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挂斷電話, 程知闕靜靜抽完一支煙,故技重施,把沈銘玉叫來問話。
由着她鬧了這麽多天別扭, 氣頭一過,仔細捋一遍前因後果, 發現不是沒有反常。
他總得知道她的真實想法。
沈銘玉這兩天心情不大好, 打車緊趕慢趕過來了, 交代完一通,也沒心思向程知闕讨個乖, 興致怏怏地離開了。
臨走前不忘懇求, 別把她談戀愛的事跟她爸媽講。
半小時後, 程知闕拎起車鑰匙,驅車趕往萬柳,去找付迦宜。
客廳昏暗,室溫高得不太正常。
付迦宜抱膝坐在沙發上,聽見動靜擡起頭, 僵硬地往這邊看。
程知闕點開燈,走到她面前, 上下打量一遍, “穿這麽整齊,要出門?”
付迦宜把換好的鞋子甩到地毯上,嗡着嗓子說:“嗯……想去找你來着。”
程知闕挑唇笑笑,“找我做什麽?”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所以我過去找你。”
“不是你不讓我來的嗎?”
氣氛談不上有多壞, 但絕對算不上有多好。
付迦宜抿住唇, 忽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臉頰在衣料上蹭了蹭, 自顧自低喃:“……難受。”
程知闕掀了掀眼皮,“肚子疼?”
付迦宜輕輕“嗯”一聲,覺得冷,抱他抱得更緊,嚴絲合縫。
不光是身體,從他對她直呼全名的那刻起,哪哪都冷。
認識這麽多年,程知闕從沒這樣叫過她,一次也沒有過。
她渾身發軟,長發柔軟而蓬松,像只獨立的貓突然撒起嬌,依賴顯而易見。
程知闕盯着看了會,将人攔腰抱起,放到卧室床上。
他扯過被子給她蓋上,手伸進去,貼在她腹部,把體溫渡過去,“身體不舒服就別折騰了,好好睡一覺。”
付迦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露出一副聽勸的表情。
過了會,她在被子裏攥住他的一根手指,聲音很輕地問:“你為什麽還是過來了?”
程知闕空閑另一只手點點她胸口,“沒你心狠。”略微停幾秒,忽放軟語氣,“不過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事出有因。”
積攢的陰霾一點點散開,付迦宜懵懂一笑,扯扯泛白的嘴唇,故意問:“什麽事啊?”
可真聽他淡淡地提起許悠,她反而拿食指堵住他的嘴,小聲道:“程知闕……其實我都知道的。我都明白。”
她什麽都知道。
知道程知闕以為她不知情,打算私下直接解決這事,也知道許悠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更沒必要主動搬出來給她添堵。
從他跟她講出自己婚戀自主的那刻起,她就沒不信他。
許悠不過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環。
一陣沉默。
程知闕也就沒再往下說,拿開她的手,從床沿起來。
付迦宜眼疾手快,雙臂纏住他的脖頸,不讓他走,“……你去哪。”
“去拿藥,你沒發現自己在發燒?”程知闕攥住她手腕,哄道,“聽話,把手松開。”
付迦宜不依,臉埋進他頸間,問他是不是還在生氣。
程知闕溫和開口:“我沒什麽好氣的,這件事也是我考慮不周。只是迦迦,無論怎麽賭氣,永遠也別低估我們之間的經歷和情分。”
付迦宜點頭說好,頓了頓又說:“其實氣一下也沒關系的,這次換我哄你好不好?”
“怎麽呢。”
“總不能每次鬧矛盾都是你單方面低頭。”
自從和好以來,他一次次讓步,一味地付出,她不是感受不到。
程知闕喉結上下滾動,卻什麽都沒說,只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一晚究竟是怎麽度過的,付迦宜清晰記得。
程知闕躺在床上幫她揉肚子,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細數這些天圍繞在各自身邊發生的稀疏日常,誰都沒再提那晚的不歡而散。
付迦宜斷斷續續睡了一整天,早就不困了,窩在他懷裏,指腹撫過他的五官輪廓,一點點往下,觸碰凸起的喉結,百無聊賴地把玩。
房間剛開了窗,空氣四處湧動,十月夜裏氣候稀薄,她被他抱着,完全不覺得冷。
清早,付迦宜按生物鐘睡醒,賴在床上看程知闕在衣帽間換衣服。即便這幾年養尊處優,他也沒疏于身材管理,肌肉線條依舊很流暢。
許是姨媽期間雌激素分泌旺盛,這一幕讓人瞧了血脈偾張。
餘光掃到她醒了,他徑直走過來,指節碰了下她額頭,“不低燒了,肚子還疼嗎?”
