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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0 章
    他嘴角暈染了口紅, 挑起的笑意輕浮,付迦宜一時心癢,攥住他衣領, 主動吻上去。
    熄滅的火苗重新被點燃,一觸即發, 程知闕扣住她後腦, 加深了這個吻。
    他帶着她的手向下, 在她耳後輕吮,哄她幫忙。
    付迦宜像被燙了一下, 屏住一口氣, 額頭貼着他肩膀, 閉眼不去看。
    他呼吸有些急促,垂斂眼皮,瞧見她柔軟的發頂。
    這過程沒持續太久。
    隔壁那對男女已經走了,周遭恢複安靜,程知闕領她去洗手間洗手。
    他站在她身後, 透過鏡子打量,“最近有沒有按時吃飯?”
    付迦宜轉過身, 和他面對面, 笑說:“你不是有叫阿姨一頓不落地給我送餐嗎?”
    “再确認一遍。”程知闕勾勾唇,“剛剛摸着,感覺瘦了點。”
    “可能因為快到伏天了,胃口不太好。”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溽暑。
    她還是不太适應這座城市的氣候, 卻因為眼前這個人的存在, 覺得沒那麽難捱。
    他是三伏季節裏, 醍醐灌頂的一點清涼。
    程知闕摟着她的腰出了洗手間,邊走邊說:“等回去給你弄些健脾開胃的中藥丸, 見效很快。”
    付迦宜皺眉說:“那東西太苦了,不好吃。”
    “用嘴喂你?”
    “……你不要假公濟私。”
    程知闕笑了聲,轉念同她聊起別的:“房子的事怎麽樣了?”
    “預付款早就打過去了,主要卡在過戶這,外國籍有點麻煩,需要額外上交很多資料。”付迦宜說,“等以後有機會,我還是想申請改回來。”
    “改吧。早晚要改,不然沒法登記結婚。”
    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付迦宜壓根沒想這麽周全,聽到這話,微微頓了下。
    他情話常常張口就來,但不是沒有可信度,可能因為今天受了席間那些人影響,她突然不确定他話裏幾分玩笑幾分認真。
    付迦宜不想糾結太遙遠的事,将這話題糊弄過去,偶然問起柳言秋——過年的時候這位都不在,今日怎麽到場了?
    程知闕面色偏淡,跟她聊起家裏壓箱底的陳年舊事。
    柳言秋是沈照清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兩家上下幾代都有牽扯,不會輕易斷了往來。
    程聞書出國後,沈照清沒再娶,但背地裏不是沒招過莺莺燕燕。到底是她兩個兒子的父親,剪不斷理還亂,柳言秋出面給他做擋箭牌,即便離了婚,對外端的依舊是正妻的架勢。
    這些年,外人可能已經對程聞書沒什麽太大印象,但會給柳言秋十足的面子。
    柳言秋如今不常來錦園,每年這時候都會過來給沈仲雲賀壽。
    沈仲雲看着她長大,無論有沒有那一紙婚書,私心裏還是會認她作兒媳。
    付迦宜了解完大概,明白了程知闕在沈家的處境。
    抛開不輕不重的血緣關系,他和那些外人沒太大區別,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開路,所有交情背後的游刃有餘都是奮力博來的,指望不了任何人。
    付迦宜突然想起除夕夜他給諸多小輩派厚厚一沓的紅包,絨布紙包裹的不全是金錢,而是精于算計的其中一個步驟,樁樁件件布滿了細節。
    付迦宜胸口有點發悶,原想問他累不累,話到嘴邊變成一句辛苦了。
    聽出她自以為掩飾很好的心疼,程知闕說:“既然付出了,拿到超出正比的回報就不算辛苦。”
    坦白講,她喜歡他這樣,野心勃勃,不遮不掩,連安慰都極具張力。
    程知闕等會還有事,沒在廂房待太久,低頭吻了吻她臉頰,先出去了。
    四十分鐘後,付迦宜沒走成,臨時被沈銘玉喊去見沈仲雲。
    書房裏,程知闕正陪老爺子下棋,見她進來,趁人不注意捏了捏她手指。
    沒想到他能當長輩面這麽泰然自若地做出格的事,付迦宜吓一跳,汗毛豎起,過兩分鐘才緩過來。
    桌上擺着黑白棋子,和田玉材質,觸手生溫。幾天前,付迦宜特意找程知闕做參謀,精挑細選,最終選了這套玉棋作賀禮,以付文聲的名義送出去。
    沈仲雲收到後愛不釋手,點名要見她,話一話家常。
    付迦宜沒把沈仲雲當成身份隔山的大人物,絲毫不怯場,以晚輩的姿态問什麽答什麽,不卑不亢,以禮相待。
    沈仲雲瞧着她,越瞧越歡喜,頗為感慨地同她聊起和付文聲的許多往事。
    一旁的程知闕全程沒參與這段對話,淺呡幾口茶,時不時瞥她一眼,意味不明。
    付迦宜怕露餡,始終沒敢看他。
    下午,陸陸續續又來了不少人,拱橋邊上一座兩層小樓,一群人在裏面組牌局。
    沈銘玉喜歡熱鬧,拉着付迦宜往人堆裏湊,過去打牌。
    楊自霖也在現場,看到付迦宜,立馬來了興致,拉把椅子直接上桌。
    他們在隔間,鬧中取靜,期間不知怎麽聊到了楊自霖和那女學生的事。
    楊自霖将一張牌丢到桌上,嘴裏銜根煙,無奈笑說:“你們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付迦宜接過這話:“後來有什麽新進展嗎?”
