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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升月
    咚咚, 咚咚。
    敲門聲響起,趙客心上一激,手上還夾着的煙, 煙灰抖落。
    他随意一甩,掐滅煙頭, 貓腰從窗陽臺上出來,快步走到門前, 打開了門。
    眼中的光亮在看到對面的人後,熄掉了。
    “小客哥,原來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啊。”馮歆悅笑道, “我能進去參觀一下嗎?”
    趙客擋在門前沒動:“你怎麽找來的?”
    閣樓這片小地方是趙客的清淨地, 連楊光和梁程都不知道位置在哪兒。
    馮歆悅尴尬地往後別別手:“我剛才在華興路那裏看見你, 跟過來的。”她之前就知道趙客有這麽個秘密基地,早就想來了, 可旁敲側擊了趙客好多次,他都沒有透露半分。
    見趙客還沒有讓自己進去的意思,馮歆悅放低姿态,聲音小小的:“我媽炖了一鍋牛尾骨, 說是給外婆嘗嘗。我本來是想去你家叫你去拿的,也不是故意……”
    “進來吧。”
    “謝謝小客哥!”
    馮歆悅好奇又欣喜地打量閣樓裏的一設一物。
    空間不大,但意外地非常整潔, 整潔到不像是男孩子的地盤,而是有人特意在維護。
    尤其那架舊鋼琴,看着那麽破,卻擦得锃亮。
    馮歆悅有些納悶, 等看到一個粉色馬克杯時,這種奇怪的感覺更甚, 但她沒言語。
    趙客也不過剛進來三四分鐘,人一直杵在陽臺抽煙,沒東西招待,也沒心情招待馮歆悅。
    馮歆悅并不在意,規規矩矩站着,不亂動,問:“小客哥,我聽說你前兩天去電影院了?是去看的漫威那部嗎?好看嗎?”
    趙客語氣淡漠:“不是。”
    察覺他不是很開心,馮歆悅不再多話,又說:“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我家拿牛尾骨?”
    趙客想了想:“現在吧,我去趟洗手間。”
    沒了這個超強壓迫在,馮歆悅也放松些。
    她在閣樓裏走了兩步,繼續四下觀察,看到挂在牆角的沙袋時,她想到趙客的好身手,有點兒臉紅。
    又往前靠了靠,她視線一掃,發現沙袋上貼着什麽。
    那是一張純白色的便利貼。
    和很多女孩子喜歡的可愛少女風大相徑庭,素淨的可以。
    馮歆悅湊近了看,又發現對方不僅僅是随便貼了一張便利貼,還用透明膠加了固定。
    她得用力斯,才能揭下來。
    紙條上寫着:打這個號碼聯系我177********,陳。
    單是一個“陳”字,叫人辨不出對方是男是女。
    但聯系那個粉色馬克杯,再看看這秀氣工整的字體,馮歆悅直覺對方是個女生。
    陳。
    馮歆悅猛然想起趙客有次拎着一碗打包好的紅豆粥,從學校附近的砂鍋店出來,當時他在和誰講電話,似乎提了句:“少管我語文作業,陳挽青。”
    她知道陳挽青。
    一中的校花,還是學霸,跟趙客一個班。
    可他們一看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從沒見有什麽交集,怎麽會有聯系呢?
    馮歆悅那時只當自己是幻聽。
    而現在看來,沒有什麽事會是無緣無故的巧合。
    衛生間傳來水龍頭出水的聲音。
    那一刻的馮歆悅想的并不多,她只想确認趙客和陳挽青到底有沒有關系,認為如果這個“陳”這次聯系不上趙客,肯定會再出現。
    馮歆悅團團紙條,藏進了自己口袋裏……
    “她肯定是卷進了和馬振遷有關的命案裏,要不幹什麽神神秘秘給你留信兒?”馮歆悅激動地說,“小客哥,陳挽青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她明知道自己身上有麻煩,還要和你……”
    “紙條呢。”
    “什麽?”
