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是这么猜,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太子身影,小郡王就迟疑了。
“太子表兄呢?不是过来看自己的车驾了么?他在哪?”
“没来才好。”
苏懋按着姜玉成的头,躲过一支流箭,坚定的拽着他往前走,脚步还非常迅速:“不是说要寻长公主,再走快些!”
姜玉成来不及想太多,被拽的踉跄,但他还是很听话的,没想着反抗,小伙伴都为他豁出去了,他怎么可以辜负这份心意——
“好兄弟!你放心,就是我死,也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嗷!”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摔了个跤,被苏懋连累的。
苏懋看着就扎在面前地上,差一点就能碰到头的流箭,闭了闭眼:“没事,我们继续。”
虽然摔的下巴有点疼,但好兄弟都没喊,自己也不应该喊,姜玉成憋了一泡生理性泪水:“好!那你当心点!”
结果当心是当心了,生理性心跳加速委实控制不了,没跑多远,苏懋又拽着姜玉成,‘啪’的一声,摔倒了。
这一次,流箭在姜玉成腰侧,差点就扎到他了。
“我日——小爷的腰子,差点被扎到了!”
这怎么行,他还没成亲呢!
姜玉成都忘了疼,心有余悸:“苏小懋你这跤摔的好!”
疼点不怕什么,就怕腰子叫扎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哟,他还得娶媳妇呢。
苏懋:“别废话,快点起来,继续!”
姜玉成动了动,没动成,嘶了一声:“你让我缓缓,我有点起不来……”
如此这般,又连续摔了三回后,姜玉成鼻青脸肿,人都有点麻了:“苏小懋你是不是有什么摔跤技能……”
大雪天路是滑,也不至于这么滑……还有你每回摔跤都能顺便避过流箭,这是什么本领?凑巧?那这凑巧有点牛哇。
又摔了一回,姜玉成悟了,震惊的看着好兄弟:“苏小懋你该不会是会武功吧!武功这么高,为什么瞒着不让我知道!不对……你都武功这么高了,为什么还能让我摔跤!好像也不对,你都武功这么高了,为什么还让自己摔跤?”
苏懋:……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好的。”
姜玉成远远看到长公主的马车,注意力立刻转移,不再纠结这件事,好在接下来的路越来越顺利,之前一边跑一边摔,到了现在,基本只是跑,没有再摔过了……
莫非运气又回来了?
小郡王暗自满意的时候,苏懋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流箭并没有消失,不往他们身边来,是因为有人在替他们挡了,或用刀或用剑,将那些流箭全部拍飞。
在小郡王暗自嘀咕太子表兄怎么还不来,去哪里了的时候,他看的越发清楚,的确是有这样两个人,风雪稍息,视野清楚的时候,他看到了两个人的脸,还都是熟人,向子木……和归问山!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向子木是殿前司副都头,本该护佑天子身侧,不过眼下形势错乱,他会出现在附近并不奇怪,问题是归问山为什么会在这里?归问山是奉和宫门正,这次冬猎并没有在出行名单里,苏懋记得很清楚,这几天下来,也从未见过这个人,他为什么会出现?
还会武功?
而且有点邪门,归问山和向子木的配合是不是太默契了点!
苏懋心下急转,一时理不清思绪。
会这么明显的,配合默契的保护他,绝对不是凑巧,他们是太子派过来的?那既然是太子的人,为什么归问山要那般费尽心思表现,大费周章的进到奉和宫?
归问山在演?
还是……那时太子正心灰意冷,对外界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不让他靠近?奈何他忠心耿耿,矢志不渝,终于等到了苏懋这个变数,才一步步……
若是如此,那所谓的对向子木‘钟情’,也是假的了?
苏懋认真回视过往,迅速剖析每一个细节,好像从一开始,也是他单方面的调侃开玩笑,错误的理解了归问山和向子木的关系。
他当时注意到了归问山对向子木不同寻常的关注和走动,大概是因为自己心思不正,就调侃归问山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一个太监对一个殿前司护卫有意思,这事可太刺激了,仔细想想,归问山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只是表现出来的方式像默认了……大概是想不到更精准的回话方式,就由着他误会了?
