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不是故意要揭伤疤,她是真正关心我的,只有很亲的人,才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劝导我。
以前是钟贞,现在是妈妈,我应该是知足的。
“你啊,还是好好跳你的交谊舞吧。”我昵了她一眼。
“呸!死丫头!”她啐了我一口。
妈妈大病初愈后就退休了,这些年,一直坚持锻炼,近来,迷上了交谊舞,包全场,参加比赛,搞得风生水起。
看到她的生活有寄托,我总是高兴的。
“呶!我不管,你去归去,回来之后,马上跟顾老师的外甥见一面。”妈妈命令道。
曾经听她提起过,楼下顾老师的外甥是农学院的博士,一直参与水稻培植的研究,年过三十了,一个女友也无。
“你这种怪脾气,找个读书人,说不定还能合得来。”妈妈略有所思。
我低下头,没有出声。
妈妈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去年冬天,上这儿来找你的那一个,倒是很好看,也气派,你们还有联系吗?”
我笑了:“我又没有见到他,怎么知道是哪一个。不过,跟从前的朋友都已经断了联系。”
只见妈妈转过头,失望地叹了口气。
去年冬天,我知道他来找过我。
什么也没有交代,但是从妈妈的描述中,我知道一定是他。
我去湘潭出差,遇上大雪,被困了好几天,回到家的时候,妈妈说,他才刚走没多久。
我的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这样分开,再也没有交集,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凭着一己私欲,就可以随便打扰别人的生活?
永不再见,可以思念,直到尘封在记忆的深处;一旦见面……
我陡然打住了这个假想,太可怕了!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我有点气恼,他凭什么这样来左右我的生活?!
我也曾千百次地幻想过,我们会在怎样狗血的场景下重逢:说不定走在大街上,拐过下一个转角,两人就会遇见,然后,不顾一切地紧紧相拥;说不定会像电影中演的那样:在月台的人潮中发现彼此,以致为了对方放弃一段前行的道路;说不定,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仰望着长霖28层的某一扇窗户,下一秒就能看见他从专梯中疾步而出,将我拥入怀中……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就是生活,生活是平淡烦琐,没有奇迹的。
不是为了谁而去参加校庆的,只是有这么一个机会,给自己重新来过的一个机会。
那些过往的人和事,虽然留在记忆中不能磨灭,但总不能被他们束缚一生一世,我亦有我自己的生活,至于能不能幸福,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不能正视过去,又怎能面对将来呢?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找个由头,回去看看,证明自己已经可以放下,一生也就渐渐如此了。现在想来,杜姐她们这些老式妇女,是有她们自己的智慧的。
吃完饭,洗过澡,我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替钟贞更新CY。
她走后,我就接手了她的CY。
她没有死,她仍然活在我们当中,至少,我和CY的朋友们都深信不疑。
黑暗中,液晶显示屏蓝莹莹地照亮了我的面孔,我又仿佛重新置身于那间四十来平方的小屋子里,眼睛终于开始微微濡湿。
原来我终究是嘴硬的,要放下吗?请告诉我怎样才能够放下?
我总是太高估自己,又太低估岁月无情的磨蚀,我的一生,都在倔强地犯着同一个错误。
我不知道答案,也无从知晓,只能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继续追寻……
火车到站才是早上7点多,典礼要九点举行。
北国的春天仍然风清凛冽,我在候车室穿好毛衣,走到马路对面去拦出租车。
“姑娘,上哪儿?”司机转过头,问我。
我想了想,说道:“去江边。”
司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这么早去江边?”
“一大早就有人在那边钓鱼了,我是去买鱼的。”我补充道。
司机恍然大悟:“那边还开了菜市场啊?”
“是啊,是啊。”我顺口说道。
其实,没有想过为什么去江边,只是情不自禁地要往那个方向走,也没有想过一定会见到谁,毕竟这种狗血的情节曾经发生过一次,已经够多了。
初春的早晨还是灰蒙蒙的一片,靠在堤岸的护栏上,猛烈的江风夹杂着江水清洌的气息,迎面扑来。
每一次站在这里,不分白昼黑夜,那一个场景,都令我永生难忘。
每当回想起来,仿佛觉得自己的一生只有那么一刻,以后的日子都要靠不断回忆这一刻,在傻笑中度过……
大清早果真有人在钓鱼了,我踱过去,瞧见人正在水桶里捣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