    趙客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從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情緒一旦上來,連梁程和金爺都害怕。
    此刻的他就是,沒有了往日的懶散閑适,微微上挑的眼角也不見張揚,有的只是鋒利,隐着刺骨的寒光。
    “紙條。”趙客邁出一步,“在哪裏。”
    馮歆悅被那雙冰冷的眼睛直逼着,人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讷讷道:“沒了,沒有了。”
    她把紙條塞到口袋後,沒多久就把這事忘了。
    再加上剛高考完也忙,忙着出去玩,忙着和同學聚會,等再想起來時,紙條早被她媽媽洗衣服時掏出去扔掉了……
    趙客笑了一聲,聲音很輕。
    輕到像是剛剛發出來就被掐斷。
    他低下頭,肩膀微不可見地顫了顫,那麽高大的身軀這一秒卻仿佛矮了一截。
    “小客哥。”馮歆悅小心翼翼叫他,“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這也算歪打正着幫你了,不是嗎?要不然她連累了你,外婆怎麽辦?”
    趙客沉肩,掀眼。
    剛才的冰冷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視。
    深深的無視。
    馮歆悅心裏咯噔一下,預感到了什麽,眼睛睜得大大的,伸手想要抓住人,而趙客已經決然離開。
    趙客不知道自己以怎樣一種心情走在路上。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好像跟他隔了一層膜,虛無浮動,若即若離。
    恍惚之間,他想到了那晚她在睡夢中的呢喃,問他為什麽不聯系她;也想到了更早之前,他們拍宣傳片,他找到她時,她看着自己的委屈和仇怨;更想到昨晚上她說了從前不怪,現在也不怪……
    一股劇烈的恐慌從腳底蹿到大腦。
    趙客打了個冷顫,掏出手機撥號,聽到:“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
    民宿裏,麥小米剛看到陳挽青的微信。
    —[小米,我去臨饒看看若楠。馮小姐這邊要是有什麽需要,你随時和我說。等馮小姐出院後調養的差不多了,我就回去。放心。]
    麥小米心覺不妙,趕緊把梁程他們喊來。
    楊光一瞅消息就急了:“挽青姐這是要幹嘛?她什麽時候走的?你們看見了嗎?”
    民宿這幾天沒有客人,大家都是各自在房裏待着。
    郭姐倒是在廚房給馮歆悅和薛阿姨準備午餐,可也沒察覺陳挽青出門。
    楊光立馬跑到204敲門,預料中的沒人,他又用備用鑰匙開門。
    屋裏收拾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
    稍稍叫人慶幸的是,大行李箱沒動,只是小號的不見了。
    “吓死我了。”郭姐撫着心口,“我還以為……怎麽忽然走了?之前也沒說啊。”
    麥小米癟着嘴,眼睛紅了一圈:“能是為什麽?薛阿姨見了挽青姐就沒完沒了地罵。過過這對母女再搬回來,挽青姐還留這兒受氣啊?”
    金爺啧了聲,撓撓頭:“這叫什麽事?給自家人整走了。”
    楊光讓麥小米快給陳挽青打電話,問問人在哪兒了?
    結果手機已經關機,估計是在飛機上。
    一邊的梁程嘆了口氣:“聯系趙客。”
    話音剛落,趙客跑進了後院。
    *
    宣旸和臨饒距離不遠,坐飛機一個多小時就能到。
    陳挽青這趟來的突然,姚若楠也沒追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朋友來,她就陪着,不需要說太多。
    機場裏,陳挽青看到姚若楠。
    這趟航班行程安排的不錯,下了飛機差不多就該吃午餐,姚若楠提前一點兒翹班出來,尚在允許範圍。
    “給你添麻煩了。”陳挽青說,“其實不用接,我又不是沒來過臨饒?”
