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042
陳郁文站在雕花鐵門前, 身後跟着他的随身秘書,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穿透葳蕤林蔭, 稀疏落在他身上。
他微垂雙眼, 面容儒雅溫和, 很是耐心等待孫婉的護工打電話請示傅清瑜。
“清瑜同意了嗎?”他溫和問詢, 因為氣勢太盛, 即使語調溫和也顯得屈尊降貴。
護工有些不自在笑了笑, “同意了, 您請進。”
兩側大門徐徐打開, 陳郁文沉步走入室內。
比起京頤療養院的後山別墅,這裏顯得小了些, 三層小洋房,站在門口, 便能将室內的風景一覽而盡。
孫婉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繪畫,身前是一盆枝丫茂盛的鶴望蘭,她專注望着那盆花,耐心描繪。
她很專注, 陳郁文站了許久她也沒回神, 直到傭人沏了茶過來, 提醒陳郁文喝茶。
孫婉這才意識到家裏來了人。
她回眸,眼神依舊是清澈明媚的,有些迷惘, “你是……”
很明顯, 她忘了他。
陳郁文倒是接受良好, 搬着板凳坐在她身邊,含笑道:“我去療養院見過你, 你還叫我叔叔,還記得嗎?”
哦,她記起來了。
孫婉抿了下唇,撇過臉不說話,繼續畫自己的鶴望蘭。
她不喜歡他,這個叔叔看起來很可怕的樣子。
陳郁文一直沒走,大馬金刀坐在一旁,沉靜望着她,眼底透着說不出的深意。
他威壓太重,客廳裏的傭人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極力控制着動作。
孫婉握緊畫筆,偷偷瞥一眼,見他在看手機,便起身悄咪咪跑到卧室裏去,她記着傅清瑜的電話號碼,委委屈屈說:“熙熙,你對我不好。”你讓我讨厭的人進咱們的家!
傅清瑜在交接工作。
馬上調職,她需要把手頭上的工作交接給京頤資本的下一位負責人。
聽到孫婉軟軟的抱怨,唇角微彎,她兩指微擡讓下屬離開。
轉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平城旖旎繁華的夜色。
她含笑說:“你不喜歡那位陳叔叔啊?”
孫婉認真點頭,“他看起來好可怕,你快回來,把他趕走!”她抱緊手機,生怕被外面人聽見。
傅清瑜笑意更深,“不要擔心,我馬上回去。”
她給孫婉出主意,“你現在待在卧室裏,他見不到你出來,自然就會走了。”
“真的嗎?”孫婉驚喜。
“當然。”陳郁文是何等高傲的人,他怎麽會強人所難?
果然,如傅清瑜所說的那般,陳郁文久等孫婉不出來,便猜到她的所思所想,喝完杯中的那盞茶,便起身離開。
聽到汽車鳴笛離開的聲音,孫婉長舒一口氣,偷偷從卧室裏跑出來,繼續盤腿坐在窗前畫她的畫。
畫了一會兒,又打電話給傅清瑜,“熙熙,你真厲害,他真的走了!”
