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遥遥的一段距离站着，他说：“怎么在这待着？外面那么冷，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肯定还没吃晚饭，我给你煮碗——”
“累吗？”
黎彗倏然开口打断他，低声问道：“累吗？”
周钦玉有些怔忡：“什么？”
“很累，”黎彗慢慢站起身，背对着周钦玉说，“你不觉得累吗？”
装乖孩子很累，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很累，嫉妒很累，痛苦很累。
“哥，我好累啊，”黎彗笑了笑，转过身时，周钦玉甚至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难过，他说，“我想——”
话音止于一个始料不及的拥抱，周钦玉快步上前，紧紧抱住黎彗的身体，他低声道：“你想什么？”
黎彗两只手垂在身侧，闻言下意识想搂住周钦玉的腰，可片刻后十分克制地收了回去，他说，“我想要你抱抱我，想的时候，你就来抱我了，哥真好。”
哥真好，他这么说，周钦玉心里却酸涩到无法言喻，他恍然意识到黎彗永远还是那个黎彗，无论在外面伪装成一个多么成熟的大人，只要在周钦玉怀里，他又会重新变回那个总是需要讨要兄长喜爱的孩子。
“我不好，”周钦玉摸摸他的后背，“我对你一点也不好，你笨死了。”
没等黎彗回答，他又说：“你也要吓死我了，刚刚我还以为你要干傻事。”
黎彗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干傻事？有家回，有人疼，还有饭吃，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钦玉摸摸他的脑袋，心有余悸道：“回来的路上有车出了车祸，那车和你的特别像，我心里就一直发慌。”
黎彗垂下眼睛道：“我不会干那种傻事，放心吧。”
两人并肩走下顶楼，中途周钦玉牵住黎彗的手，下到第六个台阶时，黎彗不动声色的，先一步松开了手，等周钦玉投以疑惑视线，他面不改色道，“我手太凉了。”
周钦玉有些丧气道：“我手热啊，我给你暖暖。”
“不用，”黎彗说着，快步走到前面，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好多台阶，转眼间周钦玉已经跟不上，一个拐角后黎彗便消失无踪。
周钦玉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缓缓继续往前走。
*
洗手池里的鲜血很快被不断涌出的清水冲走，黎彗抽了两张纸巾，细致地擦干净身上几处仍在出血的地方，他或许还残存一些理智，所以撞车的角度足够刁钻，皮肉伤几乎肉眼不可见，只是右臂发麻，现在半点提起的力气都没有，受伤最严重的是两双手，因为连正常的起握都无法做到。
他该庆幸周钦玉今天前所未有的迟钝，并没过多发现他的异常，黎彗撑着洗手池缓了一阵，有一瞬间他觉得天旋地转，狠劲咬了下舌头后，随着一道血印，才立即恢复了清醒。
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彗已经迷恋上了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他感受不到痛苦，只有麻木，这种麻木甚至能消解心里的压抑不安。
“怎么还不出来？”
厕所门从外面被轻轻叩了叩，黎彗扬声回答道：“马上就去。”
周钦玉今天做的是黎彗这段时间最爱吃的蔬菜面，里面还加了许多海鲜，是难得的美味。吃到最后，黎彗鼻尖已经冒汗，周钦玉拿纸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珠，笑道，“怎么不脱外套？那么热了，还把外套穿着。”
黎彗摇摇头：“不脱了，费事儿，等洗澡的时候再换。”
“有什么费事的，”周钦玉起身，“我帮你脱。”
几乎周钦玉靠近的那刹那，黎彗便放下筷子紧跟着站起了身，他神色自若道：“我吃饱了，我现在就去洗澡。”
周钦玉手僵在半空，怔了怔说：“面还有半碗呢，不好吃吗？”
黎彗说：“没有，是我在外面提前吃了点，本来就不是很饿，我先去洗澡，洗完澡再回来洗碗收拾桌子。”
不等周钦玉回答，他便快步上了二楼去往浴室，周钦玉原地默默站了一会，等回过神后，他坐在黎彗刚刚的位置，拾起筷子吃完了剩下半碗面。
第八十九章 你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
黎彗洗完澡就直接回了卧室，周钦玉找到人时，对方已经像只乖顺的小狗般窝进被子。
他坐在床头看了半晌，黎彗都没有动静，眼睫静静垂着像在安睡，周钦玉将卧室暖气调高几度，他手指轻轻碰了碰黎彗脸颊，发现出奇的烫。
“是不是发烧了，”周钦玉弯下身贴了贴黎彗额头，自问自答道，“就是发烧了。”
他从抽屉里找到药箱，翻到一片布洛芬，又出门倒了热水，再回屋黎彗已经翻了个身，嘴里模模糊糊像是在说胡话，等周钦玉扶他起来，黎彗才艰难睁开眼睛，低着头安静片刻，出声问道：“我刚刚睡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