“還好,沒那麽疼了。”
“就算阿姨不在,也記得按時吃飯。”
付迦宜囫囵應下來,有點心不在焉。
程知闕拇指按住她下唇,好笑地說:“怎麽拿這種眼神看我?”
付迦宜自然不會承認自己見色起意,掖着被子跪坐在床上,幫他把剩下幾顆襯衫紐扣系上。
她皮膚蒼白,裸露在外的兩條胳膊纖細,沒什麽肉感。
把人越養越瘦,程知闕怎麽會不心疼,收斂了玩笑,說:“要不這幾天你去我那住吧,也好有人照顧你。”
付迦宜覺得來回折騰有點麻煩,猶豫幾秒還是說好,“那你忙完記得來接我,我等你。”
一起吃完早餐,付迦宜送他到門口。
臨別前,她忽然提起:“不知道現在說晚不晚……找個時間帶我去看看那個四合院吧,可以嗎?”
程知闕低頭親了親她耳垂,灼熱氣息灑在耳後那塊嫩白皮膚上,語調似嘆息:“怎麽會晚?迦迦,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晚。”
看着他進電梯的背影,付迦宜鼻子莫名發酸,很突然地尋回了所有安全感。
從重逢那天開始算起,明裏暗裏拒絕過那麽多次,其實每次拒絕都需要耗費不少勇氣。
一直以來,她反複推開程知闕,反複試探,反複假設,直到确定他真離不開她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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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之後的大半個月,沈銘玉和鐘課依舊在冷戰。
沈銘玉忍不住跟付迦宜抱怨,明明只差最後一點就能把她哄好,可他已經懶得再哄她,甚至連通問候電話都不再打,大有趁機和她斷了的意思。
付迦宜點名扼要地說,鐘課究竟是想跟你斷了,還是想等你冷靜完再好好談?如果不是以分開為目的,那你現在端的這些架勢毫無意義,只會把兩人的關系越放越涼。
沈銘玉好一會都沒吭聲。
其實仔細想想,他們之間哪有誰對誰錯。當初約法三章,說好的不談私事只做不愛,她現在反應這麽大,歸根結底還是怕等真攤牌的時候他說不喜歡她,所以至今拒絕溝通。
和付迦宜聊完,沈銘玉差不多頓悟了,開着自己那輛小跑去鐘課常住的酒店找他。
那天沈銘玉一直沒什麽消息,付迦宜猜測,兩人八成是和好了。
隔天正趕上程知闕生日。
付迦宜早早下班,回去換了身衣服,随他去地安門附近的四合院。
這地方鬧中取靜,拱形建築地标隔開一條長胡同,院門口兩棵百年懸鈴木,朱紅色大門釘了藍牌,幾個工人在裏面動工。
程知闕的聲音混着機器運作聲:“這片區域有保護制度,外觀沒法翻建,只能改改內裝。”
付迦宜被他牽着邁過門檻,一邊四處觀望,一邊問裏面什麽時候能修葺完。
“才動工沒兩天,約莫要三四個月吧。”
付迦宜了然地點點頭。
逛完一圈,付迦宜笑說:“我喜歡這裏,的确很清靜。”
程知闕勾勾唇,“猜到了你會喜歡,不然我也不會這麽大費周章。”
上星期一起吃飯,付迦宜聽楊自霖随口提起過,說前陣子程知闕為了改四合院的房屋內裝,特意請文物局的人吃過飯,連沈照清都搬出來了,給足了對方面子。
其實只要是和他一起,無論住哪都好。她不挑這個,但感動也是實打實的,不由笑說:“今天你過生日,怎麽反倒哄我開心?”
程知闕笑了聲,“看你開心,我自然也開心。”
付迦宜加深笑意,心想,女人無論到什麽年紀,果然永遠對情話欲罷不能。
晚上塵沙大,有起風的跡象,兩人沒久留,并肩出了胡同。
付迦宜主動請纓當他的司機,接過車鑰匙,不太熟練地啓動引擎,把車開去附近一家私房菜館。
吃飯時,她問他:“你今天沒什麽其他安排嗎?錦園那邊沒叫你回去?”
