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 118 章
◎帝後篇◎
楚若芙死後的第十天, 她的棺木置入皇陵。
她死前,對着陳棠宴千叮咛萬囑咐,說自己想以皇陵為歸處。她想死後, 也躺在宴哥身旁。
她每提一次, 陳棠宴的心就會痛一次,他亦好痛恨過去的自己。若他能處理得再好一點,他和若芙不會浪費那麽多的時間。他們之間該是沒有其他人,從少年到白首, 他們唯愛彼此。
可是饒是他權勢傾天, 也無法再重來了。
他只能懷着悔恨和遺憾,看着若芙在懷中停止呼吸,溫度一點點流逝。
楚若芙走後的第十二天,泷若無上皇崩。
他走得很安詳, 仿佛是踏上了歸家的路,路的盡頭,他的妻子在等他。那一日, 正好是他的生辰。
“陛下, 陛下......”肖常在一聲聲喚着難得沉睡的帝王。今兒是帝王十九歲生辰, 五更天便起了。祭祖受群臣朝拜等各種流程走完,時間已近午時,這期間水都沒落着喝幾口。饒是少年體力旺盛,這麽折騰一大頓也有些乏了。午膳都沒用兩口, 就洗漱睡下了。
睡前,帝王吩咐肖常在,就睡兩刻鐘。眼下, 兩刻鐘剛過, 肖常在便來叫了。
陳棠宴是擰着眉醒來的, 嫌棄肖常在吵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的頭好痛。
肖常在察覺到他的不适,面露驚慌,“陛下可是哪裏不舒服,奴才這就給您傳太醫。”
話落,肖常在也不等他應了,慌忙喚人去請太醫。自個兒則去端了盞溫水過來,小心伺候着陳棠宴喝。
“陛下莫慌,太醫很快就來了。”
幾口溫水入喉,陳棠宴的意識漸漸清明。
他不是死了嗎?
為何,又回到了皇宮?
他凝眸細看肖常在,這會兒肖常在看着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甚至更小?之後,他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細滑,白皙,沒有一絲皺紋。
這是怎麽了?
他回到了過去?
陳棠宴覺得不可思議,但頭部的痛感是那樣的真實,讓他不得不信。
很快,太醫至。
來了兩位,細致診察後,皆道只是受涼了。喝些驅寒藥,注意休息,過幾日便能康複了。
因為這份診斷,陳棠宴意外地閑了下來。在休養的這兩日裏,眼下境況為他所知。這一年,是明宣三年,彼時離三年守孝期滿還有兩個月。
他無後無妃。
楚家尚是一團和氣,并無謀逆之心。
潑天的歡喜襲向陳棠宴,即使病着,也是很難入睡。
肖常在将帝王的反常看在眼裏,也僅限于此。擱他這向來都是陛下做什麽都是對的都是可以被縱容的。事實也是,這天下都是他的,反不反常,還不是他說了算?
休養了兩日,陳棠宴重新臨朝。晨早處理完政務,他去陪太後用了早膳。結束後,原該回禦書房批折子,起初也确實是沿着這個線路走的。然而走到一半,他忽然改道了,步履又大又急促。
肖常在連忙跟了上去,“陛下這是去哪兒啊?”
陳棠宴:“去看我們家芙芙。”
其實他老早就想去了,費力按耐,不過是怕病氣傳染給芙芙。
肖常在過了好大會兒才意會過來帝王口中的芙芙是誰。
他不再慌張。
他老早就看出自家陛下對楚家嫡女不同了,他甚至覺得楚家嫡女是最有可能執掌鳳印的人。
思緒微微漾動,并未影響肖常在的反應。他追在陳棠宴身後,對他說,“陛下,去看楚家小姐,空着手不太好吧。”
話方落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那番話有教帝王做事之嫌,那可是天大的不敬,搞不好要掉腦袋的。他連忙掌了自己的嘴,那一下還不輕,帶出一記明晰悶響。
陳棠宴原是在想他說的話,因這聲響回過神,轉身看他,“你沒事兒打自己幹什麽呀?”
肖常在:“奴才多嘴了。”
陳棠宴:“你多沒多嘴孤說了算,幾時也輪不到你自個兒定義。”
肖常在:“......奴才知錯了。”
陳棠宴右手微擡,朝着肖常在勾了勾,示意他過來些。
肖常在當即走近,“陛下有事兒?”
陳棠宴:“孤覺得你剛才說的話特別有道理。”
肖常在不禁面露笑容,“多謝陛下誇贊。”
豈料,這笑容沒停留一會兒就散了,因為帝王問他,“那你覺得送什麽好呢?”
