。杨平西顺手揽住她,拉过她的双手往自己胸膛上贴。
袁双的手脚渐渐暖了,她舒适地吁一口气,抬眼问:“为什么你身上一直这么热乎?”
杨平西笑,“阳气重。”
“不冷吗?”袁双把手往杨平西脖子上按。
杨平西就顺势歪了下脑袋,夹着她的手帮她取暖,同时说:“习惯了。”
“你说的没错,藜东南的冬天真的冻骨头。”
杨平西搂着她,“北京不冷?”
“干冷,而且有暖气,待在室内就不冷。”袁双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在他怀里,说:“不过外面下雪很不方便,出行很麻烦……你知道么,我以前每年冬天都会流鼻血。”
杨平西眉头一紧,袁双立刻解释说:“屋子里开了暖气太干燥了……今年倒是没犯这毛病,这里湿度高,都用不上加湿器。”
杨平西摸了下袁双的脑袋,问:“你想回北方过冬吗?”
“你舍得吗?”袁双故意问。
“不舍得。”杨平西态度坦荡,又体贴地说:“但是如果你觉得在北方过冬更舒服,就回去待一段时间,等春天再过来。”
“你就不怕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杨平西挑眉,“你不会。”
袁双谑道:“杨老板,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杨平西哂笑,“‘钓月’还没开,你不会半途而废。”
这段时间,袁双除了忙“耕云”的事,就是在为“钓月”奔波。杨平西有经验,带着她去办各种的手续,现在万事俱备,就等各种证批下来,“钓月”就能正式营业了。
付出了这么多,袁双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她轻呼出一口气,说:“我又不是候鸟,候鸟冬天还是往南飞的呢。我既然决定留在这里,就要适应这里的天气,总不能一到冬天就回北方去吧。”
“也不是不行。”杨平西笑道。
“那山上山下两家店谁管?”
杨平西微挑下巴,袁双瞥他一眼,说:“你?算了吧,我怕用不了一个冬天,大雷就给我打电话,说旅店又要倒闭了。”
杨平西失笑,“就这么不放心我?”
袁双轻哼一声,“没我看着,你不定怎么败家的。”
杨平西勾唇一笑,问:“还冷吗?”
袁双摇了下头,杨平西就跟个大火炉一样,她紧紧挨着他,浑身上下都被热意包围着,忍不住说:“你怎么还越来越烫了?”
杨平西低呼了一口气,垂眼哑声道:“你说呢?”
袁双的一只手就搭在杨平西的小腹上,此时察觉到他腹部紧绷,手下块垒分明,一时讶异,“昨天不是才……”
“这种事不是昨天做了,今天就不想。”杨平西附在袁双耳边说:“你贴这么近,我没反应才不正常。”
袁双面上微热,又觉好笑,“杨老板,你的精力可真够旺盛的。”
杨平西稍稍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笑道:“你不是早就检验过了?”
袁双抬手捂住杨平西的嘴,压低声说:“小点声,楼上还住着人呢。”
杨平西背靠着床头,仰头看着天花板,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啧”了声说:“干脆把楼上这间大床房撤了。”
“好。”
杨平西只是随口一说,听到袁双应了好,他微微一怔,低头看向她。
“你同意?”
袁双颔首,说:“我之前就想过了,我们总去市里也不是办法,楼上这间大床房赚的钱还不如我们花出去的多,不如就撤了。”
杨平西来了兴致,问:“撤了,房间用来做什么?”
“咖啡室?读书室?”袁双轻蹙了下眉,说:“其实我还没想好。”
“不急,慢慢想。”杨平西翘起嘴角,“先撤了再说。”
袁双取笑他,“你就这么等不及啊?”
杨平西坦然道:“再憋就要坏了。”
袁双笑,“就这样你还想让我回北方过冬?”
杨平西哑声一笑,说:“你不躺在我身边,我没这么大反应。”
“那我离你远点儿?”
