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哦?有這事?”李桢臉色稍緩, 問那屬官。
屬官喬琨忙道:“千真萬确,據探子回報,李玹在其子出事後, 将裴椹關押數天, 吓得燕王都急忙趕去求情。殿下,這正是我們的機會啊。”
“你是說,派人去接觸策反裴椹?”李桢瞬間會意,眯起眼眸問。
“不錯, 殿下試想, 裴椹何等身份?他手握重兵, 占據雍、并二州,當初就連殿下和聖上, 都對他禮遇萬分……”
“哼,只是孤沒想到,他會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父皇和皇祖父都看錯了人。”李桢忍不住冷聲。
喬琨一頓,語氣變得小心:“誰說不是, 當初裴椹投靠賊軍之舉, 實在令人料想不到。但話又說回來,若非他當初突然投靠,李玹焉能有今日之勢?但李玹得了裴椹大軍支持, 卻因裴椹沒保護好他兒子這點小事, 就将其關押責罰, 殿下您想,裴椹心中能好受?”
李桢:“哼, 這就是他當初背叛孤,選擇投靠李玹的下場。”
喬琨:“……”
他斟酌一下, 又小心開口:“殿下,依屬下愚見,李玹此舉恐怕是故意為之,他對裴椹早有不滿。”
“哦?”李桢來了興趣,示意他繼續。
“殿下您想,裴椹的并州軍和張伯謙的雍州軍加起來,占據李玹賊軍近半兵力,其勢之大,恐怕連李玹也不敢輕動。裴椹剛加入賊軍時,對李玹來說自然是好事。可如今,朱友君敗了,北邊除了被胡人和一些流民占領的州郡,其餘盡歸李玹。
“李玹就要一統北方,可偏偏,裴椹手握的十幾萬并州軍和張伯謙的幾萬雍州兵,恐怕都更聽裴椹的,而非李玹。這種情況下,李玹能不忌憚?而裴椹手握重兵,屢立戰功,輕易就能撼動義軍,他又能不想要更多?”
李桢被他一點,不由道:“你是說,李玹和裴椹之間早有不合,裴椹沒保護好李玹的兒子,不過是李玹拿來懲戒、敲打裴椹的一個借口?”
“不錯。”喬琨點頭,“殿下,如今在北邊,李玹最大的敵人,實則就是胡人和裴椹。胡人尚遠,可裴椹近在卧榻之側,李玹能心中安穩?這次李玹留陸骘處理青州事宜,而非裴椹,不就是證明?”
李桢若有所思:“不錯,不留裴椹在青州,就是怕他在青州經營自己勢力,繼續壯大。”
還有拿裴椹沒把護好李禪秀來敲打裴椹,不就跟他皇祖父總拿燕王的一些小錯事,敲打裴椹,是一個道理?
只怕李玹這邊敲打完,李玹那兒子還要再施恩示好一下裴椹,穩住其不生出反心。所謂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打一棍再給顆甜棗,不外如是。
當初他們父子和皇祖父不也是這麽做的?皇祖父時時敲打、打壓裴椹,而他和父皇則常為裴椹說好話,示好于他。
想到這,李桢不由又冷笑:裴椹啊裴椹,還以為你背叛孤,到了李玹那,能得到什麽好處,原來也不過是繼續被當成家犬馴養。
但想到正是因為裴椹“背叛”,才使得如今李玹勢大。一旦李玹徹底統一北方,揮師南下,金陵形勢将岌岌可危,他臉色又一陣難看。
冷靜下來後,他才皺眉道:“但裴椹非是會反複反叛之人,而且只是一次小小的關押責罰,只怕不足以讓他再倒向我們金陵。”
喬琨卻說:“殿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只是一次關押,但時日久了,這樣的沖突必然會更多,裴椹的不滿也會慢慢積累,總有爆發的那天。況且我們未必一定要裴椹來金陵,如今形勢,只要裴椹與李玹鬧翻,哪怕他回并州去,對我們來說都是大利。我們只需派人潛伏,伺機游說便可。”
李桢思索片刻,道:“可。”
“此外殿下還要常派兵到北邊侵擾,切不能讓李玹能安下心治理北方,休養壯大。”喬琨又建議。
畢竟之前李玹攻打朱友君時,他們原想趁機攻打洛陽,可又聽聞洛陽有重兵把守,一時舉棋不定,最終錯失良機。
誰都沒想到,洛陽當時其實只有不到萬人防守。李玹那時把四萬精兵都帶去支援李禪秀和陸骘,抵抗朱友君的六十萬大軍了。
喬琨嘆氣,誰能想到李玹會這麽大膽,為打敗朱友君,竟孤注一擲?那是他們最有可能打敗李玹的機會,可偏偏失去了。
眼下為防止李玹統一北方後進一步壯大,只能時時派兵去疲擾,令其不能休養。
但用兵之事,卻不是李桢一人能決定,于是先派人到李玹大軍駐紮的縣城,繼續打探消息。
然而就在他們商議之時,李玹的大軍已經開拔,繼續往洛陽行軍。
李禪秀因之前落水導致寒毒發作,最近雖解了兩次寒毒,可身體仍弱,暫時不能受寒,便乘坐馬車。
馬車是李玹命人親自打造,寬敞不說,車內更鋪着柔軟的毯子、裘皮,車窗也被厚棉簾遮實,确保不透入一絲寒風。
裴椹自然也坐在車內,對外稱是他上次沒保護好李禪秀,心中有愧,特意到車中照顧。實際原因,只有李禪秀和李玹知道。