傅清瑜笑了笑,“好,那你在家等我,我馬上回去。”
傅清瑜并不把這件事當做一件大事。
她早早就查清陳郁文跟她母親的愛恨糾葛,也清楚他的執念在哪裏。
只可惜,當初她母親選擇傅冕。
現在,即使她母親已經失去記憶,性情變得如孩童一般,她還是不喜歡他。
她對這件事,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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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傅清瑜的各種應酬多起來。
由于她即将遠赴深城,集團內部為她舉辦送別宴,這個提議是京頤生物CEO衛齊發起的,傅清瑜跟他并沒有什麽交情,即使在跟趙孟殊做夫妻的時候,她也沒有跟這位CEO有過多交流。
宴請辦在俪宮,聲勢十分浩大。
一整個晚上,傅清瑜都在不斷接受不同人的敬酒。
好在她酒量不錯,晚宴過一半,她也只不過是微醺。
但也不能繼續再喝下去,她将後續應酬交給郎思文,獨身去二樓包廂裏休息。
包廂裏燃着清苦的沉水香,傅清瑜懶懶靠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以手支頤,慢慢休整繁雜一晚上的思緒。
窗外紛紛揚揚下着雪,夜色空寂寧靜。
傅清瑜望着雪景,心底憑空生出幾分惋惜。
若是去了深城,就很難看到這麽美的雪景了。
包廂門被輕輕推開。
那人動作很輕,一絲風都沒有驚動。
傅清瑜還是生起幾分被打擾的不悅,擡起眼,細眉微蹙看過去。
是一個陌生男人,穿着簡單的白衣黑褲,很幹淨英挺的模樣。
他端着一杯紅酒,緩慢走進來。
白皙的脖頸因緊張微微泛紅,他望着傅清瑜的眼睛,一瞬間,長而密的睫毛又輕輕垂落,嗓音細弱蚊蠅,“是張總讓我過來的。”
張總是徐之洲的老板,掌管着平城半數的男色生意,他深知徐之洲惹怒傅清瑜,一直想尋機會将功贖罪,這個新男人,便是他将功贖罪的機會。
傅清瑜對此事并不知情。
她直起腰坐起來。
平靜又淡漠的眼神一寸寸在他身上掃過,刻骨的威壓讓青年筆直的背脊輕輕發顫。
終于,酷刑結束。
他聽到女人清冷的嗓音,“我不喝酒,幫我倒一杯茶。”
他是照着傅清瑜的喜好刻意培訓過得,茶沏得很好,茶香清幽,茶水通透瑩潤。
端茶的手臂很穩,緊實的肌肉在白襯衫的掩映下隐隐浮現。
傅清瑜接過茶,輕輕抿一口,對味道還算滿意。
但她已經喝過更好的茶,對眼前的青年只是意興闌珊。
她啓唇,剛想說什麽,門被敲響。
青年想要去開門,一道低沉的男聲清楚傳進來,“清瑜,在嗎?”
是京頤生物CEO衛齊,這次晚宴的承辦人。
也是趙孟殊的肱骨之臣。
傅清瑜神色一頓,靜靜望向青年,纖細漂亮的手指指了指衛生間,漫不經心說:“去衛生間。”
“好。”他很乖巧,不問為什麽,立刻擡步輕輕躲進衛生間裏。
傅清瑜起身去開門,衛齊站在門後,眼神無聲從包廂內部掃過,見她确實沒有金屋藏嬌,才滿面含笑,“清瑜啊,在下面找不到你,原來在這裏躲清閑啊。”
傅清瑜擡手恰到好處捏了捏鬓角,露出幾分倦意,“酒喝得太多,有點頭疼,過來歇一歇。”
衛齊道:“那就好好在包廂裏休息,一會兒結束了我再通知你。”
傅清瑜柔和笑,“怎麽能一直待在包廂裏呢?那不是辜負衛總的好意?我馬上下去。”
衛齊笑道:“董事長和姚總他們在隔壁包廂打牌,你要是覺得下面吵,就去他們那裏避一避,沒誰有那麽大膽子會吵到董事長那裏的。”
傅清瑜應答的很溫柔,“好,有空我會去的。”
但最終,傅清瑜也沒去,她又去了大廳接受一圈敬酒,還跟獨立董事跳了一曲華爾茲,然後便靜靜坐在座位上看影後唱歌,影帝表演雜技,看搖滾樂隊聲嘶歇底。
最後還搭了戲臺唱昆曲和黃梅戲。
節目散場,寒暄過後,傅清瑜緩身擡步上樓。
比起兩小時前的微醺,她現在醉的有點厲害,只是眼神還是沉靜清明的,維持着端雅姿态。
陪伴在她身邊的郎思文并沒有看出端倪。
傅清瑜慢悠悠挪上樓,纖細白皙的手臂撐在門前。
在她天旋地轉的神思裏,還記得有人躲在衛生間裏。
包廂裏依舊安安靜靜的,輕盈高跟鞋踩過波斯紋繡地毯,輕輕推開衛生間的門。
他果然還在,眼神明亮,局促擡起眼看她,像一只幹淨清純的小鹿。
“您回來啦。”
傅清瑜點了頭,手撐着牆壁維持身體的穩定,她穿着一襲珍珠白一字肩緞面長裙,盈盈光照下,是一副出塵絕豔的面容。
但神色卻很清冷,如山間皚皚清雪,拒人千裏之外。
她語調溫和,似乎前輩對着後輩的諄諄教誨,“下次不要那麽傻,不要再衛生間待那麽長時間。”
她身上帶着迷惑人心的香氣。
似花非花,似果非果,清幽而馥郁,在清苦的沉水香中,透着一絲醉人的甜意。
“傅總,我叫程羽。”他深呼吸,小心翼翼将名字告訴他。
無關任務,他只想讓她記住他的名字。
他并沒有說是那個字,她卻一下子猜到,微笑着說:“是羽毛嗎?”