肖常在十分苦惱,他一個閹人,怎知送什麽給姑娘家好呢?但陛下有令,【看小 說工衆耗:這本小說也太好看了】他又不得不說。
絞盡腦汁思忖,肖常在提供了三個建議給帝王參考。
一,準備些獨特漂亮的珠釵,若是這天下獨一份的就更好了。
二,送一幅帝王墨寶
三,明貴樓的點心
帝王甚是滿意,當即回了書房,親自鋪紙研墨,給心尖兒上的姑娘寫了幅字。
前所未有的慎重,認真。
肖常在看在眼裏,不禁暗忖:就他家陛下這勁頭,只要楚家不謀逆,楚家姑娘這後位就是穩的。
寫完,等紙幹。帝王又親自跑了趟私庫。這地方,他一年來個兩次頂多了。挑挑揀揀,也沒能尋出合意的。
正煩着呢,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一個方盒。這盒子裏裝了什麽他是一點不記得了,但這盒子乃冷香木制成。相傳這冷香木是冰川退卻後最早形成的樹木之一,珍稀而貴重。再加上鑲嵌于盒身的各種寶石......
陳棠宴沒再猶疑,撈了這盒子就走。
辰時中,帝王私服出宮。往楚家去時,還專門繞到明貴樓買點心。這回,陳棠宴挑得極快。因為芙芙喜歡什麽口味,他是一清二楚。
到了楚家,陳棠宴再度瞧見了他曾厭憎多少年的楚家人。如今,他們雖還未做錯事。但在上一世,他們傷害了他和芙芙是如山的事實,他很難對他們有好感。
不冷不熱地寒暄過後,陳棠宴問他們楚若芙在哪兒。
楚家主告訴他,“這幾日若芙都在家中佛堂抄經。”
他不敢說楚若芙這經是為陛下抄的。
媚君的罪名他們可擔不起。
陳棠宴:“孤去尋她,只需一人引路,其他人不必跟。”
聖意一出,一切都無轉圜的餘地。
今上此舉不合适,也要理解為合适。
*
陳棠宴在佛堂門口處站了近半盞茶的功夫,楚若芙也沒發現他的存在。她在抄寫經文,萬般沉溺。她身上的裙紗一如既往的素淨,可她的那張臉柔和又漂亮,氣韻娴靜,做什麽都給人一種歲月靜好之感。若不是太想走近她和她說說話,陳棠宴覺得他能再默默地看她半個時辰。
當下,他故意咳了兩聲。音量不算大,卻于瞬息之間攫取了楚若芙的注意力。
她凝眸看了過來,當帝王身影映入眼簾,不由怔住。過了片刻,小臉笑意綻開,瞬間氤氲開來,“陛下,您怎麽來了?”
欲放下筆去迎他時才發覺筆尖觸紙,糊了一團。
“哎呀。” 她禁不住懊惱,抄了好久了,這下全毀掉了。
“染了墨點?”
陳棠宴聽她驚呼,便知發生了什麽。
抄經,貴在心靜,稍不小心就會全功盡棄。芙芙抄的那張經,大約是廢掉了,但一想到她因自己心不靜,他又滿心歡喜,嘴角開始壓不住了。
他費力按耐,走向了楚若芙。
繞到書案後,近了她的身,她身上的香氣她健康柔和的呼吸全都為他清晰感知,他原以為他會激動失控甚至是流淚,但結果并沒有。
他的心境平和安穩,其中夾雜了些許能夠重來一次的慶幸與激昂。這一次,他會做好。他會保護好芙芙,只有她只愛她,直到這一世終了。
暗處情緒亂宕,并未影響到陳棠宴任何。在楚若芙還在适應他的忽然靠近抵抗眼熱心跳時,他已放下了手中的物件,笑着抽走了楚若芙手中的筆,“若是孤幫芙芙救回這幅字,芙芙該如何感謝孤?”
楚若芙沒能即刻回應。
她凝着不等她答複便開始補救這幅字的陳棠宴,目光怔怔。她覺得宴哥哪裏不一樣了,但叫她細說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思緒氤氲,止于陳棠宴的低沉笑音,
“芙芙,瞧瞧。”
楚若芙下意識垂眸,只見紙面之上,墨點幻做了花,還多了截截枝桠蜿蜒盤旋。
和這經,配極。
楚若芙忍不住彎了彎唇,“陛下畫得真好。”
陳棠宴:“那芙芙要如何獎賞孤?”
獎賞?
她如何敢獎賞帝君?她又有什麽能入帝君的眼呢?
略微思忖,她柔聲道,“陛下想要什麽,只要若芙有,就能給陛下。”
這話讓陳棠宴想起上一世,芙芙便是這麽做的。她有的都能給他,包括她自己。他自诩深愛,卻未将她守護好。一顆心在這一瞬,險些被愧疚碾碎。
可明面上,陳棠宴笑意盈面,“既是如此,芙芙就贈孤一個願望吧。等孤想好了要什麽,再問芙芙要可好?”
