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空薄雾萌萌,庄稼地里绿色盎然。大地孕育着新的生命,我的母亲在这个暖暖的季节出生了。
一直忙碌的礼文终于再次当了父亲。女儿的降临让礼文激动的爱不释怀。他抱着这个白白净净的女婴,寻思着,一定要给她起个好名字。
“叫…,叫…,叫什么好听呐?”礼文端详着女儿的脸蛋,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学识全掏出来揣摩一番。
香儿分娩后躺在炕上裹在被子里,头上包着那条褪了色的红色围巾。她看上去有些疲惫还有些兴奋。
秀珍妈妈忙前忙后的照顾着。她看见礼文抱着孩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礼文喜欢的,要把女儿含嘴里了。”秀珍妈妈笑着说。
“大姐,真是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在家里这么照顾她们娘俩,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呐。”礼文抱着孩子不停地感谢着秀珍妈妈。
“快别谢我啦,我们一家有今天,还不多亏你们嘛!”秀珍妈妈质朴而且真诚的说着。
“叫婉廷好不好?”
“苏婉廷——乃廷中柔美之安好。”礼文兴奋的对着女儿的脸亲了又亲,回头问香儿。
“好听,爹起的名字当然好听了。”香儿娇恬的笑着。
“是我女儿长得漂亮,配得上这个好听的名字。希望我的女儿今后过上平平安安的好日子。”礼文骄傲的说。
建国掀开门帘跑了进来,
“快让俺看看小妹妹长啥样子?”说着伸手要从爹爹的怀里抢着抱妹妹。
“慢点,慢点,你还不会抱,抱住喽…”礼文不放心的慢慢把孩子递给建国,嘴里还不停的叮嘱着。
婴儿的啼哭声,给这个热闹祥和的苏家又增添了几分喧闹,其乐融融的日子里,香儿尽情的享受着幸福。
盛夏的阳光洒在挂满了青枣的大树上,树上的枣儿被阵阵微风吹的像铃铛一样不断摇摆着。树下的婉廷在摇篮里憨甜的熟睡着。秀彩蹲在摇篮边抱着布娃娃,盯着婴儿看着。她还不时的伸出手,喜爱的摸摸婴儿的小脸蛋。
“秀彩,乖啊,别把小妹妹弄醒了。”
香儿和秀珍妈妈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做着针线活,秀珍妈妈小声叮嘱着秀彩。
这时秀珍和老四低着头一前一后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个人都板着通红的脸,像闹了别扭,谁也不看谁,径直往各自的房间走去自从来到苏家,秀珍一直没有上学,她俨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是文静腼腆的学生模样了。她每天跟老四和几个小伙伴在外面疯跑。
秀珍爸爸是个书呆子,不爱管教孩子们,他的教育理论是任其发展。秀珍的妈妈也是碍于面子,不好多说什么。
“这两个人今儿个怎么了?”香儿看着有点纳闷。
“嗯,是闹别扭了吧。”秀珍妈妈盯着自己的女儿背影看着。
建国和云涛在后面跟进了院子。
云涛跟建国年龄上下,性格像极了父亲,每天也喜欢捧着书坐在那里。
建国自小就喜欢看书,不愿意跟村里的孩子跑闹。云涛来了以后,两个小伙伴像彼此有了知己,在一起看书,一起讨论着书里的故事。上学放学也一起进进出出,就连睡觉也睡到一起了。大人们对他俩倒是满意的不行。
“姐姐怎么了?”香儿朝着建国问道。
“他们俩在村头跟二叔家的大愣子打架了。”建国回答道。
“嗯,为什么?打坏了哪没有呀?这俩孩子怎么啥也不说,就进屋啦?”香儿陡的站起来。
“姐姐拿大木棍把大愣子脑袋打破了。我看他俩倒是没有吃什么亏。”云涛低着声音说了一句,就进东屋了,建国朝秀珍妈妈使劲点点头也进去了。
“啊!”秀珍妈妈大叫一声,
“把人家脑袋打破了也不吭声呀!这孩子越来越不像个女孩子的样子啦!”
“秀珍你给我出来!”秀珍妈妈气的叉着腰冲着屋子大叫。看这个架势秀珍妈妈也不再像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模样了。环境造人这句话还真是应验了这两个母女身上。
“哇!哇!…。”婉廷被秀珍妈妈吵醒了,香儿赶忙跑过去抱起婉廷,劝着秀珍妈妈:
“大姐,别急,俺们孩子肯定是受了欺负才打人的。”香儿一贯护着自己的孩子。
宁静片刻的院子又开始热闹起来。
“出去跟妈妈解释解释,别让妈妈着急。”秀珍爸爸坐在炕上的桌子旁捧着书,毫无表情的敦促着秀珍,就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跟这个父亲无关。
“哼!出去就出去!”秀珍扬着脖子走出屋子。
“他们骂我是老四的小媳妇儿!”秀珍朝着妈妈理直气壮的喊道。
秀珍的妈妈一下子让秀珍的话愣住了,杵在那儿不知道怎么说好,反应片刻拉着秀珍往屋里走,边走边气急败坏的低声数落着:
“你这个姑娘家,怎么没羞没臊的,就不能懂点规矩嘛!”