袁双说着要往边上挪,杨平西却收了手劲把她揽进怀里,“我这边暖和。”
他轻呼一口气,拍了拍袁双的背,说:“睡吧。”
袁双看他额角都出汗了,于心不忍,轻咳了下说:“看在你这么尽职尽责地帮我暖床的份上,我也帮帮你。”
“‘手动’退档?”杨平西笑。
“不然呢?”说着,袁双伸出手探过去。
杨平西闷哼一声,随后埋首在袁双颈侧,喘息片刻后沉声说:“明天就把楼上的房间撤了,直接‘上路’。”
……
隔天一早,袁双按时醒过来,却不像以前一样利索地起床。藜东南的冬天太冷了,她贪念被窝里的温暖,总想赖床。
杨平西也没有让袁双起床,自己起来后把被子掖严实了,哄她再睡一会儿。
袁双又在被窝里眯了会儿,听到大厅有了动静,就动了动身子,起了床。虽然“耕云”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就算她不起来,杨平西也能应付得了店里的客人,但他在忙,她就躺不住。
袁双洗漱完,换了衣服出去,大厅里已经有客人坐着了,见到她还打了招呼,说就等着喝上一杯老板娘冲泡的热咖啡。
袁双立刻笑着应好,去了吧台和杨平西一起忙活起来。
进入冬季,古桥景区的游客量骤减,黎山镇的酒店旅馆都没了生意,进入了低谷期。旅游淡季对“耕云”也有影响,但影响没那么大,和镇上的同行相比,“耕云”的入住率一直很不错,不说每天百分百,但百分之**十是有的。
“耕云”主打的从来不是旅游招牌,所以来住店的客人很多都不是冲着景区来的,而是冲着旅店本身来的,这也得益于杨平西一直以来的待客之道,以及袁双坚持不懈的宣传。
上午,袁双和万婶、大雷和阿莎说了,要把楼上的一间大床房撤了。大雷心直口快,直接问原因,袁双不好明说,正想找个理由糊弄一下,万婶就先开口了。
“撤了好,正好店里缺个大点的房间放杂物。”万婶说。
大雷说:“大床房放杂物,会不会有点浪费空间啊?”
“不会。”万婶笑盈盈地说:“以后小杨和小双要是添了孩子,这房间也能住。”
大雷和阿莎立刻相视一眼,齐齐笑了。
袁双抬头对上万婶带笑的眼睛,知道她是体贴自己和杨平西,这才替他们说话,也就不去推翻她说的理由,一笑而过。
前几日寒潮来袭,藜东南连着几天阴天,今天阴云散去,太阳重新露了脸,寨子里的“三眼井”就热闹了起来。很多人家趁着这个好天气,拿了床单被套在井边浣洗,芦笙场上架起了竹竿,晾晒了不少的棉被。
袁双睡了个午觉起来,也不觉得冷了,看到斜照进大厅里的阳光,反而觉得暖洋洋的。
阿莎还没从千户寨回来,袁双就坐进了前台,在电脑前随意地点点按按,消磨时间。
“老板娘,住店。”
店里来了客人,袁双听这声音耳熟,抬眼一看,顿时欣喜。
“虎哥!”袁双站起身喊道。
“妹儿啊,好久不见啊。”
袁双见了虎哥是真高兴,笑问道:“你‘清洗’心灵来了?”
虎哥放声大笑,“可不是,在外头碰上了些狗屁倒灶的事,就想来‘耕云’住住,喝杯小酒,快活快活。”
“杨平西,杨平西——”袁双激动地喊了两声。
杨平西正在楼后头帮万婶晾晒床单被套,听到袁双的声音,马上回了旅店。进店看到虎哥,他微微一怔,随即轻扬唇角,颔首打了个招呼:“来了。”
老友相聚,自然是少不了坐一起喝杯酒的。虎哥说最近天冷,提议吃火锅,袁双觉得这主意不错,就让万婶准备了各种火锅食材。
晚上,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桌子中央一口鸳鸯锅正滚滚地冒着浓烟,丝丝缕缕地弥散开来。
杨平西知道袁双吃不了辣,就专门给她烫了清汤的,虎哥看见了,说:“妹儿啊,藜东南冬天湿气重,你得吃点本地的辣椒才行。”
袁双看大雷他们吃辣锅吃得热热乎乎的,也是蠢蠢欲动,忍不住就把筷子伸进杨平西的碗里,从他那儿夹了几块辣锅烫的牛肉,直接放嘴里尝了尝。
牛肉入口微呛,才嚼了两下,袁双就觉得口腔里跟着了火似的,但这种辣并不难受,还让人觉得有些上瘾。
虎哥见袁双的脸红了,哈哈笑道:“怎么样,不冷了吧?”
