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借着一起吃饭的时机可以休息会儿,中饭是煮豆子,没什么味道,但可以填饱肚子。据贺拉斯的说法,这几天主人在庄园大宴宾客,说不定能吃上一次肉,
“尤其是有个脸上皱巴巴的贵族我有看见他来了,每次他来我们的伙食都会改善很多。”
那应该是个奴隶同情派贵族,马库斯想到以前有个和父亲不对付的贵族来家里做客时总要劝父亲提高奴隶的生活水平,父亲把他称为“愚蠢的奴隶同情派”,“奴隶同情派那伙人总以为只要一味让步,奴隶们就会变得听话了,他们不知道,懒汉向来会做的事就是得寸进尺。只有铁和血才能为部族夺得荣誉!“
“那是个善良的大人啊。“皮埃赞叹道。
皮埃几个人又聊起了自己遇到的几个很善良的贵族,马库斯对那种施舍般的善良不太感兴趣,他本人曾经也是所谓善良的贵族,他也被奥卢斯施舍过善良,但事实证明这些都靠不住,应当要有更彻底的办法的……
完全插不上话的马库斯于是端着碗和不远处一声不吭地坐着吃饭的格奈乌斯搭话,
“我们除草的那片地格奈乌斯你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吗?“
“不知道。“谁会花时间给一个奴隶解释你干的活是为了什么呢?
但看见马库斯眉眼可见的失落,格奈乌斯还是绞尽脑汁猜了一下,
“大概是种麦子吧,我以前在农田做过事,那么肥的黑土最适合种麦子了。”说到麦子就能想到面包,格奈乌斯望着双手握着的碗里粘成一团的豆子,应该会比这个好吃吧。
马库斯虽然没去过农田,没见过麦子,但也知道那是拿来做面包的粮食作物,
“园圃里是不会种粮食的。”
格奈乌斯反问:“那种什么?”
“花啊草啊树啊这些的。这些都是很美的东西,可以用来装点庄园。”
“麦子也很美的,风一吹,青色的也好金色的也好都很整齐地向前向后。”,顿了一下,格奈乌斯补充道:“而且麦子还能用来做面包,我吃过几次,好吃顶饱。”
这下马库斯沉默了,他以前没见过麦子,但每餐都会吃到面包,如果麦子也很好看为什么自己以前住过的几个庄园都见不到园圃里种麦子的呢?毕竟麦子这么有用。
“不知道,反正我以前没见过种麦子的园圃。”
两个人都沉默了,格奈乌斯静静扒完最后几粒豆子后站起身拉着马库斯一起去井边打水洗碗,井水是清凉的,洗碗时顺便把泥泞不堪的脚冲一下才更舒服。
难得美好的时间过得飞快,马库斯才闭上眼,靠在树边想休息一下,监工“噼啪”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吃饱喝足还愣在这干嘛?!还不快去做事!“
马库斯重重地叹口气,这一天的劳累比他整个贵族生涯的劳累还要多得多。
接下来,马库斯先要清扫了奴隶住所处的公厕,酸爽的滋味一言难尽,但做起事来就顾不得了,马库斯本来还为了干净束手束脚,结果最后累得大大方方了。然后马上是马厩,马库斯对马还是有好感的,马是驰骋自由的动物,但清理马厩和骑马、赏马真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整个下午下来,马库斯已经是又脏又臭又累了。汗味、粪味、草味混杂在他身上,和开群芳宴一样。
清理完马厩又要马不停蹄地去除草,心脏一天下来巨大的“砰砰“声就没停过。
“咕噜咕噜“用碗在水桶里连舀几次很快下肚,贺拉斯笑着拍他的背要他慢点喝,
“你这样喝得急容易呛住,凉水下肚得快也可能肚子痛。“
马库斯倒也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他实在又饿又渴得不行了。
往后的几天是照旧这么繁忙的,马库斯开始时在夜晚一想到往后的日子都要这样过时,蜷起身子总偷偷哭,后来搞个半月多,已经麻木了一样,连泪水也累得挤不出了。
“听说了吗?又出贞洁烈女了。“
“是吗?欸,女人嘛,乖乖听话不比我们这些做牛做马的舒服?要有人包养我,我还从了呢!“
“你得了吧,恶不恶心,还有人包养你呢,别要别个看了你倒胃喽。“
偶然听到这样的对话,马库斯倒也有了几分好奇,就问一边安静扒豆子的格奈乌斯,
“他们聊的贞洁烈女是谁啊?”