楚若芙:“好,陛下說什麽都好。”
陳棠宴“訛詐” 成功,心情大好。
他也終于記起他帶過來的東西,當即擱下筆,“孤都好了,這經也用不着再抄了。”
楚若芙聞言,耳根子一熱,但辯駁的話她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因這經文确實是為他抄的。他病了,她很是擔心,但皇宮重地未經傳召她根本進不去。見不到他,便只能寄情于一紙經文,向神明祈願,保佑他快點好起來。
異樣過于微弱了,陳棠宴當下未有察覺,他兀自說着,“孤給芙芙帶了好東西,想不想瞧瞧?”
楚若芙故作鎮定:“想的。”
“那去外面吧。佛堂以後少來,陰冷得緊,對你身子不好。”
“聽陛下的。”
兩人相偕離開了佛堂,尋了個能見陽的小亭坐了下來。陳棠宴将帶來的三件禮放到了石桌上。
“都是孤親自備的,都是給芙芙的。”
“芙芙歡喜嗎?”
帝王雖是少年,但果決擅術,是人人忌憚畏懼的存在。然而此時此刻,他的黑眸被期待點亮,如同一個讨賞的孩子。
楚若芙被他的樣兒逗笑,“自是歡喜的,芙芙多謝陛下。”
陳棠宴的注意力不知怎麽地就落在了“陛下” 二字上,眉心微蹙。下一瞬,他開口道,“以後私下,就不要陛下陛下的喚了。”
楚若芙心中一驚,“那怎麽行?”
陳棠宴:“楚若芙,這是聖旨。”
楚若芙:“......”
那般柔和的性子,被這麽激一回,也是忍不住在心裏埋汰少年太霸道。拿聖旨壓她,算什麽英雄好漢。
當然,這就是全部了。面上,楚若芙乖順地應了。之後在陳棠宴的催促與注視下,挨個解鎖了禮物。
這個晨早,帝王在楚家呆了近一個時辰。走時,面色如常,心中卻全是不舍。是夜,他枕手平躺在床上,思緒萬千,皆因楚若芙而起。
忽而,他的聲音破了寝殿沉谧,
“肖常在,倘若孤明兒再去探望芙芙,該找個什麽理由好呢?”
這個理由,在陳棠宴看來,是說給楚若芙聽的。
太過直接,他怕吓到她。
肖常在卻想到了其他,“陛下,太過頻繁的造訪楚家,多少會引起非議。人言可畏,會傷着楚家姑娘的。”
但不去吧,這離出孝期還有兩個多月呢,陛下能忍得了才有鬼了。
肖常在略一思忖又道,“陛下不如去求求太後?”
求太後做甚,肖常在并未明說,陳棠宴也不需要了。
他低低笑出聲來,萬般愉悅。
“肖常在,你這腦子越來越靈光了啊。明兒一早,賞。”
肖常在連忙謝恩。
翌日早朝,帝王精神奕奕。明明是和平時一樣的裝束,卻俊了不止一點半點。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政務,陳棠宴離開了議事殿,徑直朝着太後寝殿而去。
明嘉應那會兒正在用早膳,猝不及防瞧見帝王,不禁有些好奇,“有事兒?”
陳棠宴坐定時,月明和花戎利索地為他添了碗筷與茶。
茶煙濺開時,陳棠宴開口道,“不瞞母後,确實有點事兒。”
話落時,他的右手微微一擡。月明和花戎頓時意會,帶着其他內侍出了膳廳。
明嘉應見狀,忍不住谑道,“看來是件極為重要的事兒了。”
陳棠宴略顯窘促,但該說的,他是片刻未耽擱,“母後,兒臣想請您出面接楚家嫡女進宮住些時日。”
明嘉應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又補充道,“兒臣心悅她,未來想立她為後。”
古往今來,帝王立後,皆是權衡利弊慎之又慎。鮮少有帝王篤定坦誠自己所愛,并執意立她為後。
正因為稀罕,明嘉應怔了怔。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目光才歸于清明,“想清楚了嗎?”
陳棠宴:“兒臣想清楚了。”
又是片刻冷滞,明嘉應輕輕笑了聲,“既是如此,母後便幫幫你。”
陳棠宴不由面露喜色,這才有了幾分少年人該有的模樣。
“多謝母後。”
明嘉應見他這般情态,越發信了他是真的将楚家姑娘放在心上了,而她樂觀其成。
且不說楚家姑娘家世樣貌品性樣樣出挑鮮少有人能出其右,單單考慮帝王難得有了偏愛,她這個做母親的,怎舍得不讓他如願。
翌日晨早,花戎便帶着太後懿旨去了楚家。
近午,楚若芙随着花戎進了皇宮。
她心中難免忐忑,過往她雖也來過皇宮幾次,但那會兒父兄皆在側。這一回,是她第一次獨自一人來到皇宮。
“是不是宴哥?”