“中午回去陪老爺子吃了頓便飯,收完禮就走了。”程知闕說,“楊自霖他們倒是給我攢了個局,我嫌吵得慌,沒去。”
去年沈仲雲把這套四合院拿出來給他作生日禮物,今年老爺子問他要什麽,程知闕直言,說想要您的一個口頭允諾。
許家的事和柳言秋的事,不動一兵一卒,全然埋進這條允諾裏。
沈仲雲一向寵他,自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不解道:“你父母親自為你選配的婚事即便不是最好,起碼也是最合适,你又何必百般推辭惹他們不快。我早晚走在你前頭,能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一世。”
程知闕當時淡淡地說:“婚姻不是兒戲,我得對得起她。就算放棄家裏這些,也沒什麽不可以。”
沈仲雲一愣,問道:“你這是已經有相好的對象了?哪家姑娘啊?”
“等下次我帶她來見您。”
吃完晚飯,付迦宜沒回萬柳,今晚留在他那過夜。
一進門,程知闕擁着她往裏走。
付迦宜适時拉住他,笑說:“你怎麽一直不問我,今天給你準備了什麽生日禮物啊?”
程知闕悶笑,“你不是已經在這了?”
“好吧,被你誤打誤撞猜對了,禮物的确和我有關。”
程知闕目光深幾分,“再詳細說說?”
付迦宜笑着推他去裏面洗澡。
在她關上洗手間門的前一秒,程知闕捉住她手臂,一把将她拉進來。
付迦宜驚呼一聲,聽見他帶着笑意的嗓音:“一起洗。”
他很快剝去她的外套,瞧見那身內搭,眯了下眼睛。
付迦宜耐着由內而外散出的那股羞赧,仰頭看他,“喜歡嗎?”
程知闕沒急着搭腔,由上到下打量她身上穿的那條薄得可憐的情.趣內.衣,手指勾住黑色的挂脖吊帶,要笑不笑:“這就是我的禮物?”
付迦宜大方承認,又問一遍:“所以……你喜不喜歡?”
“喜歡。”他貼在她耳邊說,“我說吃飯的時候怎麽一直穿着外套,合着裏面暗藏玄機?”
她身材太好,一起一伏都是柔軟,程知闕擡起手,食指鑽進擠在一起的溝渠,享受極致的手感。
花灑裏的水噴湧向下,付迦宜将一頭長發捋到肩後,在他的注視下,扶牆壁緩緩蹲下去。
程知闕目光深不可測,低頭看着這樣的她,幾度啞然,只剩輕微淩亂的呼吸。
之前他教過她一次,她對這事不抗拒,但也沒見有多喜歡,他不忍心,便沒再提過。
為了給他過生日,她的确下了血本。
何止一句喜歡了得。
水聲沙沙,時間緩慢淌過,程知闕右手穿進她的頭發裏,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
這過程其實沒持續太久,他摸了下她發燙的臉頰,啞聲說:“可以了。”
他關掉花灑,扯過毛巾把兩人擦幹,抱她回卧室,讓方才的一切得以繼續。
結束以後,付迦宜累得不行,被他抱着又去沖了個澡。
不知是不是她主動的緣故,她發現今晚的程知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激進,難對付得很。
或許真是她勾引過了頭。
程知闕給自己點了支煙,耐心幫她吹幹頭發。
卧室關了燈,他摟着她躺在床上。
安靜了一會,程知闕喊她:“迦迦。”
“嗯?”
“打算什麽時候給我轉正?”
付迦宜幾乎秒懂,笑說:“你不是一直都是正的嗎?”
“我想聽你親口說。”
“很晚了,早點睡吧。”付迦宜湊近吻他嘴角,“男朋友,生日快樂。”
程知闕扣住她後腦,加深這個吻,得空打趣道:“怎麽不是未婚夫?”
“你不是還沒求?”
“現在也不是不能求,反正東西早就準……”
付迦宜忙捂住他的嘴,叫他別再說下去,“給我留點滞後的驚喜感行嗎?”
程知闕親在她手心,“等你什麽時候真準備好了,我們再聊這些。”
付迦宜這會已經困了,枕着他胳膊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她聽到他說:“迦迦,你說你對婚姻有過期待。過去的事已經過去,無論當初如何,我跟你保證,會讓你重拾期待。我們先慢慢來,好嗎?”
付迦宜沒說好或不好,黑暗裏勾了下他的掌心,和他十指相扣。
一字一句,他想表達的她都明白——婚姻不過是愛的附屬品,愛是由急到緩的長情。
原來身心合一才是迷戀的根本。
她混跡世俗,不染雜念地愛程知闕,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