实则归问山和向子木都是太子的人,早早就认识,也的确配合默契,私底下在帮太子做了些事。
他就说,为什么这两个人总让他感觉有一种怪异感。
比如归问山能力这么强,却一直低调不出头,甚至任由别人欺负……宫里生活环境,从来不会不允许别人能力强,不强,也很难活得舒服,归问山明明很出色,却并不上进,哪怕‘上进’一回,进了奉和宫,也并没有急于表现,没有野心,反而和周遭关系处的不错……原来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
还有向子木,身在殿前司,小小年纪就大有名气,一身功夫不输任何人,却也只做了个散都头,也不怎么上进的样子,现在看,这一样是自我选择的‘不上进’,只要身在殿前司,就能知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只要不往前凑,职权太大,就不会被人当成眼中钉提防,甚至轮值范围都能自我选择——
他选择最多的地方,就是奉和宫周围,一旦奉和宫有事,他能立刻响应。
苏懋想起之前几起案子,每次都少不了向子木身影,尤其那次凶手隋开济冲出大殿,向子木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抓获……现在看,这个人身上出现的很多失误或强硬,其实都是故意,是想让事情朝着朝太子有利的方向走。
两个人一路奔跑,终于到了长公主身前。
“跑什么跑,是活够了嫌投胎晚么!”
长公主这次是真生了气,拽住姜玉成就狠揍了几下屁股,全无长公主的尊贵优雅,就像一个普通的担心儿子的娘亲,急的不行:“怎么这么没分寸,危险来了不知道自己躲么,冒险往这边跑,死了怎么办!你爹还能指望谁!”
“嗷——疼疼疼娘你轻点——”
姜玉成嚎了两嗓子,也不怕丢人,反正从小到大被揍习惯了,当不当着人的,长公主教训儿子,从没想过给儿子留面子,他脸皮早厚了:“您打我就打我,就是别生气,成么?生气显老,不好看了,我爹得给你弄多少珍珠粉敷脸……”
长公主怒了,又是两巴掌:“你还敢说!”
说到亲爹,姜玉成就不满意了:“我爹呢,这么险的局,他竟然不在您身边保护,他去哪了!我就说这个爹不行——”
长公主:……
算了。跟蠢儿子没法计较,脸皮又厚又黑,连打都不怕了。
“你都说了,这么大的事,你爹能不出去看看?”
长公主收了手,把儿子拎到一边,眼色命令站好,温柔转向苏懋,脸变的快极了,笑容温婉优雅,那叫一个亲切:“多谢你送这个不争气的过来,累着了吧?”
看得出来,她很想照顾一下苏懋,至少奉个茶水点心,但眼下局势……实在没办法,只得作罢。
苏懋拍了拍身上的雪,没忍住,笑了:“我没事,小郡王也没事,长公主不必担心。”
长公主眼神更慈爱了,瞧瞧别人这气度,再看看自家倒霉孩子——
行吧,至少运气不错,认识了这样的朋友。
“你放心,这里是驸马特意挑选的夹角,”长公主声音更温柔了,“流箭难至,对方视野受阻,也难看到,就算来了,我这里还有不少护卫,安全无虞。”
苏懋刚才已经看到了,这个地势的确足够特别:“驸马睿智,令人敬佩。”
“咦……那里怎么有弯刀?”
身边有厉害的娘亲,厉害的小伙伴,武功厉害的亲爹不在身边也没关系,姜玉成已经放松下来,有心情好奇别的,很快注意到到了不远处的死人,皮帽子小辫子弯刀子,这都是北方敌国的标配——
他有些迟疑:“不是说……那什么‘废太子则承诺永不犯边’是假的,没有敌国这回事么?”
长公主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锋利:“是啊……本来是没有的。”
为什么本来没有,现在突然有了?
苏懋眸色一顿:“既然没有消息,别人也能编出消息做局,现在有过似是而非的消息,那这些消息里的‘敌人’,为什么不能假扮?”
姜玉成眼睛睁大,指着地上的人:“假的?你说这是假的?”
苏懋视线滑过地上人的相貌:“除了装扮配饰,还有长相,他们并非高眉深目,个子也没有那么高,同寻常的京城人没什么两样,小郡王会注意到,难道不是因为这点违和?”
还有最远处,皇上的车驾。
那里看起来敌人最多,最危险,刀光剑影舞得天花乱坠,密不透风,照这架势,车里人就算没有发生意外,也没有精神头往外一个劲的喊人,可是皇上并没有受伤,没有任何真正不好的消息传出。
就像这些危险只浮于表面,因为是假的,装的,局里人很难带出真正的危机气氛。
所以现在很明白了……这是皇上的局。
皇上摆出这个架势,让太子选,是护驾,还是篡位,毕竟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是?如果不护驾,不趁机篡位,而是做了别的更愚蠢的选择,比如保护身边的小太监……
让朝臣们怎么看?