    姚若楠嬉嬉笑笑挽上人:“你來過也不妨礙我接你啊。怎麽着?領導想去視察哪家餐廳?随便說,我請。”
    兩人商量一番,最後就近,在陳挽青訂的酒店周邊找了家西餐廳。
    一直到落了座,姚若楠都在唠叨來她地盤還住什麽酒店?家裏有客房。
    “這次過來沒準備,等下次。”陳挽青說,“不然叔叔阿姨手忙腳亂的。”
    姚若楠噘噘嘴:“你就是總考慮別人。”
    兩人點了意面和焗飯。
    聽說這家提拉米蘇是招牌,姚若楠就又要了份提拉米蘇,和陳挽青一人一個小勺,分一塊兒吃。
    “是不是有事啊?”姚若楠試探,“和趙老板吵架了?”
    陳挽青搖頭:“沒有,就是來看看你。身體完全恢複了?”
    “少來。”姚若楠不上鈎,“我還不知道你?我猜啊,肯定是有什麽事讓別人為難了。而你不想這個人為難,就自己出來,想一個人消化掉。”
    陳挽青笑了笑:“消化什麽?提拉米蘇嗎?”
    “……”
    姚若楠嘆口氣,不說就不說吧,轉而道:“今天天氣預報報的臨饒有大雪。待會兒我回單位,你要是沒什麽事,也回酒店吧。晚上我去找你。”
    “不用。”陳挽青說,“你不是說你最近經常加班嗎?你顧你自己,咱倆明天再約。”
    姚若楠也怕答應了回頭去不了,想想便說:“那随時聯系吧。”
    吃完飯,兩人在餐廳外,準備一南一北。
    姚若楠越瞧陳挽青這狀态越不放心,忍不住又問了一次:“到底出什麽事了?有事別總壓心裏,說出來啊。”
    陳挽青垂眸,想到昨晚趙客忍氣克制的模樣,無奈笑笑:“我這樣很讓人起急吧。”
    話倒也不能這麽說。
    只是只有關心你的人才會一再問你的情況,就算是對方着急了,也是因為想要保護,不是不耐煩。
    “謝謝你,楠楠。”陳挽青抿抿唇,“是有一些以前不好的事又找上來了。但事情都過去了,是我自己心裏頭有些繞,過過就好。”
    姚若楠多少知道一點兒陳挽青曾經的經歷。
    她捏捏陳挽青手臂,告訴她:“既然過去了,就過去。別讓那些事困擾現在。”
    陳挽青目送姚若楠上了出租車。
    無事可做,她也不想回房間幹發呆,就又在酒店樓下的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座位,要了一壺花果茶。
    沒待一會兒,窗外飄起雪花。
    街上有個小女孩驚喜地用手去接,笑着和媽媽說着什麽,十有八九是想去打雪仗了。
    媽媽給她戴上帽子,點點頭,母女倆牽着手往前繼續走。
    雪簌簌而落,漫天的白色。
    陳挽青望着那對逐漸遠去的母女背影,她的媽媽蘇翊就是在這樣一個雪天離開的。
    走的時候,陳挽青巴在門邊看着媽媽,蘇翊回頭瞧了她一眼,沒什麽表情,也沒說再見,就走了。
    之後的日子裏,蘇翊先後去了奧地利和柏林,每到一處,她會給陳挽青寄些小禮物,偶爾也會給她打電話。
    等再過過,蘇翊和一個英國人結婚,消息就少了。
    蘇翊有了新的家庭,陳業城告誡陳挽青盡量少去打擾,陳挽青點點頭說知道了爸爸,然後就又看着她的爸爸也組建了新家庭。
    其實,何雅萍對陳挽青也說得過去。
    無非是當着陳業城的面兒對她熱情,背地裏就十分冷淡,可要說什麽虐待或其他的過分的事,也并沒有。
    何雅萍一直想給陳業城生個孩子。
    但陳業城顧及陳挽青,始終沒動過這個念頭。
    可能就是從這件事起,何雅萍覺得自己腳跟不穩,便想用更多的財産給自己留條後路。
    陳業城很早立過遺囑。
    他意外去世後,遺囑規定家中的現金存款陳挽青和何雅萍一人一半,車子和一些夫妻共同財産都歸何雅萍,而房子,何雅萍可以居住到陳挽青成年,産權歸陳挽青所有。
    何雅萍不同意,說她就算死也要把這套房子奪過來。