“我怎么不懂规矩啦,苏礼成一点也不像个男人,看着他们欺负我,都不敢吱一声!”秀珍冲老四住的西厢房大叫着。
原来,自打秀珍的一家进了苏家,老四就很情愿的搬到西厢房住了。
“你这个死丫头给我闭嘴!”秀珍妈妈拉着秀珍往屋里拽。
香儿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她没有言语,脸上却带着让人觉察不出的诡笑。
喧闹声在夜色里慢慢消失,孩子们进入了梦乡。
东屋里,秀珍爸爸规矩的盘腿坐在炕桌旁,对面坐着礼文。
香儿在地中间来回渡着步,轻轻的拍着女儿睡觉。秀珍妈妈则坐在炕边上低着头不言语。
“我和夫人商量一下,不该再给你们增添负担,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兄弟,我就是个无用之人。国乱之时,背井离乡逃离此处,幸遇兄弟施恩我们一家,”秀珍爸爸在胸前双手抱拳向礼文叩谢。
“王大哥,别这么说,应该我感谢大哥大嫂才对呀!”
“我这个家没有你们帮助料理着,香儿和孩子们,真是不知道怎么生活呐。”
“国乱当前,我们两家人能平安度日,已实属不易。大哥收回刚才的话,在这里安心住下,我和香儿早就把你们当成自己家人了。”礼文稳重又诚恳的说。
秀珍的妈妈突然站了起来,面带着愧疚,迟疑了一会哽咽着说:
“秀珍也快十七岁了,你们…,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能不能给礼成做…做媳妇儿?”
礼文和秀珍爸爸听了秀珍妈妈的话,互相对视了片刻没有作声,
“当然好!当然好!”香儿笑了,“但是不知道秀珍愿不愿意呀?”
“老四当然愿意!俺们也愿意!秀珍俺喜欢着呐!”香儿兴奋的抱着孩子嚷嚷起来。
“情深自然成嘛!”秀珍的爸爸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两个孩子天天在一起,我怎么就没想到呐?”
秀珍的妈妈瞬间也乐了。
女儿大了,当母亲的总有些担心。女儿有了归宿,自然就了了母亲的心事。她今后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这里的一切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建国和云涛上学去了,礼文早早就离开了家。
秀珍坐在炕沿上盯着妈妈,“什么?嫁人?”
“嗯,嫁给礼成,你们两都老大不小了,该谈婚论嫁了。”妈妈坚定的语气。
“不行!不行!我把他当哥哥!怎么可以嫁给他!”秀珍喊着。
“你这个孩子,是不是托生错了,啊!”秀珍妈妈被秀珍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给孩子一段时间考虑考虑嘛。”秀珍爸爸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
“她考虑,她知道考虑就不会天天跟个野人似的乱跑啦!”秀珍妈妈看着爷俩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
“遇见这么好的人家,救了你一条命,也救了我们全家,知恩图报懂不懂呀!”秀珍妈妈站在屋地中间边说边挥舞着手臂。
“嗯,这么知书达理又善良的好人家,真是天下难找。”秀珍爸爸不动声色喃喃的附和着。
“那也不能突然就让我嫁人了吧?还真是让大愣子骂对了,哼!”秀珍嚷着。
“秀珍呀,你一个女孩子家,也老大不小了,天天跟着礼成后面在外面疯跑。苏家不计较我们,可村子里的人怎么看我们一家人,你要是嫁给礼成的话,我们一家人面子上也说得过去呀。”秀珍妈妈语气好转了一些,继续说教着顽皮的女儿。
“妈妈说的都在理儿,秀珍你也好好考虑…考虑?”爸爸用试探的语气朝着撅着嘴的秀珍轻轻问。
秀珍不削的看了妈妈一眼,站起身一甩小辫子跑出去了,妈妈气得指着秀珍的背影,无可奈何的直嘎巴嘴。秀彩依然抱着布娃娃坐在炕上愣着神儿听不懂大人们吵的是什么。
地里的庄稼从嫩绿的细芽长成了粗壮的茎秆。放眼望去一片生机盎然,夏天的景色让人们赏析着生活的美好。
礼成在地里用力的挥动着铁锨挖着。以往,他都是带上秀珍两个人一起到地里干活。虽然,礼成不让秀珍干这些体力活,可秀珍也从不闲着,一会儿给礼成端碗水,一会儿又拿起镐头刨俩下,礼成看着她心里美美的,更有劲地挖了。