她抑不住地将此番異動歸結于陳棠宴。一想到他,她的心跳又開始躁動了,一聲聲,又沉又快。
兜兜轉轉,楚若芙終抵太後寝宮。
在正殿,她瞧見一身宮裝的太後,她身段纖柔容顏絕美,若不是赫赫聲名在外,誰也不會将她和打遍北地無敵手的絕世天驕聯系在一起。
“臣女楚若芙拜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楚若芙乖順,卻也不卑不亢。
明嘉應看在眼裏,對她的喜歡顯于明面,“芙芙起來吧,還沒用午膳吧,陪本宮一道。”
楚若芙:“多謝太後娘娘。”
兩人相偕來到膳廳,坐定,精美膳點一樣樣上桌。上菜期間,明嘉應笑着對楚若芙說,“芙芙只管将這裏當成自己家,不必拘謹。”
楚若芙是打心眼裏崇拜明嘉應的,聽到這話,心一松,一些平時萬萬不敢說的話失了約束脫口而出,“太後娘娘,芙芙有一事特別好奇。”
明嘉應怔後輕笑,“關于我的?”
楚若芙答是。
明嘉應:“問吧。”
楚若芙:“太後娘娘武藝高強這事兒是真的嗎?坊間傳聞您是打遍北地無敵手的存在。”
楚若芙說這些話時,她那雙柔媚的眸子比平日亮了許多。她是真的好奇真的崇拜,毋庸置疑。
明嘉應被小姑娘逗笑,笑音歇停處,她才答複她,“過于誇張了,但本宮會武藝這事兒屬實。”
“芙芙可是想學?”
楚若芙:“想的。太後娘娘覺得芙芙适合習武嗎?”
明嘉應“認真” 瞧了瞧,“适合的,配以名師施教就更好了。”
楚若芙笑開來,至此,她卸去拘謹,意态嬌憨慵懶。
“那芙芙回到家中就請父親為我尋位名師, 下回再見太後娘娘,芙芙......”
“陛下駕到。”
肖常在的這一聲突兀而有力,瞬間将明嘉應和楚若芙的注意力拽走,閑聊戛然而止。兩人齊齊看了過去,一個似笑非笑,一個訝異難掩。
陳棠宴徑直走近,語氣微訝,“若芙怎地來了?”
這話成功地哄騙了楚若芙。
在她沒注意到的地方,太後和肖常在的嘴角不約而同地抽動了下。
一個在想:開沒開竅,差別恁大了。
另一個則在心中暗忖:陛下簡直無所不能,連唬人的本事,都高出常人不少。瞧瞧楚家姑娘,那般聰明的人兒,也當真了。
片刻後,是明嘉應回的陳棠宴,“是本宮宣若芙進宮的。”
随後造了個臺階推了過去,“用過午膳了麽?”
陳棠宴:“并未。”
明嘉應:“那便一道吧,瞧瞧還需要添些什麽,讓月明去張羅。”
陳棠宴:“不用那麽麻煩了,這些就挺好了。”
聞言,明嘉應沒再勸。
沒必要。孩子自己生的,她還能不知道?今兒這趟帝王圖的可不是她這裏的飯。
但無論如何,陳棠宴來的時機是極好的。
添副餐具,便可開動了。
吃得差不多,陳棠宴放下餐具,睇着楚若芙問道,“先前孤進來的時候,聽聞芙芙要尋名師?”
楚若芙:“......是,陛下沒聽錯。”
陳棠宴:“芙芙想學什麽?”
楚若芙不是很想答。猶疑之間,明嘉應朝她那邊瞥了眼,代她答了,“芙芙想學武藝。”
楚若芙:“......” 她就不該同太後瞎說胡鬧。
陳棠宴将小姑娘的羞窘看在眼裏,低低笑了聲,“好想法。”
停頓了十數息,他又說,“孤武藝還不錯,芙芙可要和孤學?”
明嘉應:“......” 她這兒子啊,為了能和未來媳婦兒多待會兒,當真是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
同一瞬,楚若芙略顯驚惶地開了口,“使不得。芙芙先前是和太後娘娘說着玩的,當不得真。”
“芙芙胡鬧了,還望太後娘娘和陛下恕罪。”
明嘉應:“原就是在說笑,若芙何罪之有啊?”