“哦,是叫一个大人看上了却不从的那个女的吧,”格奈乌斯突然抬头古怪地望着马库斯,“其实我听说的不是不从,而是玩坏了传出去不好听,如果是奴隶不从贵族的话倒是死了也可以理解,无伤大雅。”
“简直禽兽不如啊这些贵族!”马库斯愤怒地锤了下地,
“贵族是这样的,只是可怜那个好像是叫奥拉的女子了。”
马库斯以为自己听错了,“叫什么?”
“我也不确定,说到底只是道听途说,不过你一定要讨论讨论的话,据说那个女子是个叫奥拉的侍婢。”
马库斯一下震住了,千万别啊——别是你啊!心脏和脑子都一收一缩非常明显地痛起来。
“怎么,别是你喜欢的那个吧。”马库斯平常和格奈乌斯聊天也有影影想要炫耀自己的恋情的时候,格奈乌斯看到马库斯呆滞的表情一下就想到马库斯嘴里那个活泼、漂亮、温柔的女孩,不过那个奥拉据说可比马库斯打多了啊。
“恐怕……恐怕就是她吧。”疼痛在心底炸开了,炸出来的都是苦水。
“节哀。”格奈乌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马库斯,其实这件事说到底只是听别人说的,也可能会有转机也不一定,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吗?说到底只是最下贱的奴隶而已,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活很久呢?谁又敢残忍地祝福对方能活很久呢?
马库斯不出声地哭出来了,泪水像瀑布一样挂在他脸上,他都不敢去想奥拉的脸,怕一想到她,就想到她的死相,想到她被折磨——这些无论对于奥拉还是对于他都是很残忍的。
那晚上,马库斯做梦又梦见了奥拉,奥拉骂他是一个看不清现实的傻子,是个瞎许诺的骗子,他被骂得说不出话,身子颤抖,结果奥拉狠狠地抱住他,奥拉还唱了歌,虽然他听不清,但很美,然后奥拉就不见了,他还梦见了卡塔,卡塔站在奥拉边上,还没等马库斯看清样子,卡塔就被突然出现的巨石滚下来压死了。
“啊!!!!”
马库斯在深夜一下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冷汗出了一身。
往旁边看看,贺拉斯三人睡得很死,没被他吵醒来,他深呼一口气,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今晚也是漂亮的月色啊。那个有奥拉的月夜也是和今晚一样漂亮。
马库斯红着眼,皱起眉一下把长在门缝里的杂草连根拔起,凭什么那些家伙能高高在上,轻松地夺取一个人的生命还能夸耀自己的狗屁贵族精神,凭什么奴隶们没日没夜地干着脏苦累活就是为了养活一群只知道每天吃喝嫖赌的猪猡!
绿色的汁水被捻了出来,一个由猪猡统治着的世界怎么还敢夸耀追寻所谓的美也好、艺术也好、智慧也好,怎么敢宣称所谓文明人的过度,怎么敢夸口所谓或者罗马或者部族的荣耀。
真是可笑而虚伪!
第二天,马库斯被突然带去洗澡更衣,原来是奥拉死后暂时没人负责奥卢斯书房的事宜,再加上奥卢斯趁机要求马库斯回来,这也符合狄奥尼对马库斯本来用处的设想,就在管家对马库斯反复地规矩轰炸下让马库斯继续给奥卢斯教书。
但马库斯和奥卢斯之间由于贵族的经历而建起的联系已经开始愈发淡薄了,所以马库斯并没有奥卢斯想象中的那么感到惊喜。
“你好,马库斯!“奥卢斯显然比马库斯要更高兴,又招呼马库斯坐下,又自顾自地把书本什么的拿出来,又把自己的学习进度一五一十地告诉马库斯。
“你没有我也能学得很好。“马库斯觉得他自己患上与卡塔、格奈乌斯同款的贵族厌恶症了。
“不一样,你的非凡想象力与经历是我没有的,况且你会很多我不会的知识。“奥卢斯倒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对知识充满着追求而从不介意他目前是个奴隶。
“空想没什么稀奇的,所谓的我的经历你以后反正有机会能去旅游的,我没什么可教你的。“
这样的马库斯显然让奥卢斯觉得陌生了,“怎么,你是被那些懒汉感染了?你看上去一点活力也没有了,你变得更可悲了,马库斯!“
随便你说什么吧!马库斯把奥卢斯打开的书本合上,他心底有些话是一定要和奥卢斯说明白了,只是望着奥卢斯那张白净的脸,盯着那眼里的澄澈,马库斯话还没说出来,眼睛就先染红了,
“你知道奥拉是怎么死的吗?“马库斯双手握紧拳头,很用力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