几口肉吃下来,不仅是脸上,袁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由内向外地散发着热气,倒真觉得没那么冷了。
“藜东南的辣椒这么厉害?”袁双叹道。
“那可不,我就是冲着这一口辣来的。”虎哥说。
袁双也笑,说:“上回你可是说冲着杨平西的酸汤鱼来的。”
虎哥大笑,“这不错过了稻花鱼的季节,只能来吃辣椒了。”
他说完,看着袁双有些感慨道:“上回离开,我还说呢,希望下回来‘耕云’还能看到妹儿你,今天来,见着你我是打心里高兴,这说明咱俩缘分未尽,来,喝一杯。”
袁双爽快地举杯和虎哥碰了下,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
“妹儿还是这么豪爽,果然适合当老板娘。”虎哥放下酒杯,长舒一口气说:“我就知道有你在,‘耕云’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到这,虎哥才想起来问一句:“现在旅店生意这么好,我不会没地儿住了吧?”
袁双给虎哥倒酒,笑着回道:“放心吧虎哥,我给你留了间大床房。”
“哪一间啊,201?”虎哥随口一猜。
袁双还没回答,大雷就先说了:“虎哥,201你住不了,杨哥今天把房间撤了。”
“撤了?为什么?”虎哥问。
大雷嘿嘿一笑,回道:“那间房是要留给杨哥和双姐的小孩睡的。”
大雷这话一出,杨平西都愣了下,随即看向袁双,暧昧地笑问道:“这么快就想好那间房要怎么用了?”
“不是——”
袁双话还没说完,虎哥就豪迈地笑了两声,谑问道:“这么着急准备小孩的房间,不会是……”
袁双一臊,忙摆手说:“没有没有。”
杨平西看袁双脸上泛红,也不知是辣的还是羞的,低声一笑,接过话说:“提前备着。”
杨平西这话无异于是承认楼上这间房就是用来给小孩住的,袁双这下真是有口说不清了,忍不住在桌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杨平西低头看着袁双在笑。
虎哥见他们俩“眉目传情”,啧然叹道:“看样子我下回再来‘耕云’,指不定就喝的是喜酒了。”
虎哥看向袁双,拿出大哥的架势说:“妹儿啊,以后老杨要是对你不好,你和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袁双爽朗笑问:“虎哥,你站我这头?”
“当然了。”虎哥毫不犹豫地说:“你喊我一声哥,我就认你这个妹子,老杨要是对你不好,就算他是我朋友,我照样帮你教训他。”
袁双眉眼一弯,抬头看向杨平西,说:“听到了没?”
“听到了没?”虎哥重复一遍,他看向杨平西,说:“老杨,你可要对我妹儿好。”
“嗯,我肯定对她好。”杨平西眉头微挑,轻笑道:“不然楼上那间房就没人住了。”
袁双面上一热,忍不住再踢了他一脚。
虎哥朗声大笑,举起杯子说:“来来来,碰一杯,就祝……‘耕云’早日满房!”
大厅里顿时笑声一片,袁双嗔怪似的看向杨平西,两人对上眼时,又忍不住一起笑了。
夜色渐浓,“耕云”里碰杯声和庆祝声交杂着,好不热闹。冬季虽然寒冷,但有三五知己相聚而坐,举杯共饮,日子便如锅中的汤底,红火、滚烫,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