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骁乐见他这副少有的鲜活样子,于是顺着他的话哼笑了一声:“当然后悔,孤为了拿住巫佚那神官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结果平白给你们兄弟做了渡河的筏子。”
萧元景轻轻一哂。
梁承骁问:“照这么说,当初万寿节时,你也在临安了。”
“在。”萧元景看他一眼,唇角勾起,“还同殿下有一段擦肩而过的经历。”
“与我?”梁承骁起了兴致,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萧元景笑而不答,不打算告诉他那段发生在醉香阁雅间的偶遇,径直向前几步,越过他往上去了。
世间的因果机缘确有几分环环相扣的道理,要不是那天正好错过,还不会有两人在后的一段缘分。
这样看,他们对彼此生出情愫倒是上天注定的了。
见他不愿意说,梁承骁也没有不虞,反正往后朝夕相对的日子长着,他有的是时间慢慢从萧元景身上得到答案。
嘉陵关城墙已经重新被戍北军所控制,敌台之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尽是值守的寅部兵士。
“王爷——”
邓羌得到部下通报的消息,大步从城门楼中走出,远远瞧见拾级而上的萧元景,正要上前行礼,余光忽然瞥见他身后眉眼英挺,姿态气定神闲的敌国太子,剩下半截话顿时卡在喉咙里,瞪大了一双虎目。
萧元景应了一声,假装没看见城墙上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问邓羌道:“城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邓羌见过的世面还是比部下多一些,咳嗽了一记,很快回过神来,答道:“叛党势力大部分荡平了,还有些逃窜的巳部在清理,我已经让人去统计城中百姓的损失,明日前就能禀报给您。”
相较两军交战,死伤无数,这点微不足道的后果已经是萧元景预想中最轻的一类,他点了点头,正要嘉奖一二,又看邓羌犹豫了片刻,低声说:“晋军法度严明,不仅秋毫无犯,今早帮着收拾了许多倾倒的铺面摊位。”
“百姓不知他们的身份,以为都是戍北军麾下的兵士,方才还来表示感谢。”
换作一年前,这事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奇特无常,不可预测,也难怪寅部的人一看到晋国斥候,就如青天白日里看见了鬼。
萧元景怔忪一瞬,随即眸底染上笑意。
他看向梁承骁:“殿下特意吩咐过他们了?”
梁承骁比他更早得知这个消息。颜昼此人全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好事不留名,恨不得沿街慰问过沂郡百姓,挨家挨户嘘寒问暖,力图转变晋军残暴不仁,可止小儿夜啼的名声,好替他们太子爷的日后铺路。
梁承骁嫌他丢人,不想明着承认此事,但萧元景当面问起,他就不予置否地应了。
即便他不说,萧元景也能猜到事情的原委,无奈笑了笑,转头让邓羌和城中百姓坦陈真相,正说着话,忽然扫见瓮城之外,一行人冲破了守卫阻拦,骑马往关外飞驰去。随后又有数匹轻骑从城门冲出,紧追其后,是负责清扫高氏余党的巳部兵士。
梁承骁目力极佳,隔着几丈高的城墙,毫不费力地看清了马背上逃窜的人,略微眯起眼:“……褚为。”
萧元景原本没有对这一瞥投以太多注意力,直到听见这个名字,费心想了想,才从记忆深处翻出关于此人的印象。
梁承骁的面色微寒,他目测了从城垛到马匹的距离,沉声道:“有弓吗。”
他问的是身旁的寅部守卫,后者短暂呆滞后,下意识被他通身的气势所慑,一时忘记自己的主上还没发话,把背上的长弓解下来交给他。
邓羌皱起眉,刚要开口制止,就看萧元景向他摇头,意思是无妨。
他遥遥看了一眼被巳部追上,无心缠斗,急于脱身的几人,沉思少顷,对梁承骁道:“给我吧。”
梁承骁一愣,当下领会到了他的意图:“这弓很沉,你……”
萧元景听言笑起来,揶揄说:“殿下是忘了,你送我的匕首是怎么来的吗。”
……
天幕已经被霞光照亮,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
萧元景于高台北风中挽弓,箭锋指准关外仓皇而去的人马,专注凝眸。朝阳辉光映着他的侧脸,为他披一层莹白的光晕,如九天上的神明降世。
梁承骁在他身后抱着手臂,深深看他,城墙外的天地辽阔,他眼底只纳进了面前一人,除此之外,再容不下其他。
弓满箭放,铁箭倏尔破开寒风,离弦而去。百丈之外,挥刀犹作抵抗的叛党应声落马,箭矢穿透背心,晕染开大片血色。
巳部的兵士立即拥上,利索结果了其余几名随从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