程羽慢慢紅起臉,輕輕點頭。
傅清瑜眼神沉靜,即使醉意深濃,她也能看出眼前的青年在想什麽。
她無意攪動一池春水,語氣淡漠清冷起來。
“我這裏不留人,回去吧。”
“您不滿意我嗎?”他有些倔強擡起眸,漂亮的眼睛裏透着委屈。
傅清瑜無意解釋太多,“回去吧。”
她擡眸含笑看着他,但眼底已經冷下去。
她的話語不容拒絕。
程羽緊抿唇,慢慢離開,直到走到門口,也沒有聽到她叫住他的聲音。
她沒有欲擒故縱,她是真的不喜歡他。
程羽離開之後,傅清瑜重新坐回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安安靜靜賞雪。
過了沒十分鐘,門又被人匆匆推開。
郎思文抿着唇,語氣倉促,“BOSS,從您包廂裏出去的那位叫程羽的模特被衛總扣住了,他身上帶了違禁藥品,衛總已經讓人把他控制起來了。”
傅清瑜表情沒什麽變動,依舊是四平八穩的平靜,“他牽連到了我?”
“是。”郎思文沉重呼出一口氣,“他知道張總是不會保他的,就寄希望于您,剛被扣住,他就說他是您的人,現在衛總不好處置他,叫您過去呢。”
語畢,郎思文暗暗瞥一眼老板,幽幽說:“董事長也在現場呢。”
傅清瑜身體懶散倚靠在皮質沙發上,語調淡淡,“程羽這個人跟我沒有關系,你讓衛齊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需要我配合幫忙的,我一定不遺餘力。”
她擡起眼,眼神依舊深澈清明,“我就不過去了,我醉的厲害,起不來,你替我去。”
“好。”郎思文放下心,她真害怕自己老板來一出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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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去西疆前,別墅裏陸陸續續來了許多提前拜年的客人。
但傅清瑜的別墅也不是誰都能來得。
想過來拜訪她的客人必須要提前一周遞拜帖,她看到拜貼同意了那些人才能到她家裏拜訪。
除夕夜,傅清瑜推掉所有活動,安安靜靜坐在壁爐前的餐桌上跟孫婉一起吃年夜飯。
年夜飯做的豐盛,長條餐桌擺的滿滿當當,兩位大廚使勁全身解數,合力做了中西結合的晚餐。
邊吃飯,邊看着春晚,窗外煙花聲陣陣,顯出幾分透着煙火氣的熱鬧。
手機早就調成靜音,屏幕不時閃爍,傅清瑜拒接幾個拜年的電話,接了郎思文的電話。
“新年快樂,是要給我拜年?”
郎思文嘆氣,“我倒真想只幹幹淨淨給您拜年。”
傅清瑜明了,郎思文是有事求她,而且還是時私事。
“你說。”傅清瑜情緒不變,依舊是溫和的。
“BOSS,自從年前您的送別晚宴上查出了有人帶違禁藥品,拔出蘿蔔帶出泥,他們的頂頭上司也被整治了,張總旗下的所有會所都被整改,重新開門時間遙遙無期不說,他自己可能也會入獄,他想求您給他指點指點,不求東山再起,就希望能在監獄外安安分分過日子。”
平城那麽大,高端會所沒有哪幾個是幹淨的,裏面是數不清的肮髒龌龊,情色交易,但人們都見怪不怪,沒有哪幾個是在意的,而且,他為人圓滑,長袖善舞,各種勢力打點的妥妥帖帖。
只是張總這次是真的踢到鐵板了。
導火索是程羽身上帶了違禁藥品。
一點助興的藥物而已,并不算什麽大過錯。
根本原因還是有人想要辦他。
程羽只不過是個由頭而已。
傅清瑜是沒有緣由幫張敬的,除了他為她送過幾次美人,他們根本沒有什麽私下交情,郎思文跟他倒是有交情,畢竟是曾經的戀人,怎麽樣心底都是有幾分恻隐之心的。
郎思文小心翼翼問:“BOSS,您要見見他嗎?”