不管哪一种,只要太子没有第一时间走到皇上身边,奋力护驾,结局就只有一个,不忠不孝不顾大局的太子,要来何用?这回不是废了那么简单,可以直接赐死。
如果太子赶到了皇上身边呢?
皇上都已经做了这个局,怎么可能没有准备,既然决定要杀太子,就不会让太子安全走出,这个密不透风的危机,本就是为太子准备的,你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焦急紧张时,怎会想的到那么多?
无论太子做何选择,最后都是要死。
这些,苏懋明白,长公主明白,慢慢的,姜玉成也回过劲来了,吓得脸色煞白,他不能明白:“可太子表兄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啊……皇上儿子已经不多了,再杀,还能有谁能托付江山?”
这可是大事,传承不稳,未来无继,天下必会大乱,不管朝廷还是百姓,都经不起这么大的乱局。
“当然是小的了,”长公主眯了眼梢,冷笑,“寻常没在人前高调出现,不代表不存在。”
苏懋闭了闭眼睛:“中安宫,顺嫔,廉郡王。”
皇上有真正喜欢的人,真正得心意的儿子,也许这么多年的宠爱冯嫔,任由冯嫔和章皇贵妃在后宫各种交手,不过是故意淡化顺嫔母子的存在,让她们有安静的生活,年轻的妃子,年轻的皇子,和他们在一起时仿佛回到年轻的自己……
以往做的所有局,到现在图穷匕现,到了该有结果的时候。
这才是冯嫔真正的顾虑。
为什么始终没有给太子准话,为什么一直没有确定阵营帮腔……因为时机未到。
那夜她跟六皇子说了什么,让六皇子做什么准备,大概也是因为今日之事。她早就知道,或者,早探到了蛛丝马迹,料到会有这样一场危局,万一太子躲不过呢?她若一言寓早早表明阵营,岂不是会跟着受连累?
于她而言,将来未成定数,她只站最厉害的那一个。跳出来的皇子是谁,于她而言不是问题,她的美貌,她的手段,她知道的秘密,拥有的信息,总有一样能用,能谈判合作。
姜玉成越想越怕:“那太子现在在哪里,不会出事吧?”
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见到太子表兄的人,到底去哪里了,可千万别出事,真是让人担心!
“那里。”苏懋指了个方向,他看到了。
太子弃了厚重披风,只着劲装,背着箭筒,执着长弓,纵跃于风雪之中,在他身后,带着同样装扮的八个人,跟随他的指示,组楔形队前行,在纵跃至最高点时,果断朝不同方向,拉弓点射!
射完即收,头都不回的改换方向,继续下一个点位,尽管风雪阻隔视野,还是能隐隐看到他们的背影,潇洒果断,帅的不行。
姜玉成嘴张大:“帅是帅的,可是看都看不到……能射中提前埋伏的人么?”
苏懋:“你可有见这些方位,再有箭矢射出来?”
姜玉成摇摇头,闭了嘴。之前有,很多很密,现在直接哑火,一支箭都没射出来了,埋伏的人真被干掉了!
这真是人能做到的事么!根本没有视野,看不清楚,太子也能杀人?
苏懋倒是想明白了:“你不是说过,太子曾在这里大胜?”
“是,”姜玉成着急,“但现在被围攻的是我们啊!”
苏懋淡笑:“胜过,自然知道地势优势在何处,何处最利埋伏。”
当年那么险,容不下任何错率,太子在对战计划成形时,必定对着出山了做过全方位考察,处处了然于心,遂现在,即使视野受阻,看不到,他也能精准猜测到对方的伏击点,绝地点杀!
姜玉成嘴再次合上了:“还能这样……好厉害!”
旁边长公主突然往前了一步。
察觉到亲娘的情绪波动,姜玉成愣愣的看着太子身边最近的姿态挺拔,劲装长弓之人,突然睁大了眼睛:“我去——那是我爹!”
驸马当年就曾是太子帐前大将,此时配合可以说是相当默契,明明这么难这么险的局,他们却表现的行云流水,云淡风轻,像跟平时玩游戏一样。
点杀一圈,埋伏的射手全部解决,再也没有流箭射出,场面危局立时解了不少,起码大家都不会怕了。
仍然还在乱的圈子,无非是皇上车驾边。
“皇上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已然有黑衣人刀架在皇上脖颈,以天子之命相胁:“太子殿下,把武器扔了,近前来。”
姜玉成都反应过来了——
“我去——他这哪是要杀皇上,这是要杀太子啊,太子可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