    楊自霖說:“沒進展,就這樣吧。我雖然不是什麽好人,至少對她仁至義盡。一只鳥想飛到別的籠子裏,我還能攔着不成?”
    付迦宜覺得他比喻得不恰當,但也沒評頭論足。
    一段不對等的感情的确很難有正向進展。
    打了沒幾局,程知闕進到屋裏,來這邊尋她。
    付迦宜扭頭看他一眼,想把位置讓出來,被輕輕按下。
    程知闕自然而然地環了下她肩膀,問她輸了贏了。
    這舉止過分親密,好在周圍都是知道他們關系的熟人。
    娛樂局沒籌碼,付迦宜憑記憶大致算一遍,“好像不輸不贏。”
    程知闕笑笑,“玩吧,無論輸贏都給你獎勵。”
    付迦宜問是什麽獎勵。
    “你想要什麽?”
    不等付迦宜回答,坐對面的沈銘玉插話進來,控訴他偏心,佯裝不滿道:“小叔,你真不打算一碗水端平嗎?”
    程知闕睨去一眼,三言兩語将人打發了。
    付迦宜看得很想笑,忍了又忍才憋回去,在大是大非面前絕不站隊。
    程知闕看着她打完兩局,接通電話就下樓了。
    臨走前,他對她說:“等等一起回去。”
    付迦宜說好。
    多餘的閑暇時間被一點點消磨掉。
    一樓有專門提供飲品的地方,中途休息,付迦宜和沈銘玉下去拿喝的,見她表情不太對,便問:“怎麽了?”
    沈銘玉朝不遠處揚了揚下巴,“看見窗戶旁邊那個穿紅裙子的女生沒?她就是許悠。”
    不久前,柳言秋反複提及過這名字,付迦宜想不記住都難。
    很年輕一張面孔,長發遮住白晃晃的脊背,被簇擁在幾個朋友中間,笑容像那條裙子一樣明烈,眼裏有不谙世事的張揚。
    付迦宜置身事外地想,她不太像程知闕會喜歡的類型。
    沈銘玉說:“我和許悠從小就不對付,明明比我大不了幾歲,仗着輩分大,整天跟我搶東西,我當時都快氣死了!”
    付迦宜扯扯嘴角,“這世上居然有讓你甘拜下風的人,也不容易。”
    沈銘玉看起來比她還急,“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這事的走向不是我能決定的,結果好壞也不取決于我。”
    沈銘玉想反駁,仔細品了品,也是這麽回事。
    回到樓上,後半局玩得心不在焉。
    傍晚,吃過晚飯,付迦宜随沈銘玉一起到車場,趁四下無人,矮身鑽進程知闕的車。
    程知闕看她一副做賊的模樣,好笑地問:“這麽怕被發現?”
    付迦宜跟着笑了下,“不給你增添負擔還不好嗎?”
    “為什麽覺得自己是負擔?”
    “不知道……萬一哪天你婚戀無法自主,到時候也好全身而退。”
    “你倒是為我着想,不過迦迦,這真沒什麽必要。”
    付迦宜适時泛起沉默,面向窗外。
    直到剛剛他們之間氣氛都很好,他語氣太平靜,她反倒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一段不愉快的對話。
    突然有點後悔,不該拐彎抹角地随口試探。
    過了好一會付迦宜才回過神,恍然發現這條好像不是回程的路,越往遠走越偏僻,荒無人煙,路燈映出百畝農田,十幾棵梧桐樹從眼前穿過。
    她問他要去哪。
    程知闕沒說話,放緩車速,把車開到窄路盡頭一個不太顯眼的位置,解鎖頂篷。
    涼風拂面,她聽到他說:“來看星星。”
    付迦宜擡了擡眼,只看到整片昏茫夜色,連月亮都沒有。
    沒來得及詳看,她手腕被捉了去,坐到他腿上。
    他的吻徑自落下來,付迦宜承着,勉強騰出餘力搡他,含糊不清:“……不是看星星嗎?”
    程知闕垂了垂眼,“這種說辭你也信?”
    付迦宜微頓。
    她還真信了。
    因為太浪漫,像他哄人的風格。
    郊外蟬鳴不止,草叢裏飛出幾只螢火蟲,聚成一排光點,微乎其微。
    夏天穿得少,她很快被剝得只剩最後的貼身兩件。
    付迦宜呼吸急促,跟他拉開一些距離,“……帶那個了嗎?”