話落,轉向陳棠宴,“不許再鬧若芙,做不到以後就別來了。”
這話,放眼整個泷若,也只有明嘉應敢說了。
而陳棠宴是一個字都不敢反駁,這茬算是揭過了。
再不舍,國務纏身,陳棠宴都無法待太久。午膳後,又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向太後告辭。
明嘉應:“若芙替本宮送陛下出去吧。”
楚若芙乖順應下。
往外的這一程,氣氛微妙,透着些許暧昧。楚若芙不知為何會這樣,也無力消解。這會兒她面熱手心也熱說不出的躁,維持表面平靜已是她的極限,再無力負荷其他了。
兩人出了大殿沿着層層階梯而下,抵階梯終點時,楚若芙朝着陳棠宴躬身,“陛下,芙芙就送到這了。再送,芙芙折返時可能會迷路。”
一截纖細白皙的天鵝頸登時映入少年的眼底,他的目光染了晦暗。
“芙芙不想和孤多呆?”
楚若芙因這話錯愕,下意識擡眸,“陛下怎麽會這麽想?”
陳棠宴:“芙芙給孤的感覺就是這般。”
他在平鋪直敘,可他的目光中竟能很輕易地剝出一縷委屈。
楚若芙心生迷惘,還有一種她無能力消弭的不舍。
她舍不得他受委屈。
陳棠宴,生而為王,他該是永遠意氣風發。
“陛下,芙芙怎麽可能不想多您多呆呢?芙芙就是怕太近了生出貪念,結局卻是傷凄。”
他不是普通人,他身側的這個位置也不是普通人有資格和能力站的。
而她,就是個普通人。
悄悄喜歡他,思念他,擔憂他......她雖談不上滿足,卻也從未想過再往前了。結局已知,她不想讓自己受傷。
陳棠宴因這話生了惱,這股子惱意來勢兇猛,他還沒想到消解之法便全化作激烈的言語朝着楚若芙而去,“一切都還未開始,你就預判了結局,連一點機會都不給孤?”
“楚若芙,孤王在你心裏就那般的無用和不可信嗎?”
話畢,他轉身就走。
肖常在趕忙跟了上去,同楚若芙錯身而過時,他瞧着姑娘眼兒都紅了,禁不住安慰道,“楚姑娘莫要慌張,陛下就是急了,等他緩過勁兒了,這事兒就過去了。”
“不哭,不哭啊。”
話罷,再不敢耽擱,小跑着去追帝王。
楚若芙在殿外呆了近半盞茶的功夫才折返。她以為先前争執留下的痕跡抹盡了,卻不想剛在茶塌旁坐定就被明嘉應看出端倪,
“哭了?”
“那臭小子犯混了?”
雖是詢問,但答案幾何,明嘉應心知肚明。
須臾沉默,楚若芙才回說,“不是陛下,是若芙自己。”
明嘉應:“要同本宮說說麽?”
楚若芙望向她,眼中有莫名的晶瑩在閃爍,“若芙自知平庸,配不上宴哥。”
在明嘉應面前,楚若芙總是能卸下所有防備,安心将自己打開。在這個頃刻,她甚至順從了自己的心意,喚他宴哥。這個稱呼,幾年前她時常挂嘴邊,但自從他君臨天下後,她再未喊過。
“但每回見到他,芙芙都好生歡喜。他病了,我深夜難眠起來抄經,抄了一卷又一卷,只求他快些好起來。”
“為了遏制貪戀,我在自己面前拉起了一條繩索,并且不斷地警告自己只能站在這條繩索後看他,再近就不能夠了。”
可是,陳棠宴今日對她說,她這麽做錯了。
他前所未有的憤怒。
他好像被她傷着了。
話到這裏,楚若芙眼中的淚再抑制不住,一滴接一滴湧落,砸在她的手上,聲響不斷。
明嘉應放任她哭了會兒,右手微擡。末了,落在了她的發頂。
輕輕摩挲了幾下,明嘉應柔聲道,“若芙,你會覺得自己普通,除卻陳棠宴的身份其他泰半源于你太過在意他。不管男人還是女子,只要在意了,就會自卑自苦。”
“在我看來,你一點都不普通。在陳棠宴看來,更是如此,不然他今日就不會這麽憤怒了。”
“一如你自卑自苦,他憤怒是因為他無能為力。他在意你,所以他用來治國治人的那些術法他是一樣都舍不得用在你身上。”
“鬧到這個份上,本宮也不瞞你了。今兒你會坐在這兒,是陳棠宴求來的。他甚至對本宮說,他心悅于你,未來想立你為後。”
最後這一句,仿佛聲聲驚雷,震得楚若芙頭腦發麻,嬌軀微微顫了下。
明嘉應将她的反應看在眼裏,慈愛笑道,“若芙,認真想想,一個有陳棠宴的未來,值不值得你摒除憂慮和懼怕去搏上一博。”
“莫慌,慢慢地想。若你的答案是出宮,本宮會即刻送你出去,并且保證他不會再打擾你。”
明嘉應處事的手法,簡單直接。
最初或許震撼難以接受,但過後,只覺眼前一片清明。
這一日,楚若芙獨自坐了許久。待到晚膳時,她已有了答案。
她對明嘉應說,“太後娘娘,芙芙明兒能去找宴哥嗎?”