幾天後,探子将消息傳回金陵。
李桢命人叫來喬琨,将消息給他看。
喬琨看完,遲疑:“這……”
“李玹已經将裴椹放出,并州軍也沒出亂子,我們的人更沒機會見到裴椹。”李桢面無表情道。
喬琨思忖一下,勸道:“殿下勿急,此事不急于一時。待我們派兵侵擾北邊,李玹必派裴椹來應對,到時就有機會派人到裴椹軍中勸說。況且裴椹好歹是手握十幾萬軍的大将,又為李玹屢立戰功,李玹卻把他當下人一樣,讓他去伺候自己兒子,這不是羞辱又是什麽?裴椹此刻心中必然不甘,并州軍諸将知道此事,恐怕也要為其不平。”
李桢聽完,微微點頭:“公言之有理,那就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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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中,李禪秀裹着狐裘,微微閉目淺眠,面容在一圈白裘毛映襯下,愈發白皙秀麗。
喬琨口中“心有不甘”的裴椹正将他小心攬在懷中,脊背倚靠車廂,免得李禪秀被颠到。
目光輕輕描摹懷中人如雪山青黛的眉眼,他忍不住低頭,在對方眉心印下一吻,然後确實有些心不甘地将人抱緊。
李禪秀被勒醒,睜開困倦的眼看他一會兒,又閉上,有些疲倦道:“又怎麽了?”
裴椹在他唇角親了親,嘆道:“不知何時才能到洛陽。”
“嗯?”李禪秀聲音慵懶地輕應,帶着幾分倦怠。
實在不能怪他,昨天在城中停駐時,他和裴椹又解一次毒。尤其用那口訣,他又分外敏感。偏偏裴椹一次比一次熟練,總能許久。
若不是怕丢人,今早他簡直都不想起來。裴椹倒是說讓他裝病,要抱他上馬車,但那不是一樣丢人?
雖然其他人不知緣由,但李玹、孫神醫能不知?
于是李禪秀還是硬着頭皮,自己一步步走上馬車。只是上了馬車,他就不想動了,窩在裴椹懷中,一直睡到中午。
裴椹替他按了按腰,附耳輕聲問:“是不是還酸?”
李禪秀終于睜開眼,一雙水潤眼眸無聲譴責他。
裴椹卻吻了吻他,道:“殿下不要這麽看我。”
正好馬車忽然停下,大軍臨時駐紮。
李禪秀努力推開裴椹,微喘道:“我要下車一趟。”
裴椹立刻扶住他,道:“殿下要做什麽?吩咐我就可以。”
頓了頓,又道:“主公明我照顧殿下,殿下不必客氣。”
他現在是奉“旨”照顧。
李禪秀:“……”
“人有三急。”半晌,他咬牙低聲道,說完便披着狐裘跳下車。
裴椹卻仍跟上他,問:“那殿下可需要我幫忙扶着。”
李禪秀:“……”
裴椹:“……我是說殿下身體虛弱,可需要我扶你過去?”
李禪秀:“不、必、了。”
裴椹這幾日實在太黏,就算是父親令對方照顧他,也不必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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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大軍終于抵達洛陽。
裴椹原以為不再是行軍路上,自己終于可以好好地、沒有顧忌地和李禪秀相處,順便解毒。
畢竟行軍中途,除非是在縣城駐紮,否則馬車中的話……雖然他很願意,但殿下實在臉皮薄,難以接受。
況且李玹萬一知道,也不好。雖然這已經是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只是沒想到,大軍剛到洛陽,就聽聞金陵和荊襄分別派兵來攻,似乎連一刻都不打算讓他們休息。
李玹沒來得及準備稱帝的事,就緊急招衆人先議此事。
裴椹自然不好再與李禪秀膩歪。李禪秀因這一路解了幾次寒毒後,身體也有所好轉,同樣參與了這次議事。
其實也沒什麽好議,雖然朱友君被擊敗,但北方各地仍有一些小股勢力沒被平定,包括北邊胡人仍蠢蠢欲動。
而李玹剛打下朱友君的地盤,也需慢慢消化。此外各地幾番經歷戰亂,百姓也需休養。
總之,眼下不宜立刻與南邊開戰。這也之前查出刺客是金陵派來時,李玹沒做表示的原因。
衆人一致認為,應該先派兵去守住重要的關隘、城池。不必主動進攻,堅壁清野,堅守即可。
他們現在需要的就是時間,畢竟真要和南邊開戰,糧草要準備、水軍要訓練……哪一樣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等北方安定,百姓休養過來,糧草充足,兵甲齊備,就是攻打南邊的時候。
但眼下,派誰去守,卻是個問題。
有人建議派裴椹,但李玹看一眼站在下首的李禪秀,默了片刻,卻派了閻嘯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