張敬在年前就給傅清瑜遞過拜貼,她一直沒收,實在沒辦法了,張敬才不得不求到郎思文那裏。
“見就不必見了,我給他一個申訴彌補的機會。”傅清瑜道:“我就幫他這一回,以後他好自為之。”
“好。”
三天後風消雲散,針對張敬的調查截然而止。
張敬将所有財産上交終于落得一個清白身。
他得了安穩,傅清瑜卻欠了人情,欠得最重的是趙孟殊的人情,要不是他及時收手,傅清瑜就算沉再多資源進去,恐怕也幫不了張敬。
欠了人情總要還,傅清瑜讓郎思文約林亭在翠和居吃飯。
那天是初三,下着紛紛揚揚的雪。
在路燈暈黃的光影下,雪花也像閃閃發光的金片。
郎思文撐起傘,在黑色賓利前站定,恭敬打開車門。
傅清瑜擡腿下車。
她穿得正式,白色襯衫搭配同色系西褲,并沒有打領結,襯衫領子下服帖壓着珍珠項鏈。
她只着淡妝,眉眼昳麗精致,接過郎思文手裏的傘,靜靜站在外面看了會兒雪,擡步進入會所。
包廂暖氣充足,一扇紫檀镂空屏風隔開門口與室內,裏面有人,幽幽散發着清雅的蘭花香,不是博山爐裏香料焚燒的味道,而是天然的花香。
香氣來自方形桌幾上一盆開得亭亭玉立的素冠荷鼎。
傅清瑜繞過屏風,室內的景象清晰映入眼簾。
望見坐在沙發上閑散煮茶的修長身影,傅清瑜的目光有一瞬的凝滞,下一秒,她彎唇笑起來,很細微的愉悅感從她的眼角眉梢流露。
趙孟殊分好茶,擡起眼望她,聲音清的透骨,語調平靜,“笑什麽。”
傅清瑜眼底的笑意收斂起來,在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下,柔軟的皮質椅妥帖包裹住腰身,她捏起一盞茶,“想到您代替林亭赴約的原因,就忍不住愉悅。”
趙孟殊頓了下,慢條斯理道:“見不到林亭,我以為你會失望。”
傅清瑜唇邊溢出一絲笑意,溫柔戳破,“表面上我請林亭吃飯是在跟他賣好,可實際上,我卻是為了讨好董事長,我沒有那樣光風霁月,該讨好上司的時候還是知道要讨好的。”
趙孟殊的心情并沒有因傅清瑜的馬屁變得妥帖,他淡淡道:“所以,傅總是為了張敬來讨好我,感謝我放過他,進而為他送給你的男人博得一個好前程。”
他這樣想倒是很正常。
如果張敬被無罪釋放,會所裏的男模自然也不會遭到有太多波折,還能繼續周旋于富婆圈,坐着長袖善舞的菟絲花。
傅清瑜并不會順着他的話題說,她喜歡自己掌控主權,“在紐約出差的時候,我心情不好,于是拜托郎思文在國內幫我找一個解語花開解我的心情,那個解語花董事長應該沒見過。”
趙孟殊垂眸,捏住茶盞的指骨微微蒼白。
他眼前浮現出一張倉促莽撞的臉,是在貝弗利山莊。
傅清瑜知道這樣的話題不會讓趙孟殊愉悅,便移開視線,并不看他的眼睛,視線落在碧綠馥郁的茶湯上。
“解語花跟我鬧得不愉快的事情傳到平城,張敬生怕得罪我,于是又往我的包廂送了第二個解語花,但他也不能讓我開心,于是他也走了,只不過他身上攜帶違禁藥品的事情被衛總發現,進而牽連到張敬,以後,只怕他再也沒有能耐為我獻上解語花了。”
“而且——”傅清瑜側眸望着趙孟殊,頓了一頓,柔和說:“經過這件事,恐怕平城再也沒有人給我送解語花了,除非他保證自己真的清清白白,不然如何承受得了趙先生的雷霆之怒呢?”
趙孟殊沒有在意傅清瑜若有似無的譏諷,淡然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在紐約的時候,為什麽不開心?”
