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快停下来!他想这么大声吼叫,他想阻止祝映台,但是到最后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只是越出船身,替思羽号开路。
杀!杀!杀!
时间彷彿又倒回到了多年前两人在祝府的相遇,他和他一起在恶鬼的包围之中左冲右突,要去太岳阁,把那段孽缘了结。只是那时候看来无比强大的恶鬼,如今在他们眼中不堪一击,而如今他们的眼前,又有太多太多远甚当日强大的敌人拦阻在前。
梁杉柏能力未复,陷身于敌阵之中,虽然自保尚可,但要为思羽号开路也是十分消耗心力。不知何时,他眼瞳变作幽深黑色,瞳仁周围一圈赤红,有若重瞳,而他脸颊皮肤之上也隐隐浮现出叫人心悸的纹路。无止尽的厮杀、绝心咒的折磨和对祝映台的担忧几乎令他失去理智,他下手越发狠辣,硬生生在一海怪物之中冲出一条血路!
苏芷正在船舱之内,比照范青山的教导操控思羽号。从旁边一方明镜如台的玉石中,她看到了外面的场景,看到了在失控边缘的梁杉柏,也看到了苦苦支撑的祝映台。不过短短片刻,祝映台的玉龙已然浑身浴血,原本清澈的眼眸之中也隐隐有了癫狂的意思。太危险了!必须得抓紧!
苏芷短暂犹豫了片刻,转头对思悠说:「跟我来。」
「咦?」思悠仰起脸来,他有些不明白。刚刚这个大姐姐说她一个人的力量没法操控这艘船,所以让他也帮着一起向那些操控船只的玉石台中灌输力量,此刻正是紧要关头,眼瞅着他们就要冲出重围,为什么她又要让自己离开?
苏芷弯下腰,伸手想去摸思悠的小脸蛋,小刺猬却下意识地躲开了。苏芷想,能得祝映台青眼的小妖精果然不是普通的妖物,只是可惜……她说:「现在的速度还不够。」
「还不够?」
「对,你师父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苏芷伸手一拂,给思悠看祝映台那边的情况。不知什么时候,祝映台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灵力还在顺着他的动作流淌,然而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此时的他额头布满冷汗,眼神也已经有些涣散,更要命的是,他的嘴唇上全是血——那是一个人只有在拚命忍耐痛苦的时候才会咬出来的痕迹。
「师父!」思悠惊叫一声就要往外冲,总算想起来自己还在操控思羽号,硬生生逼着自己又停下了脚步,「我能做什么?」小妖怪镇定下来后便飞快地问道,思路十分清晰。
苏正说:「我要你和我一起……献祭。」
「献祭……」思悠傻傻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似是有些不明白。苏芷也不催他,只是看着他,过了一会,思悠反应过来了,「能帮到师父吗?」他没有问自己如何,第一句话却是这个。虽然祝映台收他做徒弟是他硬缠着求来的,但是对思悠来说,跟在祝映台身边的日子是他有了智识以来最开心的日子。他的师父又温柔又强大,教了他很多道理还保护他、照顾他,给他买吃的,为他说故事。他本就是无父无母天生天养的一只小妖精,生死之事他不算太懂,但他肯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他的师父,所以哪怕是生命也没有关系。
苏芷说:「应该能帮到一些。」她说,「不能说一定,但能帮到一部分。」
思悠又看了眼玉石台上映出的祝映台的脸,此时他师父已经弯下了膝盖,虽然依靠拄着常安仍然站立在船头,但是整个人都在打颤。天幕之上是一双巨大的手,那只手就像能够遮天I般盖下来,而他的师父仅靠一人苦苦支撑。思悠不再犹豫,他说:「好,怎么做。」
苏芷说:「跟我来。」大手牵起小手,慢慢地向着思羽号船舱底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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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映台猛然一个踉跄,往前栽倒。这一次,没有常安来帮他了,因为常安已被他掷出,此时不知掉在了何方。他一路支撑到了现在,其实早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极限。常安早在他手中变得火烧一般的烫,烧焦了他的皮肤,吸饱了他的血肉,而刚才,就在他孤注一掷,运起所有灵力冲破那加诸在他身上的重重禁制,以命相搏的最后一刻,他失败了。
真是可笑!制止他的其实并非什么别的东西,也不是为着保护他的理由,而是他后背的恶咒终于完全地发作了,一瞬间,他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被一座大山迎头压下,他再也支撑不住,就此弯曲膝盖,重重跌倒在地。可恶!只差一点点,真是可恶!
他其实知道,就算他刚刚那孤注一掷的攻击奏效,最后得到的也不过就是比之前那个以光芒与昭战斗的人好那么一点点的结果,但是在刚才那一刻,他是真的不想活了。以这样的无用的、被污染了的肮脏的样子活着,倒不如死了,倒不如把魂魄都散了,真的,为什么要救他回来呢?这世上本已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怪不得杜酆临死前要拚命对他道歉,那孩子做得太错了……然而,祝映台也没法怪他了,因为杜酆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