*
帝王寝殿,陳棠宴在用晚膳。
長桌上滿滿當當,皆是他喜歡的菜色,時令的有珍稀的也有,然而他卻沒點胃口。
提起的筷子在虛空中停了片刻終是放了下來。
肖常在看在眼裏,心知這是煩着呢。
他令其他內侍撤了晚膳,只留了一盅熱湯下來。
一陣忙碌,此間歸于沉谧。
肖常在走近帝王,“陛下多少用點兒,餓壞了身子,心疼的還是楚姑娘。”
帝王聽完,忽而生怒,“你沒事提那個沒良心的做甚?”
肖常在立馬跪了下來,作勢扇自己的臉,“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矯揉造作,一瞧便知是假扮的。
帝王氣而反笑,“狗東西,遲早收拾你。”
肖常在看主子笑了,心安不少。
“陛下,奴才可沒亂說。楚家姑娘對陛下的着重,那是散在細節處的。陛下去楚家那日,奴才和府裏的丫鬟嬷嬷閑聊。她們對我說,知道陛下病了,楚姑娘才去佛堂抄經的。”
“那幾日,都沒怎麽用過膳,經倒是抄了一卷又一卷,說是塞滿了一整箱。”
陳棠宴聽着,心間的火就仿佛忽然遭了雨,雖說沒能頃刻熄盡,但勢頭削弱不可逆。
不遠處,肖常在話音未停,“陛下,楚姑娘雖行事周全沉穩,可她畢竟才十六七歲,遇事會怕會躲情理之中。再說了,她會躲會怕和陛下脫不開幹系。”
陳棠宴咬牙輕嗤了聲,“又成了孤的錯了?”
肖常在額頭磕地,“奴才不敢。”
陳棠宴默了片刻:“繼續說。”
肖常在:“陛下,您對楚姑娘确實極好,這天下獨一份的好,可是多少年來,您可曾對她說一句喜歡?”
答案是:沒有。
陳棠宴一直認為他做了什麽比他說了什麽更為有價值。他給了楚若芙所有他能給的,他以為她會懂。結果卻不是這般,一句喜歡,真的那麽重要麽?
陳棠宴的答案仍是沒那麽重要,可若是一句喜歡能讓楚若芙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那他願意給她,每日說一遍都行。
“孤現在就去找她。”
活過一世的泷若帝君遇到和心上人有關的事兒,淡定仍在頃刻之間碎成了渣。
疾步往外時,被慌忙起身的肖常在攔了。
帝王冷目看他,“你又怎麽了?” 他發現這一世,肖常在特別的啰嗦。
肖常在:“陛下,明兒再去吧,楚姑娘也需要時間想想。說不定明兒啊,楚姑娘就想通了,自個兒來尋您了。”
一語成谶。
翌日早朝結束後,帝王回寝殿用早膳。
他都想好了,吃完就去太後那兒尋若芙,把一切攤開說清楚。
不料膳食才剛上桌,便有內侍來報,
“禀陛下,太後身邊的花戎女官帶了位姑娘過來,說有事兒求見陛下。”
陳棠宴愣了片刻才回神,“請她們進來。”
帝王表現得還算鎮定,內侍并未察覺到異樣。
可他自己知曉,這份鎮定來得有多艱難。
半晌後,陳棠宴見到了花戎和她身邊的那位姑娘。她今兒穿了身淡紫色的衣裳,有種煙籠寒水的清冷美态,仍舊是第一眼就心動。
明面上,陳棠宴神色清冷,“花戎姑姑這趟來所謂何事?”
花戎:“太後娘娘聽聞楚姑娘廚藝好,便請她為陛下做了幾樣點心。陛下要不要嘗嘗?才做好的,許還熱乎着。”
陳棠宴聞言,下意識地看向楚若芙,姑娘許是羞怯,低眉斂眼不敢看他。
陳棠宴的嘴角開始壓不住,“母後費心了。”
停頓數息,又說,“有勞楚姑娘了。”
楚若芙盈盈行禮,“陛下喜歡就好。”
陳棠宴凝着她,心道,“孤喜歡的可不是點心,是你。”
同一瞬,他的話朝着花戎而去的。
“姑姑先回吧,楚姑娘留在這陪孤用早膳。之後,孤會令肖常在送她回去。”
花戎領命離去。
肖常在送她出去,順道帶走了其他人。他比誰都清楚,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帝王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衆人走後,寝殿忽然靜了下來。帝王不說話,楚若芙不知從何說起,沉寂一寸寸漫開。
某一瞬,帝王不知怎麽低低笑了聲。楚若芙下意識擡眸,剛好瞧見帝王朝她伸出手。他的手很是漂亮,白皙,手指骨節分明,“芙芙,過來。”
楚若芙再未猶疑,徑直走向他。豈料還隔了些距離,帝王就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帶入懷中、困坐在自己的腿上。
過于親密了。
楚若芙顫顫地喊着,“宴哥。”
陳棠宴的頭埋在佳人的肩胛處,像是在汲取她的氣息,同時也沒忘應她。
“芙芙有話和我說?”
