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眉间攒着恼色,虞兰时探身越过小案,附她耳旁说几句话,今安闻言转头盯他。目光说不上认同,但她不出声就是不反对,虞兰时晓得,让名仟往前头原话传回。
“路上风雪重,贵客不慎染上点风寒,最好是卧床休养。公子为表家中待客礼仪,在旁边看顾贵客病情,以尽地主之谊。于是,两人就、就待在院里不出来了,事出有因,请老爷夫人见谅。”这话属实骇人听闻,饶是名仟也说得磕磕绊绊。
离谱。
虞之侃拿茶盏的手举半天,喝不进一口茶。一听就是瞎话,虞之侃沉默许久,连要不要请大夫的例行问话都装不出来。
虞之侃叹一声:“既如此,让公子好好待客。”
江南的雪,下在黛瓦白墙间。
雪太密,黛色的瓦片几要淹得看不见原来。
小案上炉里火光红彤彤,蓬发热意。今安坐在门廊前的氍毹上,看月窗里风声飒飒的青竹子。
虞兰时坐在小案对面,边留意茶沸声边看她,问:“在想什么?”
目光转回他身上,今安淡然道:“想我的名声。”
“这个,”虞兰时低眸掩住笑意,“功绩赫赫,威风八面,王爷名声极好。”
就是太好了些,说到这里,虞兰时口吻极随意极随意地提起:“听说北边去了批新兵。”
“年年都有招兵。”今安撩睫看他,“怎么?”
虞兰时捏着拂茶沫的勺柄不抬眼,说:“就是随便问问。”
今安不怎么在意,只道:“这几年的新兵都交给小淮在练,他当了中领,手下部署长短该有数,我很少过问他的主张。”
“的确。”虞兰时放下勺柄,轻快的噔一声,“北地苦寒,辛苦诸位戍边将士了。”
“幸好,现在的陛下发军饷一项上不苛刻。”今安说,“我离开时,虞家镖护送的军给刚好到达均望城。”
茶汤沸腾,虞兰时舀茶,道:“江贸再兴,父亲有意打通往北地的行商道,几年下来虽然多曲折,尚算有成效。”
“他今天找我,该是也想聊聊商道互市。”今安抬盏闻茶香,“好在没有因为对我的成见阻碍了大事。不然,要晚好些年,才能在北境喝到这茶。”
“怎么会有成见?”虞兰时笑起来,“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今安睨他:“猴年马月的救命恩人。”
虞兰时:“那也是救命恩人。”
今安点头说:“也是拐了他儿子的人。”
“父亲不会这么认为。”
“你父亲比你聪明,便不会是你想的这样。”
“是你拐我的吗?”虞兰时不认,语气陡然一转,称得上愤慨,“明明是我死缠烂打过去的,你还不要。要不是我——”
他兀自停下声音,今安揪着不放:“要不是你什么?”
炉火旺,热汽在凉风中腾起大雾,虞兰时在雾气后笑:“要不是我死缠烂打,怎么会有今天。”
今安探手揉他眼尾:“这么开心。”
虞兰时蹭她指尖,桃花眼里烟笼雾绕:“能到今天,我愿意把从前的路再走一遭。”
今安不称他意,戏弄道:“若是没有今天呢?”
“若是没有……”虞兰时笑意不变,“我也会再走一遭。左不过是痴心妄想一场大梦,梦醒而已。”
今安赞他:“有道理。”
虞兰时笑得跟数金子似的:“我从前做梦也不敢想,能让你陪我弄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门廊雪飘,几片红色花瓣旋着风丝落上乌案,今安抬头,望见那树红梅张盖招摇。
“不过,怎么会这么轻易呢?”虞兰时忽而敛笑,抬眼看她,“你对我未免太心慈手软了些。”
今安反应过来前话,疑道:“是吗?”
“是。”虞兰时掷地有声,“要是换作另一个人也这么对你死缠烂打,你是不是也就半推半就了?”
今安:“……”
今安觉得这问题真吓人。
今安往前推一推喝空的茶杯,说:“劳烦,帮我再倒一杯茶。”
虞兰时应声,乖觉地低头挽袖舀茶。
此间半晌寂静,今安看花落看雪飘,好生自在惬意。突然听噔的一声,虞兰时放下茶杯,说:“我越想越觉得是。”
今安看也不看他:“别想了。”
虞兰时不肯罢休,越过小案凑近:“是不是?”
今安实事求是:“不知道。”
近在咫尺,虞兰时偏头吻她,声不可闻:“是不是?”
“是不是?”
满树红梅极尽夺目绽放在眼中,今安被虞兰时抱着仰倒在氍毹上,绿沈袍服滚乱,同色带子混着对方的发纠缠在她指间。
香气靡靡,陷入一场色授魂予。
“这种问题怎么会有答案呐,虞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