    于是,她充分發揮她的兩面派本領,人前,她是不肯改嫁,照顧繼女的好後媽,比親媽都強;人後,她各種辱罵陳挽青,把着錢,對陳挽青進行精神控制,想要吞掉房産。
    真理路上,海寧灣這套房子,困着陳挽青和何雅萍。
    陳挽青是想逃離卻沒有能力;何雅萍是不達目的,絕不松口。
    陳挽青念高二時,何雅萍被單位辭退了。
    那段時間,何雅萍迷上了打麻将,常常是麻将館裏一泡,成宿成宿地打。
    也是因為打麻将,何雅萍認識了馬振遷。
    陳挽青第一次見馬振遷,印象是這個人挺彬彬有禮。
    他不像何雅萍帶回來的某些牌友,抽煙抽個沒完,一張嘴就是滿口的生.殖器官,他很安靜,說話也很平和。
    有一次,陳挽青晾衣服的時候,掉了條毛巾,馬振遷幫她撿起來,像個關心小輩的叔叔一樣,問:“學業這麽辛苦,還得做家務?”
    陳挽青沒接話,拿過毛巾,說了聲謝謝。
    後來,馬振遷出錢請了個保姆,說是來照顧何雅萍。
    何雅萍開心壞了,更加積極請他到家裏打麻将。
    馬振遷每次過來,都會給陳挽青帶幾本書。
    他喜歡看哲學,給陳挽青的也都是德系書籍,比較晦澀深奧,她不太想讀,但很感謝人家的好意,把書裝在一個紙箱裏,找個合适時機還了回去。
    “不愛看?”馬振遷也不惱,“喜歡什麽?我去買。”
    陳挽青不想和對方有任何牽扯,搖頭:“我得複習,您不要麻煩。”
    馬振遷注視着面前的少女,眼神溫和,語氣也溫和:“那就先好好讀書,白玉也會更加無暇。”
    那時的陳挽青因為住校,已經很少回海寧灣。
    但是遇上寒暑假,以及每月月末必須回家的日子,還是不可避免碰上何雅萍。
    為了減少沖撞,高二整個暑假,陳挽青早出晚歸,在圖書館看書學習。
    直到假期的最後一天,她提早了些回去,想收拾收拾行李,準備明天開學。
    那天外面下着雨,她傍晚到的家。
    屋子裏光線昏暗,靜悄悄的,看起來不像有人在家。
    陳挽青松了口氣,正要換鞋,卻聽到一聲不太對勁兒的喘息聲。
    她不是無知少女,懂這聲的意味。
    她不敢動,想再分辨分辨,就又聽到床嘎吱嘎吱搖晃的聲響,從她的房間傳出來。
    難道何雅萍在她的屋裏……
    她悄無聲息地緩緩靠近,透過門縫,見到的居然是馬振遷一只手将她的內衣按在口鼻之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內褲按在——
    陳挽青第一次目睹,惡心的差點兒當場吐出來。
    可素來的理智讓她生生鎮定了下來,她明白這樣的行為已經是變态行為了,要是這時候被馬振遷發現了她,那她就完了。
    陳挽青耳聽着馬振遷越發難抑的氣聲,離開了家。
    她一路狂奔,只想離剛才那一幕遠遠的。
    等跑出了快三條街,她在垃圾桶前吐了起來,吐得胃都扭曲了。
    那個家,不能再回了。
    可陳挽青身上沒什麽錢,何雅萍管控的厲害,她常常拮據,也常常餓肚子。
    但即便這樣,也比出事了強。
    陳挽青想到學校後街那裏有很多過夜的網吧,有包間,一晚上很便宜,她勉強能負擔。
    她來到後街打聽,聽了一位大哥的指路,然後就被混混們堵在巷子裏。
    那一天的灰暗讓她覺得她可能是命中有劫,注定的。
    如果逃不過,那就死好了。
    反正她活着也沒什麽意思。
    可就在混混的手鑽進她衣服裏時,趙客出現了。
    他逆着光站在小巷的那一頭,長長的影子黑漆漆一條,劃過凹凸不平的牆面,所到之處有了光亮。
    以一敵四,趙客打退了那些人。
    陳挽青很感激,也沒什麽能報答的,不僅沒有,她現在走投無路,還有求于他。
    而他,不僅給了她光,還給了她希望。