他說“我”,在這一刻,他将自己放在了和懷中人對等的位置上。
被陳棠宴這麽抱着,鼻翼間都是他的氣息,楚若芙的注意力很難集中。
她軟聲求道,“宴哥,你先松開。”
陳棠宴拒絕,“不要,就這麽說。”
嬌人兒惱羞成怒,竟是伸手揪了帝王的頭發。
陳棠宴:“......”
一時之間,陳棠宴也說不清他的芙芙膽子大還是小了。
楚若芙不知他心裏想法,兀自說着,“你怎地如此霸道?昨兒還那般兇我。”
“先前你什麽都未同我說道。你也不想想自己什麽身份,我怎敢起妄念?”
怨念可以說是很深了,楚若芙沒有一絲掩藏地潑了出來。昨兒太後的話讓她知曉了陳棠宴的心意,她的不安大半被碾碎。事到如今,她是一點都不懼怕陳棠宴了。
陳棠宴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這麽訓斥,新奇的體驗,但感覺還不賴。
他耐心地聽着,等到楚若芙宣洩完,他忽然親了親她的臉頰,“芙芙,我心悅你很久了。”
“之前未言明,并不是在考量什麽,只是覺得我的芙芙這般聰穎,我表現得那般明顯,她定是知曉的,何必再說肉麻話。”
“我若是知曉你如此在意,我定是會第一時間對你說。”
“芙芙,你可願嫁陳棠宴,長長久久地陪伴于他?”
少年将心打開,真摯直接,讓人心動。
楚若芙眼眶發紅,眼中有淚珠在打轉。情緒湧動,她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起初,陳棠宴還耐着性子等待。久了,他就失了耐心,“楚若芙,願不願意你吱個聲。”
楚若芙被他心急的樣子逗笑,這一笑啊,團在眼底的淚花瞬間凝成珠,一滴滴朝下落。
一些砸在了陳棠宴的手背上,他不禁有些心疼,将人摟得更緊了。
又過了會兒,楚若芙終于開口,“好。”
輕輕的一聲,凝于陳棠宴耳畔,他歡喜不已。
“什麽好?芙芙你說清楚。”
楚若芙将他略顯失控的反應看在眼裏,甜入心扉。原來,她擁有控住陳棠宴情緒的能力,他的喜怒皆由她。在這個瞬間,她忽然生出了取悅他,讓他更歡喜的念頭。
被這個念頭促着,她主動湊過去吻了他的臉頰,須臾即退。
她定定睨他,眉眼被笑意壓彎,這一刻的小姑娘,甜蜜得能擠出糖蜜來。
“宴哥,我心同君心,我願意嫁與你為妻,從此朝朝暮暮三餐四季與君度。”
陳棠宴心滿意足,他笑開來,“說了就不許反口。”
楚若芙:“反口?芙芙又不傻。”
陳棠宴被這話取悅,俊臉上笑意越發濃馥。
“說得好,該賞。”
楚若芙和他鬧:“陛下打算賞芙芙什麽?”
陳棠宴看着明媚甜蜜的姑娘,忽而意動。
“等等你就知道了。”
話落的下一瞬,他的手扣住她的後頸,薄唇覆向了她的。
楚若芙第一次經歷親密,身體微僵,忘記推開他也不知該如何回應他。
“芙芙乖,張嘴。”
過于荒唐的要求了。
可是看他那般急切,楚若芙又莫名滿足。宴哥是喜歡她,才會想要親密。欲念碎了他的冷靜,為他添了幾分紅塵煙火氣,只有她能看見。
“宴哥,你以後會這般親吻別的女子嗎?”
陳棠宴:“不會,有芙芙就夠了。”
君無戲言,楚若芙信了。
紅唇微啓,等君憐。
禁制解除,陳棠宴纏綿吻她,溺于潮熱。
兩個月後,帝王昭告天下,封楚家嫡女楚若芙為後,擇吉日完婚。
這一年秋,帝後大婚,帝王竟親自出宮楚家女。
這是泷若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兒,可帝王執意如此,朝堂上吵了幾輪,也沒能撼動他的決定。
喧熱退去,帝後終于得到了單獨相處的機會。楚若芙乖順地為帝王更衣,豈料,手才觸到他的腰帶,他忽然出手,将她打橫抱起。猝不及防雙腳懸空,楚若芙驚呼了聲。
等她緩過來,禁不住沖他嚷,“陳棠宴。”
今兒她的妝容豔麗,再經怒氣一淬,秾豔似妖,輕易迷亂了男人的眼和心。
“皇後娘娘有何指教?”
