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钦玉递去热水和布洛芬,摇摇头道:“你不是睡着了,是烧晕过去。”
他眉眼间含着淡淡的忧愁,又摸了摸黎彗的额头,还是烫得惊人,他催促道:“快把退烧药吃了,吃完总会好受点。”
黎彗点了点头,接过药片顺着温水吞掉,他乖乖报告道:“哥,我吃完了。”
周钦玉嗯了声,伸手替他将汗湿的额发往后梳理,露出光洁的额头后,显得更加清俊逼人,但周钦玉眼下并没心思欣赏这张脸,他说:“你总是生病,让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黎彗迷茫望向他,周钦玉沉默久了,他就主动靠过去,用唇贴了贴周钦玉的脖颈,发烫的呼吸拂在耳边,周钦玉半边身子都麻了,他推拒道:“生着病你搞什么。”
“没有,”黎彗看起来反应十分迟钝,他闻言松开手,说,“没什么,我刚才问你,你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担心你吃不好穿不暖啊,担心你总生病,你长大了,或许也成熟了,懂很多道理,明白得越来越多,但在我这里你并不需要,可以依赖也可以不乖不听话,这样的道理你那么聪明为什么总是不明白?”
黎彗静静盯着他,半晌,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钦玉几乎叹息着说,“因为你不信我,你只觉得你爱我,而不承认,也不相信我会爱你。”
两人这时已经躺到一起,黎彗往前挪挪,脑袋窝在周钦玉怀里,嗅闻着身前人睡衣上淡淡的柔顺剂味道,耳边传来轻声细语,他闭上眼睛,低声说:“我要睡觉了,哥哥。”
周钦玉觉得此人根本没听进自己半点话,他赌气般没吭声,等消气后,下定决心侧过身,正想说些什么,发现黎彗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到底有多累啊…
他泄愤似地掐了把黎彗脸颊,掐完有了红印,又怜惜似地凑上去亲亲,像羞恼的妻子,又似包容的母亲。
*
黎彗难得做了个好梦,梦里仿佛还能听到周钦玉的声音,他好开心,几乎忘却所有烦恼,他走在一条空旷的栈道上,往前望,发现不远处站着母亲,她仍然穿着那身碎花裙,他欣喜跑了过去,搂住母亲腰身,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小小的,变成了以前那个营养不良的矮个子。
他们拥抱许久,黎彗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他想了想,然后说:“妈妈,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世上,我过的很幸福,你不要担心我。”
看不清面孔的妈妈却并不在意,她蹲下身,皱着眉盯着黎彗,语气冷漠道:“可你并不是个好孩子,你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
话音落下,穿着碎花裙的女人就消失了,视线以内的所有事物仿佛都被一场白花花的暴风雪卷走,而黎彗就身在其中。
除了风声以外,耳边只能听到一段不知名的旋律,他艰难睁开眼睛,视网膜模糊映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他们站在八音盒里,男人拥抱在一起,而女孩围着他们快快乐乐转着圈,八音盒上方飘起雪花,响起的音乐原来是圣诞礼歌。
黎彗没来由想吐,他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也吐出来,梦顺应着他的心,眼前的八音盒猝然崩裂,炸开后成为一团红色火焰,这火烧得愈来愈烈,黎彗眼睁睁看着那火焰烧掉自己的四肢、眼睛、嘴巴和鼻子,然后是呕吐物下跳动的心脏。
红色,眼前只剩下红色,好像这世界生来就是红色,他伸手一扒,又发现这红色仅仅是粘稠的血蛛网,网下是一具缠满牡丹花的骷髅,他惊慌失措,爬过去想要骷髅抱抱他,刚刚收紧手指,骷髅便散架成块块森白骨头,分崩离析的那刹那,怀里什么也没有了。
*
隔天黎彗虽然退烧,但脸色还是有些发白,起床时周钦玉拉住了他的胳膊,说:“要不然今天请假吧?”
黎彗摇摇头道:“不用请假,我记得你今天也有事要忙,不用为我请假,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担心我。”
“但——”
黎彗打断他:“哥如果心疼我,晚上就再做顿蔬菜面吧,这次我一定吃完。”
周钦玉面露无奈:“你跟我到底好逞强什么呢?”
“没有逞强,”黎彗坚持道,“真的没事。”
“不要骗我,”周钦玉又说。
“不骗你,”黎彗这时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挥了挥手说,“我去上班了,下班后我会记得买猫粮猫砂的。”
正待关上门,周钦玉又急忙喊住他,黎彗闻声回头,望向周钦玉,耐心地问:“怎么了?”
“你——”
周钦玉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你心情不好吗?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可以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