    和趙客在閣樓的時光,是陳挽青最安心快樂的時光。
    趙客嘴硬心軟,怕她再被人欺負,就想教她幾招跆拳道防身,可他非要說是想看學霸是如何被自己碾壓的;
    趙客也不喜歡寫語文作業,可他又尊敬他的老師,從不頂嘴耍渾,每次只要她多勸幾句,他就會老老實實過來寫作業;
    趙客還很細心,看出她沒什麽錢,每次買吃的都是買兩份,卻說自己買多了,不想浪費,把東西硬丢給她……
    陳挽青和趙客說,她要考個好大學。
    趙客問她得多好,國內第一?北城大學?
    他說這話時,一向的坦蕩冷傲裏摻着幾分小心和卑微,見她不答,他就自己答:“北城大也行吧。離宣旸不算遠,高鐵也就五六個小時。”
    陳挽青當時看着他,心裏充斥着還不明朗的感情,卻很堅定地說:“不去北城大,海城大就好。”
    海城大學離宣旸近,高鐵一個小時。
    聞言,趙客愣了愣,別過頭笑了。
    高考的前一天,宣旸又下起雨。
    宣旸的夏季多雨潮濕,悶熱感黏在人們的皮膚上,像是穿着一件不透氣的塑料衣。
    陳挽青和趙客在閣樓最後檢查一遍準考證和文具。
    等雨停了,兩人一起下樓。
    分別之前,趙客揉了一把陳挽青的腦袋,懶懶道:“正常發揮就行,給別的學子留點兒活路。”
    陳挽青微微一笑:“你也好好考,古詩詞不要錯。”
    “你比老王還啰嗦。”趙客擺擺手,表情看着滿不在意,眼神又一個勁兒往陳挽青身上瞟,“那個……就是有個……”
    少年耳垂隐隐發紅,混在天邊落日夕陽的餘晖中,叫人瞧不真切。
    陳挽青問他怎麽了,他又低下頭,過了會兒,沒頭沒尾地說了句:“考完見。”
    然後就把什麽東西塞到她手裏,走了。
    陳挽青攤開手,看着有些皺巴巴的電影票,心裏有了期待。
    她期待高考後的生活,期待嶄新的開始,更期待高考後的他們。
    而也就在高考結束的那一天,何雅萍畏罪潛逃了……
    陳挽青回到海寧灣,沒進小區大門,就讓兩名便衣刑警攔住了。
    她這也才知道馬振遷是全國通緝犯,號稱高智商變态殺手,犯過多起情節嚴重的刑事案件,近兩年逃到宣旸,整了容,才沒叫警方很快發現。
    前天晚上,馬振遷夥同何雅萍謀財害命,殘忍殺害了一名老人和她的一雙孫兒,手法之殘忍,罪行之嚴重,聞所未聞。
    現在,何雅萍和馬振遷逃走了,但警方分析很有可能還藏在宣旸。
    為了确保萬無一失,他們不敢掉以輕心,來找陳挽青,是讓她立刻和刑警進入安全屋。
    馬振遷在逃離之前,來過海寧灣。
    準确講,是來過陳挽青的房間。
    他拿走了不少陳挽青的貼身物品和常翻閱的書籍,用陳挽青的筆在她書桌上刻了句話:我一定會回來拿走我的無暇白玉。
    之後,陳挽青按照警方要求,更換所有聯系方式,切斷與他人的往來,并和學校那邊達成保密共識。
    學校會隐瞞陳挽青報考大學的情況,對外就講陳挽青是和媽媽移民去了國外。
    陳挽青被警方密切保護。
    他們決定把她轉移到別的城市去,同時,也借此看看馬振遷是否會有行動。
    離開宣旸前,陳挽青求了刑警姐姐好久,才被允許去了趟閣樓。
    趙客考前和她說過,高考一結束,他得和跆拳道館認識的一位叔叔出趟門,大概四五天就回來,叫她一定要等他。
    可惜……
    陳挽青獨自進入閣樓。
    看着裏面爛熟于心的陳設,那張一起寫過作業的小桌子,那個怎麽踢都踢不動的沙袋,還有可以看得到霞海日落的窗陽臺……
    陳挽青眼前一點點模糊。
    她本不該來這一趟。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對什麽,也不知道馬振遷和何雅萍會不會來找她?或者幹脆殺了她?