    程知闕說:“怕什麽,有了就直接生下來。”
    她沒想到他講得這麽從容,面色略微呆滞,正想說些什麽,他手指開始探路。
    付迦宜覺得發脹,定了定神,顫着嗓音問他是不是認真的。
    程知闕笑了笑,“我像在開玩笑嗎?”
    付迦宜背部繃得筆直,耳朵裏聽着頻率過快的水流聲,再說不出一句話。她發現他似乎很喜歡看她這樣,被撩得手足無措,一點點喪失理智,颠沛流離。
    程知闕感受到了她的驚慌,沒再逗她。一切準備就緒,他傾身去翻外套口袋,拆開包裝。
    她懷疑他早有預謀。
    程知闕今晚有意吊她胃口,不急給予,溫吞得不像他慣用的手段。
    付迦宜忽上忽下地坐着,額頭浸出薄薄一層汗,雙臂牢牢勾住他肩膀,虛無得厲害。
    他擡手去按車頂燈,微弱光暈灑在她身上,能清晰瞧見她的每一分變化。
    付迦宜不适應地眨了眨眼,對上他灼熱目光,很快別開眼,縮在他懷裏裝鴕鳥。
    程知闕胸腔微微發震,低聲說:“這段時間想我了嗎?”
    付迦宜口是心非:“……沒有。”
    “小騙子。”他将水漬塗到她鎖骨上,笑着問她怎麽回事。
    付迦宜實在受不了這種厮磨,淚眼婆娑,不肯再理他。
    程知闕抱着她,将她一頭長發捋到肩後,主動提起剛剛:“沒跟家裏公開不是因為婚戀不自主,是擔心太趕進度,你會有壓力。”
    付迦宜怎麽會不明白,斷斷續續地說:“我也不是很想公開。”
    程知闕挑眉問她原因。
    他忽然往上研弄,她長嗯一聲,好不容易捋清思路:“你說得沒錯……是會有壓力。”
    得承認程知闕足夠了解她,進退有度,清楚她每一個顧慮的點。
    漫長的夜,似乎不太适合談心,程知闕将她的手按在車窗上,惡劣地加快進程。
    一輪結束,新一輪開始,他擁着她下車,感受風從四面八方湧來,周遭空曠,一切擲地有聲。
    付迦宜掌心支着車身,拘謹得不行,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只想趕快回到安全的地方。
    他哪裏肯輕易告終,喑啞出聲:怎麽辦,好像有人來了。
    明知他是故意,付迦宜仍不受控地收縮自己,險些哭出來。
    知道她已經到了極限,程知闕适可而止,扯過外套罩在她頭上,給她一點安全感。
    失去視線,肉眼可見的漆黑,他氣息不留縫隙地撲面而來,溫度急劇上升,足以将人融化。
    結束,兩人回到車裏。
    付迦宜閉眼歇了會,聽見打火機被按動的聲音。
    淡淡煙草味飄向這邊,她睜開眼,主動湊過去,用眼神示意他,想分一杯羹。
    程知闕笑了聲,一手扶着她頸側,轉過濾嘴,遞到她眼前。
    付迦宜并沒感覺有多舒适,只淺嘗一口便沒再碰,坐回原位,借着燈光檢查膝蓋。那地方發紅,即便不疼,看起來還是觸目驚心。
    程知闕在這種事上通常不怎麽溫柔,奇怪的是,她完完全全吃這套。
    他嘴裏銜着煙,握住她腳踝按摩,動作輕柔如呵護珍寶,和剛剛的反差太明顯。
    付迦宜看在眼裏,無端問一句:“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你會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
    程知闕淡淡瞥她一眼,眼神像在說:別做這種無意義的假設。
    但不知怎麽,她今晚偏想固執一次,堅持要這個答案。
    程知闕沒第一時間回答,恍惚記起前年還是大前年,意外遇見過的一個人。
    很俗氣的開場——
    團隊納新,招來一個研究生剛畢業的姑娘,上班第一天出了岔子,被直系上司冷臉說兩句,一個人跑到洗手間哭。
    她長相和付迦宜有六七分像,不想看到她頂着這張臉垂頭喪氣,程知闕背地裏幫忙解了圍。
    後來,姑娘不知從哪聽到了這段插曲,有天敲門進來,鼓足勇氣說喜歡他。
    程知闕只笑了笑,問她喜歡他什麽。
    姑娘紅着一張臉,支支吾吾憋出一句:哪都喜歡。
    程知闕看了她幾秒,說出的話既平靜又不留餘地,告訴她幫她的原因。
    姑娘像是下定什麽決心,說:如果我願意當替身呢。
    程知闕緩聲說:沒人有資格當她的替身。
    沒過多久,那姑娘辭職了,程知闕很快将這事抛到了腦後。
    付迦宜在他這自始至終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外表乃至性格,每一處都特別,無法按類型劃分。
    2012年初春,他深陷泥潭,在布滿算計的灰色地帶找到一處安全區域,付迦宜開疆拓土,一點點擴大這片區域。
    她溫暖、柔軟、包容性強,将他的蓄意接近融成了一盤散沙。
    “如果沒有你的存在,也不會有我的存在。”程知闕說,“迦迦,這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