“......”
“娘娘沒想法,孤就照着自己的意思來了。”
“你想作甚?”
陳棠宴抱着楚若芙往殿後的湯泉而去,“伺候娘娘沐浴。”
“陳棠宴,你不要臉。”
“待會兒,娘娘會知道什麽是真正的不要臉。”
“......”
婚後生活,順遂甜蜜。
過了月餘,有朝臣向帝王提及納妃一事。
陳棠宴當即冷下臉,“皇後才入宮不過月餘,你們便催着孤納妃?”
“不是自己媳婦兒不知道心疼是吧?”
帝王開口之前,誰也沒想到事态會是這麽個走向。追古溯今,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妃嫔衆多。過了月餘才提這茬,亦算不得唐突。
不想卻激起了帝王之怒。
左相華晖這時站了出來,對着帝王躬身,他說了許多,聽着像是為同僚解釋,其實別有所圖。
他圖什麽,活過一世的陳棠宴一清二楚。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的細弧略顯尖銳,“孤的後宮,孤自己說了算。”
“孤王只要皇後,現在如此以後亦是。”
話落,起身。身上的錦袍宕動,帝王怒意明晃晃傾瀉。
“今兒就到這了,退朝。”
未夠一個時辰,帝王在議事殿發怒這事兒就傳到了太後寝宮和中宮。
太後寝宮
明嘉應聽完,意味莫名地笑了聲,但無論怎麽說,是能聽出愉悅的。
花戎好奇難耐,問她笑什麽。
明嘉應回說,“本宮笑這些老臣沒點眼力見兒。”
帝後新婚燕爾,又是彼此的心尖兒,這個節骨眼上和帝王提納妃他能不發火麽?
月明聞言輕笑,“帝後齊心,泷若之福,不知道這些人急什麽。”
中宮,楚若芙倚在一方雅致的茶榻旁,她的面前攤了一冊書,好一會兒,仍停留在最初的頁面。
起初,冷珠也由着她。
後面看不下去了,踱近她,替她收了書。
“娘娘若是想陛下了,就去見見吧。”
動靜不小,楚若芙從怔愣中回神。
她凝着冷珠,輕輕斥了聲,“胡鬧。”
冷珠:“奴婢才不是胡鬧,說不定陛下這會兒正等着您去呢。”
楚若芙略一猶疑,終是決定去一趟,在那之前,她親自去了小廚房,給帝王做了些點心。
每日申時,是帝王最是困倦的時候,這日也不例外。加之晨早他表現得如此亮眼,幾個時辰過去了,皇後早該知曉了。可是都這個點了,他是一點甜頭都沒見到,難免氣悶。
“肖常在,拿碗冰鎮......”
帝王想要冰鎮綠豆湯消火,可這話還沒說完呢,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陛下想要什麽,芙芙或許帶了。”
書桌後,帝王猛地擡頭,只見佳人一身宮裝立于他不遠處,淺笑盈面,滿目柔情。
堵在陳棠宴心口的濃郁悶氣瞬間散去了,他放下筆,起身迎了上去。
“芙芙怎麽來了?”
楚若芙谑他,“臣妾要是沒來,陛下是不是要連喝五碗綠豆湯才能消火?”
帝王想起自己先前沒說完的話,“......”
須臾之後,許是覺得太過荒唐,低低笑出聲來。
“皇後說得沒錯。”
這一茬就此揭過。
帝後相偕去了茶榻旁,楚若芙将準備的點心和綠豆湯挨個端了上來。
“陛下是要這個對嗎?”
“楚若芙,你行了啊。”
“真話都說不得了?芙芙不是帝王寵妃嗎?”
“......”
帝王第一次觸及“恃寵生驕”,可他沒有一絲厭煩,甚至是喜歡。
“恃寵生驕”的楚若芙生動明亮,還帶着一絲鮮少在她身上出現的妩媚。
淡淡的,卻能噬骨。
他沒再說什麽,端起綠豆湯喝了起來。
冰涼,微甜,萬分貼合他的心意。
一如肖常在所說,楚若芙的在意都是藏在細微處的,不刻意去尋尋不到的,可沒了,他就活不了了。
情愫湧動,促着他望向她,“芙芙,今兒在朝堂上我說的話是真的。”
“我只要你,往後餘生都只有你,芙芙莫要因納妃一事忐忑不安。”
楚若芙紅着眼道好,她好喜歡事事亦她的心情為先的陳棠宴,亦好喜歡一段情中只有他和她。
未來再添個孩兒,一家三口,萬分和樂。
如此,她這一生便無憾了。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妹寶和三哥的龍鳳胎小包子最遲明天上午放上來。
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