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规定必须战死才是勇士,坚强的女孩。”汉娜给了她一个拥抱,道:“活下去,女孩,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活下去,才能夺回一切。”
    “我很抱歉,因为我的无能,让勇士逝去。”
    汉娜小姐朝萨娜弯下背脊,当她抬起头时,萨娜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盈溢的火焰,没有眼泪,只有火焰。
    她是不同的,萨娜想,她想起一些旧事。
    她会对我弯腰,对亡魂弯腰,即使我们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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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娜的故乡是杜兰特斯特领治下比阿斯特区的伍德村,而杜兰斯特港位于依比戴尔区,她要回乡只要往东走就好,脚程是半日的光景,乘坐驼兽的话只要两个小时。
    临行前北方少女商会给了她双倍的抚恤金,干净的衣服和充足食物,以及一把不错的格兰特弯刀,这种刀具发源于格兰特王国,方便携带,也便于隐藏,是一些从事秘密工作的人喜爱的武器。
    萨娜慢慢将崭新的头巾包裹在头上,她现在不用费劲将一缕缕卷发塞进头巾里了,也不用担心有谁会故意揉乱她的头巾害她重来。她轻轻触碰面孔,粗粝的凸感遍布左眼附近,基础的圣术只能促进伤口愈合而不能消除疤痕,虽然汉娜小姐表示会再有两天就有更高级的圣光术使用者到来,但是萨娜婉拒了她的好意。
    只要愈合了就好,美貌或是丑陋都无所谓,这疤痕是那场火焰留下的印记,她想保留它以铭记些什么,铭记什么?具体的她还没想明白,但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洛特家在伍德村传了八代,到萨娜是第九代,洛特世世代代都是领主的木匠,有照顾山脚下漆木林以及修筑的责任,过去的洛特们都做的很好,因此得到姓氏从贱民中脱离,成为平民。
    在萨娜六岁以前的记忆里,父亲每天都要和两个兄长照顾两百棵漆树,大姐伊曼和母亲曼达要料理家庭生活,二姐多拉则带她玩耍,说是玩耍其实只是做一简单的活儿,只是多拉有一种让事情变得有趣的奇妙天赋……多拉比她大六岁,走得却比雷欧和雷纳还早。
    萨娜独自走在冰雪覆盖的山路上,眼泪突然溢满了眼眶,她抬手去擦却止不住,热泪滚到冻僵的手上烫得她发抖,心中的苦涩也一直漫延到了舌根。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为什么大家都要死去?我们做错了什么?
    萨娜站在小道上,茫然地望着白雪皑皑的寒霜山脉,奥修斯的雪从来没有停过,天空永远是灰暗的色彩,她想到格兰特的广袤绿荫,塞叶斯的黄金麦浪,斯芬廷的喧嚣港口,甚至是纳尔瓦的诡谲湿地,那些鲜活的飞鸟、雀跃的孩子、脸上挂着骄傲和明亮表情的人们……
    啊,多么悲哀啊。明明这里是我的故乡,为什么我对它的记忆只有终日飘雪的昏暗天空和永远紧锁的眉头呢?明明父亲笑过、母亲笑过、哥哥姐姐们都笑过,我自己也曾在阳光下爽朗地笑,但是为什么呢,我想不起他们微笑的样子?
    笑容,我所记得的笑容……
    泪水止住了,一种深埋的东西在破土钻出,艰难吐出一缕新芽,看不清是好是坏,是绿色还是灰色,是痛苦还是快乐。
    “他们在笑,我记得,不管是什么时候,他们都在笑。”
    萨娜以一种冷静的、结冰的语气自言自语,然后她紧了紧背囊,迈开脚步,独自踏上回乡的道路。
    浅淡的脚印从白雪的大地上铺开,嗅到人类的气味的野狼打了个喷嚏,绕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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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德村的村长都叫伍德,传下来也有个七代了,可不要小看这七代,在现在这个世道啊,一个小村子能存在三十年已经是很厉害的事了,伍德村建立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年了,村长之位没有什么世袭之说,都是众人推选的,这代村长已经干了三十年,年纪很大了,任谁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老村长。
    “老村长,老村长,你换个地方蹲吧,我们要去摘寒果。”
    七八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老村长的追思,他吐出一口烟,慢吞吞地活动老腰老腿扶着树干站起,几个身体结实小家伙没耐心,合力把他架到村头的一颗树下歇着,然后头也不回地爬树去了。
    “空用一把子力气浪费在爬树上,去打打猎多好。”
    老村长嘴里抱怨着,心底却为年轻一代越来越壮实感到欣慰。他慢悠悠地吮了口烟嘴,双眼瞥见远处的雪坡上逐渐显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啥玩意儿?”
    老村长眼睛一眯,感觉不妙,利索地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牛角,呜呜呜地吹起来,但此时村里为数不多的大人和大孩子们不是进山打猎打柴就是去冰湖捞鱼去了,凑上来的只有一群不知轻重的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小鸟似的围在老村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