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清并不知道两人来过,他早就已经走进轮回路中,给那些浑浑噩噩的魂魄引路。
他所在的地方既不在阴间,也不算阳间,而是处在它们的交界。
身在这条路上,任是界灵也探查不到他的气息。
两个人就那么错过了。
颜柏榆拍拍颜华池的后背,“早日节哀吧……过两月是他生日,我带你去他坟前看看……”
颜华池没有说话,自跟着颜柏榆回宫起,他就把自己关在冷宫,站在院子里发呆。
一站就是好几天。
一切自这里始,又从这里终结。
颜华池躺到宫檐上,闭眼。
——如果我从这里掉下去,你会不会接住我
睁眼,世间万物皆在感应之中,柱子后藏着好几个人,大概率是颜柏榆派过来盯着他,防着他做傻事的。
——抬眼望去,浮生皆在,为什么我偏偏看不到你
颜华池长叹一声,“回去吧,就是真摔了,也不会伤,更不会死。”
那些人不动,颜华池也懒得再管。
他将目光逐一扫过天齐每一个犄角旮旯,追寻着那道青色的身影。
想要找到哪怕一丝……蛛丝马迹。
第101章 一线生机
永安十五年冬, 颜柏榆为刘阳平反。
钱开承呈上沈长清临走前亲笔书写的状书,当年真相才展露世人面前。
广福二十一年状元名许经赋,同年有探花刘承山、榜眼刘阳。
他们三人相见恨晚, 当即结拜, 乃是亲同血脉的好友。
尤其是刘阳和刘承山, 他二人同为元青后人, 刘承山年长刘阳八岁,两人以兄弟相称。
永安四年夏, 许经赋撞死在玄武大门, 刘承山知道, 他整理了一辈子的证据早在永安三年冬秘密寄给了一位好友。
那个好友就是刘阳。
永安十三年,颜平终于怀疑到刘阳头上, 于是益州水患、瘟疫齐发, 刘阳冤死在狱中。
像刘阳这样的案子还有很多很多, 从永安十四年至如今, 都一一被颜柏榆平反了。
沈长清从大理寺取来的名录,后续一直整理的东西, 给了他莫大的助力。
只是每一次他看着那些沈长清留下的字, 心里总不是滋味。
永安十六年, 元月十五, 明黄的灯光印着璀璨的星河。
大喜的日子啊, 这本该是沈长清的生日。
却偏偏也是他魂飞魄散的日子。
颜柏榆亲手装了一小盒糕点, 提在手中,走到冷宫前,轻叩门扉, “走吧,去给你师尊过生。”
整整三千年, 无人给沈长清庆贺过一次生日。
曾经有太多不过的理由——没条件、没时间、没必要。
而沈长清呢?他从来不会提这些,只是任由众人遗忘。
或许有一人是想为他过的罢……颜柏榆抬头,看那个身影落寞的少年。
可惜沈长清没给过他机会。
颜华池看着圆圆的月亮,伸手想要触碰,而后又恍然惊觉,它是那么、那么遥远。
他触碰过梦里的月亮,但此后月亮竟再也没有升起。
颜华池跳下来,接过食盒,走在颜柏榆前面。
冬风揉碎他的叹息声,“徒儿厨艺不好,这糕点蒸出来……定然没有成型。”
“别嫌弃好吗……等你回来,徒儿一定能练好的……”
颜柏榆跟在后面,笑容很浅,“长清,你不知道,这孩子炸了御膳房几次了……我是教不会了,你的徒弟,你自己回来教……”
那座空冢前洁白的花束早已堆成了小山。
夜已深了,前来祭拜的人仍络绎不绝。
今天是上元灯节,是长清君的祭日。
碑上刻的字是他一生写照,也是他最后跟钱开承说的话——身不留外物,袖只存清风。
——他一辈子没有索取过什么,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牺牲。
钱开承从昨儿辰时起便一直赖在这里,他也不挡道,就坐在一旁的树下喝着一坛又一坛闷酒。
是酒水喝太多了,以至于溢出了眼眶
钱开承仰头,满灌一喉咙烈酒。
——这个世上真有所谓青天吗?
——青天何不公,葬此良善人
钱开承不懂,他喝完了最后一滴酒,摔了坛子,背起包袱,往益州方向走——他该回去了。
他提前一月出发,走至昨天才到。
故人不知今时月,今月曾经照故人。
钱开承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哭泣,“长清君,去年和今年的月亮我都替您看过了,今年的月亮比去年圆……”
钱开承的身影渐渐远了,模糊在朦胧的夜色里。
钱开承前脚刚走,颜华池后脚便到。
不远处颜柏榆正在问候几个百姓。
如今的天齐百姓,对鬼的印象已大大改观,他们明知道颜柏榆是极凶,却并没有太过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