    一切都是未知。
    在這種情況下,她不适合跟任何人有任何聯系。
    但刑警姐姐給她的新手機,安裝了反追蹤系統,趙客如果找她,可能不會那麽危險?
    抱着這一點僥幸心理,陳挽青把聯系方式寫在了便利貼上。
    怕風會吹掉,她又粘了透明膠。
    看着紙條上的一串號碼,少女心事全在其中。
    陳挽青最後摸了摸沙袋,想着他。
    他是那樣的鮮活熱烈,朝氣蓬勃,肆意地像一束直晃晃的光,劈開了寒冷的黑暗。
    少年驚豔了她的時光。
    如果可以,她希望這樣的時光還能再久一些……
    趙客,請不要抛棄我。
    也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和任性,原諒我真的舍不得。
    *
    不知不覺,陳挽青在咖啡廳裏坐了兩個多小時。
    窗外雪又大了不少。
    之前還明亮着的天空,現在陰沉沉的,浮着灰色的雲。
    陳挽青回酒店洗了澡,等從浴室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下來,而時間還不到六點。
    姚若楠半小時前發微信說天殺的加班讓她頭快禿了,陳挽青囑咐她回家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便又無所事事了。
    她肚子也不餓,不想吃東西,正想去衛生間吹頭發,手機又震了起來。
    看到來電顯,陳挽青并不意外。
    她雖然不是一聲不吭地不告而別,但這種做法,确實也會讓人不舒服。
    早些時候麥小米問她有沒有平安落地,話裏話外也透着着急和擔心,還說楊光都郁悶了,覺得自己沒看好她。
    可她實在不知道怎麽辦。
    她有愧于馮歆悅和薛阿姨,也不忍心大家為了她做小伏低、左右周全,更不想留下眼睜睜看趙客兩頭為難。
    她只能選擇暫時逃避。
    接通電話,陳挽青沉着冷靜:“喂。”
    手機那頭的人一時沒有言語,聽筒裏除了風聲,就是略快的呼吸聲。
    過了将近一分鐘。
    趙客開口:“你在哪兒?”
    陳挽青頓了片刻:“我在臨饒。我和小米都說了,來看看若楠。等過幾天我就……”
    “我知道。”趙客嗓子又幹又澀,“在臨饒哪裏?”
    “……”
    “我去找你。”
    陳挽青一愣,覺得這話不太對。
    而這時,她又聽到電話裏傳來的廣播播報:“乘客您好。由臨饒飛往渠城的航班……”
    陳挽青皺眉:“你在臨饒?”
    聽筒裏又變成了風聲和呼吸聲交彙,但細聽下,那道呼吸聲重了,沉甸甸的,仿佛在拼命壓抑着什麽。
    男人嘶啞的聲音被風吹得破碎飄散:“陳挽青,你不要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