傅清瑜垂眸,長指纖細如玉把玩喝空的茶盞,“如果我說實話你又會覺得我哄騙你,我不說。”
趙孟殊平靜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說,就不會刻意提自己在紐約不高興的事情,傅總想找話題訴衷情,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
傅清瑜神情微微凝滞一瞬,下一秒又變得若無其事。
她低下臉,沉緩說:“在紐約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您比我更清楚。”
趙孟殊微笑起來,“所以你因為趙昀和設計暗殺我而不爽,而你解決不爽的方式是讓你的助理萬裏迢迢從國內送男人給你。”
他完全誤會了她。
無論能否再續前緣,傅清瑜是不會讓恨意在趙孟殊心底生根,她輕聲說:“暗殺的事情我在國內就已經解決完,在紐約完全是穩坐釣魚臺的狀态,我的不開心不是因為那個。”
趙孟殊靜靜看着她,“所以為什麽不開心?”
傅清瑜剛要開口,心底驀然滞澀。
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自己內心的感受。
更不想讓趙孟殊知道,在某種程度上她還算得上長情的人——跟他離婚後,再也接受不了其他任何一個男人。
趙孟殊語調很輕,“傅總,你不開心我又何嘗開心呢?只不過你不開心的原因是無法接受新人,而我則是遲遲忘懷不了舊人。”
無疑,他很懂她。
她所有藏在心底的未盡之言他都能輕而易舉的窺視。
傅清瑜并沒有因恐懼而驚慌。
對她而講,趙孟殊從來都很安全。
沒等傅清瑜開口,趙孟殊已經起身,他垂眸,語調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傅總,或許,我們将來,都會開心起來。”
傅清瑜猜測他的言外之意。
他會忘掉她。
而她也終能心無芥蒂談一個新的男朋友。
他随後的話印證她的猜測。
他語調溫和,嗓音清潤,“到那個時間,我會祝你跟你的另一半,百年好合。”
傅清瑜心底湧上一層薄薄的愠怒。
她知道這是很沒有道理的,她可以找新歡,他當然也能忘掉她。
她的生氣顯得自私又無理取鬧。
所以,她強制壓抑下去。
垂下纖長濃密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緒,傅清瑜平靜着呼吸沒有說話。
她心底很亂,亂到無法思考,情緒似乎要到達某種臨界點。
某種答案呼之欲出。
現實催促她該立刻做出選擇。
飄揚的大雪紛然而下,室內溫暖如春,清雅的蘭香充斥着呼吸的每一瞬。
傅清瑜捏緊手指,在蘭花香濃的幹擾下,她似乎聽到了有人推門而去的聲音。
他走了。
她抿下唇,微微擡起眼睛,露出殘存着愠怒壓抑的眼睛,下一刻,在依然望見室內的人影時,她陡然又變得冷靜平和。
趙孟殊從屏風處慢慢走過來。
他沒有離開,剛剛的推門聲是經理詢問是否要上菜,他拒絕了經理。
傅清瑜未必有心思吃飯。
一回眸,他望見她帶着薄怒的眼神,盡管轉瞬即逝,也依舊落入眼底。
他很輕易猜到她生氣的原因是什麽。
果然,她無法做到灑脫對過去放手。
他不是一廂情願。
趙孟殊身姿挺拔修長,眼神落在窗外飄飛的雪花上,依舊是那副淡然姿态,“我接受了傅總的讨好與道歉,傅總可以回去了。”
傅清瑜慢慢起身,唇角笑得溫文爾雅,似乎剛剛的失态只是錯覺,“那我先回去了。”
她走得很慢,脊背挺直,撐着驕傲優雅姿态,手臂撐在屏風上,她停下腳步,看了手機消息。
她需要找點事情做。
正好有人約她。
但是,她擰眉,拒絕那個人的邀請。
時間延展得那麽長,終于走到玄關口,她緩慢擡手拿起收攏在衣櫃的大衣。
身後沒有任何挽留之詞。
她低眸,握住大衣的動作發緊。
在她要推門離去的時候,身後終于傳來淡而幽冷的聲音,“傅清瑜,你真的甘心嗎?”
“不甘心。”傅清瑜幾乎是迫不及待回答,轉過身,在他深邃悠遠目光注視下,她換了語氣,微笑着,沉靜而從容,“當然不甘心。”
她仰眸,唇角的笑意優雅柔和,依舊不願落于下風,淡然反問,“董事長同樣不甘心,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