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不是幻觉。
“是你,真的是你……”他眼神又开始闪躲,嘴唇都在发抖,又生怕自己把对方吓跑似的,连喜悦和哭腔都压抑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外掉:
“你终于来了……”
六个多月,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宋聿情绪收的很快,刚刚还在又哭又笑,下一秒就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然后竭力做出一副正常的样子,小声道着歉:“对不起啊,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事。”秦招招语气平和,说话间还抽了些纸递给宋聿擦泪。
他很温顺地接了过去,目光一直跟随着她,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我听余奕说,你发病时总是自我惩罚,你觉得我还在生你的气,对吗?”她看着病床上的人,脸上流露出几分浅薄但真切的善意:“……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我都快记不清了。宋聿,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
爱的尽头才是恨,从她不爱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恨他了,只是想敬而远之,这辈子做井水不犯河水的陌路人而已。
他没必要画地为牢,困顿在以前,一味地惩罚自己。况且就算是要惩罚,他做的这些事、受的这些苦,已经足够偿还当年。
宋聿垂下了眼睑,“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吧。”
“你今天怎么来医院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好像不敢看她,又刻意岔开话题,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秦招招表情不变,时隔多年,她对宋聿罕见地恢复了些许耐心:“只是来做例行检查,恰好碰到了余奕,就过来了。”
“那我是不是耽误你的事了……”宋聿有些愧疚。
“没有,还没到约好的时间,而且就算到时间了,我应该也会答应他过来见你,”
秦招招抬头,目光投向不远处,从窗户洒进来的阳光,“……毕竟这也是最后一面了。”
宋聿呼吸一滞,身上那种微弱的喜悦和生命力瞬间消失殆尽。
这一切秦招招都看在眼里。
她不是心理医生,没有义务哄着他骗着他,只是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履行对余奕承诺的同时,最后再劝一次。该说的她都说了,要不要走出来,全凭宋聿自己。
“……是因为晏承吗?”宋聿苦笑,声线有些艰涩——他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他们已经重新在一起了。
秦招招轻轻摇了摇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说过很多遍了;就算没有晏承,你和我之间,也一样只能做陌生人。”
因为不堪回首的隔阂,无法做朋友;也因为不爱亦不恨,无法做恋人或仇人。相忘于人世间,是彼此最好的结局。
秦招招站了起来,眼神无波无澜,“别再伤害自己了,我言尽于此。”
“……再见。”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再见是告别,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宋聿不作声,也不看她,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可不管他再怎么逃避,时间还是一分一秒的过,他还是听到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听到她拉开门——
“别走……”情急之下宋聿脱口而出,声音轻的几乎快要听不见。
但也只是徒劳,秦招招背影顿了一下,连回头都没有,就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天上似乎有云层飘过,遮住了太阳,于是整个病房里唯一温暖的所在消失了,周遭的一切重新笼罩在阴影下。
“………”
像被调了慢放,宋聿面无表情地、一点点抓紧了身上的被子,继而整个人蜷缩起来。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微弱的哽咽,眼泪无声地地往下掉,砸在被子上氤氲成片。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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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望京下初雪那天,秦招招飞去了晏承的城市。
不过不是为了见他,只是为公事出差。下飞机时夏琳给她看自己朋友圈别人发的雪景,苦哈哈地说没赶上亲眼看今年的初雪。
合作方派来接机的人似乎懂一点中文,闻言操着不太熟练的口音说他们的城市也马上要下初雪了,或许有机会能看到。
待了两天,把公事办的差不多了,秦招招才终于透出一点口风,让晏承知道她就在距离他的公司不远处的某栋大厦。
屏幕安静一秒后像出了故障一样接连飙出十几条短语音,懒得一个个听完,她只点开了最后一条。
对方的语气已经难掩惊喜与激动,却还要压抑着,装出一副平日里的沉稳做派,只是话里话外不停地暗示,想来接她去他的住处参观一下。
秦招招开玩笑说恩准了,又应合作方的请求参与了两个会议,最后被送出公司——彼时天上早已经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路人都驻足停下,拿起手机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