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巷子,陈林准备回工棚,拿出手机看到好几个未接电话。是工友刘刚打来的,陈林回拨过去,还未开口,就听到刘刚那边的嘈杂。
“陈林,你在哪呢,老许马上要火化了,我们都在殡仪馆,送他最后一程,你赶紧来。”
“火化?这么快,他们的赔偿已经谈妥了吗?”
“已经谈好了,你赶紧过来,不说了啊”。
陈林把自行车停放在一边,赶紧打了辆出租车往殡仪馆赶去,听说去殡仪馆,司机犹豫了一下,直到陈林说加钱才一脚踩下油门。
一下车,陈林就看见冒着青黑浓烟的烟囱,这里仿佛是另一个地界,人们穿的不是黑就是白,殡仪馆在郊区,离市区远远的。
人们乐意面对生,却忌讳面对逝。
和周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清不同,馆内到处都是哭声还夹杂着时不时的鞭炮声,冥纸燃烧的灰烬在空气中四散开来,随风漂浮着,角落里的砖块上插满了点燃的香蜡,沉重的压抑感像口大铁锅笼罩着整个殡仪馆。
陈林远远就看到一群工友站在坝子里,老许在工地做了几十年,经验丰富,也愿意教人,乐于搭手帮忙,人缘还不错。看到陈林,刘刚走了过来,他吸了吸鼻子,“司仪刚把老许推走,去火化室了。刚刚家属和遗体告别,老许的儿女竟都站在外面不动,说是害怕。所以这个环节就取消了”。
陈林朝着烟囱的方向弯下腰,拜了三次。“最后怎么谈的?”
“赔了五十六万。”陈林惊讶了一下,这已经是他听到最多的赔偿款了。
刘刚继续说着,“他们一早就去派出所了,要一百万,老板只给四十万。”
谈判的过程陈林没注意听。就记得最后警方出面调解到五十六万,他们说要现金,老板下午凑好钱后就当面给他们了。
陈林突然觉得很可悲,人命和金钱中间竟然真的可以画等号。
“我们走吧,剩下的也没我们的事了”。刘刚拉着陈林往回走。
工友们在前面走着,他们的谈话也都传到了后面,
“老许真是可怜,辛苦了一辈子,他家人连个葬礼也不准备办。”
“谁说不是呢,他老婆说,在他们老家像老许这样在外面意外死亡的人是不能进家门的,说是有煞气。”
“不是说他儿子是高管,女儿是老师吗?还信这个?”
“就是不信,所以才说想让他爸早点入土为安,葬礼就不办了。还有,他儿子哪是什么高管,就是卖保险的。”
“那怎么没想着给他爸买个保险,估计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
陈林一支接一支不断地抽着烟,回头,夕阳已尽,殡仪馆渐渐被黑幕侵袭。
回到工棚,陈林找了个编织袋把老许的东西都装在一起,塞进他的床底下。
工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打牌,这是一群活得很通透的人,或许该说是活得很简单,每天为了生活就很不容易了,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意外就远离这一行。对按天算钱的他们来说,这两天没上工已经让他们损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