今天,礼成没吃早饭就悄悄的来到地里干活了。昨天,村里的伙伴们把话说的太直白,他不好意思面对秀珍了。
“你怎么不叫上我,自己跑来了?”秀珍站在礼成的背后大叫起来。礼成正心事重重的拼命干着活,被秀珍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秀珍胳膊上跨着个筐,头上还用一条天蓝色的小方巾札了一个三角头蒙,两条小辫子搭在肩头上,活脱脱像个小村姑,礼成看她一眼,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秀珍厉害的样子冲着礼成喊,
“大嫂叫我给你送早饭,快吃吧。”说完坐在地上,掀起蒙在篮子上的花布铺在地上,把装着面汤和饽饽的碗摆在上面。
“赶紧的吃,一会儿凉了。”
“你吃了吗?”礼成乖乖的坐下,捧起碗问秀珍。
“当然吃了。”秀珍蹲在地上昂着脖子,眼睛瞄着礼成。
礼成被秀珍的眼神弄得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闷着脑袋吃了起来。
“我路上想过了,我嫁给你好了。”秀珍跟说平常事儿一样平淡的说。
礼成正往嘴里倒着面汤,虽然秀珍的话很平淡,却把礼成弄得一口气没喘匀,呛得他差点把嘴里的面汤喷了出来。秀珍跪起身,朝着礼成的后背使劲的拍打,憋红了脸的礼成不断的咳嗽。
秀珍边拍还边继续说着:
“你不愿意呀?看你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礼成边咳嗽着边急忙的摆着手叫着:
“谁说俺不愿意啦?”
秀珍跪直了身子叉着腰,对着礼成的脸,洋洋得意的说:
“你真的愿意娶我,不怕我欺负你?”
“不怕,不怕!俺愿意让你欺负。”礼成捂着嘴点着头,满脸依然红彤彤的。
阳光盎然,照耀着两个少年,他们相视而坐傻傻的笑着。天峦好似被这美好的瞬间感染了,流过一阵清风吹拂着一对充满朝气的脸颊,视乎在告诉他们,生活就是这么美好。
苏家要办喜事啦!
二婶子崴着小脚,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张罗起来,苏家的喜事给稀落的山村带来了几分喧嚣。老人们可有了串门子的机会,互相打着招呼喜笑的堆了满脸褶皱。
孩子们捡来办喜事剪窗花剩下的彩纸,做成了大大小小艳红色的风车,举着满村子窜跳着追赶打闹。
人们都来祝福苏家添人进口,村里富户人家,也拎着礼盒前来祝贺。苏家的院子摆着各家借来的不同形状的桌子,人们围坐下来把院子挤得满满的,香儿和村子里的几个姐妹忙碌着上菜。
秀珍披着红盖头坐在新房的炕上。
洞房还是设在西厢房。新房里里外外被装饰的红彤彤,绣着鸳鸯的红红的布帘从棚上一直拖到炕沿上,与铺着火红色炕被的小火炕形成了一个曼妙的床帐。炕梢上摆着一个崭新的炕柜,柜面上手工雕琢后润然的彩色花纹红红绿绿的,柜子上面叠放着一层一层的大红色大绿色的被子和褥子。
秀珍坐在炕上憋了没一会儿,就掀开盖头开始观赏着新房。
香儿嫂子自打定下他们的亲事,就一直忙忙嚯嚯的操持这场婚礼。她用尽了心思布置的新房,让秀珍感动了,她庆幸着自己在战乱年间,还能享有这样美好的小家。
东厢房里,秀珍的妈妈坐在炕头上呜咽着,她不知道自己流的是高兴的泪还是悲伤的泪。离开了战乱的家乡,几经周折来到了苏家。她感激苏家的恩德,她庆幸一家人能找到避开战乱的一处桃园。今天女儿出嫁了,当妈的心终于可以安定下来,期盼一家人可以继续在这里安然的躲避一场战争的劫难。
正房的东屋,建国坐在炕上一直抱着四个月大的小妹妹,他生怕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她。云涛端着一碗盛着各种菜肴的大碗,掀开帘子走进来。建国赶忙用手放在嘴边做出“嘘”的动作,云涛会意的点点头。这两个小兄弟每天形影不离。
“你娘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让我告诉你,不用老抱着妹妹。”云涛笑着,小小的声音说着。
“那可不行,外面太吵了,妹妹会吓坏的,俺可不能放下妹妹。”建国嘟囔着。
“那我来抱会儿,你先吃饭吧。”云涛伸手接过婉廷,建国这才放心的拿去碗筷吃了起来。
院子里的喧嚣声终于随着日落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