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来。」祝映台在这时再次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梁杉柏一个没反应过来,被他重重一挣,脱开手去。思羽号的结界隔开了外界的天候,本不该有风能灌入此处,然而此时祝映台的身周却腾起一股风来。风打着旋自他脚下而起,吹起他宽袍大袖,长发飘飞,犹如仙人将要登天,他手握常安,灵剑在他手中散发出暖热光芒,不像胡晋灵光那般耀眼,却更有雄浑威压深蕴其中,犹如地心即将喷涌而出的温泉水,势不可挡。梁杉柏担忧至极,虽有常安以为限制,虽然有他帮着分担痛楚,但是如果祝映台真的使用了超出常安限制的能力……
    「你……」
    祝映台看向他,被这眼神一对,梁杉柏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哗啦」一声,好似九天银河倒灌,整个人间都被淹没,一片白茫茫雾气霎时充斥人间,那是有龙氏的云龙阵灵消亡,化为由来本源——有龙氏败了。
    「有龙氏还未败。」祝映台轻声道,风将他身体送起,如同插上双翼一般,飘飘飞上思羽号最顶层。那里有一座不起眼的圆台,那里是思羽号的祭天台,「因为吾即有龙氏。」
    话落光起,祝映台身周乍然腾起一团清冽至极的光焰,隐隐有龙鸣声彻天宇,一条泛着琥珀色光芒的玉龙自他
    身影之中显现,那玉龙通体黝黑便如墨玉所化,身周却燃烧着琥珀色的光焰,一对墨玉龙角,一双清澈明眸,如果不是七寸处钉着一枚坚钉,爪上还锁了铁链,看起来简直神圣无比。玉龙一经唤出便亲昵地蹭着祝映台的手掌,眼中既有留恋,更多的却是哀伤。哀伤于许久不见,哀伤于当年不再,哀伤于本为世间最洁净之物的自己而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是我对你不住。」祝映台轻轻叹息道,「你也是运气不好,居然跟了我这样一个主人,然而今日此事仍需托付于你。」玉龙摇头摆尾,欣然允诺。祝映台高举常安,灵力顺剑势而出,「去吧!」随着他一语既出,那条玉龙便去势汹汹,如同一名征战沙场许久的名将,杀向敌阵。
    这条玉龙的体型比之刚才有龙氏的云龙小了不少,昭却显然感觉到了危机,不知多少奇形怪状的地界生物在此时涌出,不要命地拦在它的跟前。只不过它们的不要命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昭的力量所逼迫,无数黑色的云团如同赶鸭子一般将那些狰狞凶恶的怪物全部赶在了一处,硬是在昭的前方竖起了厚厚一层屛障。祝映台的玉龙一触到那些怪物,并不贸然前进,反而巧妙地变换起路线来,弄得那些怪物左支右绌,不一会便被它找到空档,趁势杀入。
    梁杉柏却知道那并非祝映台故意戏耍对方,而是他的……能力不逮。如果今时今日的祝映台还是当年的有龙氏大巫,甚至只要还是当年的燃阴,他的能力便绝不止乎于此,然而现在的他是祝映台,是比六年前更不如的祝映台,是梁杉柏数千乃至万年前定下的计划筹谋下一世一世、一点一点慢慢打磨出来的祝映台。一念至此,粱杉柏的心便疼痛不已,比承担的绝心咒更痛。
    「还愣着干什么,开路去归山!」祝映台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梁杉柏的耳边,梁杉柏猛然回过神来。思羽号已经扬起船头开拔海上,船头司南发出亮光,再度照出一条光路,然而与他们从光阴海中驶出之时毕竟有了不同。祝映台此时全力与昭等追兵抗衡,分身无术,苏芷本非海客一族,固然由范青山授了操控思羽号的方法,又有两镜相助,恐怕还是无法发挥出思羽号真正的威力,而况此时海上也已尽是地界的追兵。
    梁杉柏跳上船头,往下望去。思羽号周围的海水里密密匝匝全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生物,梁杉柏甚而在其中看到了海王爷,但是那曾经呼风唤雨的东西此时却是发着「吱吱」的慌乱声音,像一只被猫儿戏弄的老鼠一般慌乱不安。这怪物也能感觉到自己此时处境不妙,因为周围皆是它无法抵御的强敌,来一只已是十分可怕,更何况是如此之多。再抬头望天,梁杉柏看到许多的追兵密密排列在空中,他们居然打着不同的旗帜,显然来自不同人的麾下,但是此时全数把他当成了目标。再看另一边,祝映台的玉龙已经对上了昭在人界的阴影,无数的眼睛聚合起来,闭上再睁开,成了一只纵贯天宇的竖瞳,睁开的眼中,只有眼黑并无眼白。与这巨眼相比,祝映台的玉龙显得如此娇小和不堪一击,但它仍在战斗。
    祝映台立于高处,金色的光芒如同倒悬瀑布一般顺着他手足的动作,向着玉龙灌输而去。他在舞蹈,就像当初的巫缄那样,但与巫缄那般充满荒莽山林气息的舞蹈不同,祝映台的舞蹈充满了圣洁的意味,一举手一投足皆充满无穷美感,那是天人之舞。然而,在梁杉柏的眼中看来,这圣洁的舞姿却充满了不祥的意味。因为他曾经看过真正的天人之舞,知道真正的天人之舞不该是这样的,他好几次都看到了祝映台颤抖的手指和微晃的身体,他知道,那是他身上的恶咒正在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