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停笔，微微抬头：“如何？”
“燕赤霞败了。”老太监道：“九大高手与三千禁军全军覆没，五千虎贲卫死伤过半，上万的驻军只怕也拦他不住，此人的武功已超出了常理，绝非人间所有。”
皇帝握笔的手微微一颤，良久不语。
老太监垂首而立，像是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沉默了许久，皇帝放下毛笔，叹声道：“十余年前，燕赤霞转战天下，枪挑正魔两道，镇压江湖，无数人心悦诚服，几有武林盟主之势，朕将他召来京城，虽然冒险，却也能叫他在朕眼皮子底下翻不出浪花来，好在他也没有权势之心，毕生所求只为武道巅峰。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一个人的学识太好，想法太多，脾气太臭，那绝对不适合当官，江湖上的人武功若是太高，野心若是太大，也将是朝廷的麻烦。
燕赤霞的惊才绝世给了朕一个提醒，多少年来，朕不断平衡着江湖上的各大势力，也不断掐灭那些快速成长的武道天才，更压制着天涯阁的发展。
朕知道，不论朕多么努力的节制，终归还是会有漏网之鱼，只是没想到一个本该普普通通的少年郎，一夕之间成为了天下最巅峰的人物，可笑的是，不论是百晓堂，还是朝廷龙组，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他到底是如何成长。
一个超越了燕赤霞的人，竟然没有留下点滴消息，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听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皇帝紧着大衣起身，踏步走到书房门口，瞧着外边的一座座雄伟建筑，伸手虚虚一抓：“朕在位四十九年，不敢说功比太祖，至少也让四海升平，百姓丰衣足食，皇帝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他似乎忘了一件事，天涯阁引发西北十三州之乱，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南下逃亡。
而他这位皇帝，在魔女斗篷现世之后，先想到的不是摆平乱局，而是以江湖制衡天涯阁，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在乎的始终是自己的帝位是否稳固，而非百姓。
他针对天涯阁是有理由的，一是天涯阁太能闹事，二是叶知秋入寝宫窃龙袍，若无燕赤霞坐镇，是不是连朕的脑袋也给窃走？
自太祖开国数百年来，历代皇帝何曾被这般威胁过？
这样的话，他自己当然不会说出来。
站在一旁的老太监也不会说。
好在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已经白了半边头发的大皇子，他已等待储君之位等了半个世纪。
纵观数千年历史，历朝历代，可曾有年过五十者，还被人称为皇子的？
像他这个岁数，正常来讲，早已登基，或是封王。
别人明面上尊称他一声皇子，但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他。
人的一生，很难有两个五十年，大皇子已等的够久，也渴望权势太久。
他带着两位宰辅而来，弯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眯了眯眼：“朕似乎未曾召你进宫。”
七位皇子早已在外建府，却未曾封王，这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之事，可以说老皇帝开了历史先河。
既然在外建府，自然不得随意入宫。
可现在，大皇子不但入宫，还带着两位宰辅一起，其心可诛。
“沈浪距离京城不足十里，随时都有可能破城而入，儿臣担心父皇安危，是以未得宣召便擅自入宫，请父皇降罪。”
“皇儿一片孝心，何罪之有，区区一个江湖武人，纵有几分本事，又能在京师掀起什么浪潮来，皇儿多虑了。”
“沈浪一吼败三千禁军，一刀劈开五千虎贲卫军阵，青衫尚未染血，上万的驻军便已溃败，儿臣不得不担心。”
“如此说来，皇儿此番进宫，已有周全的准备？”
“不瞒父皇，正道五派的掌门与精英，前些天恰好在府中做客，江湖中人的事儿，当然交由江湖中人去解决才好。”
皇帝冷笑：“倒是巧的很。”
大皇子低头：“的确巧的很。”
皇帝道：“无利不起早，他们有什么要求？”
大皇子道：“他们觉得父皇年纪大了，实在不宜太过操劳，该是时候享享清福了。”
这是逼宫了。
大皇子可以说是不成功便成仁，不趁着沈浪带来的危机逼宫，等到危机一过，还能有什么理由来谈？
皇帝目光闪烁，直视大皇子：“若朕不愿退位，他们是否便不会出手？”
大皇子道：“好像是这样。”
皇帝冷道：“那皇儿又如何能确定，正道五大派能拦下沈浪的脚步？”
大皇子道：“魔教教主和四位长老今日也入了京，恰巧也住进了儿臣府中，加上正道的高手，兵器谱除沈浪与燕赤霞，以及死去的宁采臣，剩下的七位都在里面，若这些人联手还拦不下连番消耗的沈浪，那他们一辈子的努力岂非成了笑话？”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皇儿准备的倒是周全。”
大皇子道：“皆是巧合罢了。”
怎么可能会是巧合，只怕在沈浪横空出世之后，他便已有所准备。
他知道自己父亲的秉性，绝对不可能分享江山，所谓圣旨不过是一个大饼。
他在赌，赌沈浪能摆平西北十三州之乱，赌沈浪敢只身前来京城，赌沈浪能击败燕赤霞，能危险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此他才能有机会。
好在沈浪没有让他失望，做到了他日日夜夜期盼的事儿。
为了机会，他不惜与正魔两道合作，许下的好处会消耗几成国力，他已不想去考虑，只想在其他皇子有所行动之前，率先坐上皇位。
只有自己掌控了权力，才是实实在在的，其他一切都是虚幻。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自己到了六十岁的时候，别人依旧喊他大皇子。
“大伴。”
皇帝扭头，看向了老太监。
“老奴在。”
“替朕拟最后一道圣旨。”
.......
沈浪悠哉游哉的赶着马车，他身上的青衫的确未曾染血，至于连番消耗...
若为踏足逍遥的话，他的确会在与燕赤霞一战中精疲力竭。
可一入逍遥，别说消耗了，心不跳，气不喘的，一口气上五楼毫无压力，比盖中盖还有效。
很快，高耸的城墙出现在眼前。
沈浪瞧了一眼，只怕高度超过三丈，寻常武人绝对跃不过去，但实力稍微沾点自在之境的，就毫无压力。
似沈浪这等逍遥高手，一迈步就进去了。
可世间数百年，只出了他与燕赤霞两位逍遥，以至于世人已经忘了逍遥之境是何等实力，以至于区区兵器谱之上的七人就给了大皇子勇气，真是傻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