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花在他眼眶打转,他对着皇帝十分虔诚地磕了一个头,嘴里道:“事到如今,臣知晓辩解无用。只盼圣上不要因臣气坏了身子,也不要因臣而不敢再信任旁人。若有来世,臣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说完,他就这样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让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像是静静等候皇帝的发落。
屋子里静得一滴水落入湖中都能听见响动。
柳桑宁也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可她的心底却莫名地安定下来。王砚辞这番话下来,她都觉得鼻头发酸,很是感动。更何况与他有着十二年交情的皇帝?
皇帝虽多疑,却不是个暴虐之人,相反他有着一颗孝心,对后宫嫔妃也还算不错,反倒是个重感情之人。
只要他认为这个人对他不会起到危害、威胁等,他便愿意讲一讲感情。
过了许久,才听到皇帝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说来,是朕当年轻易放过造的因,如今是当年的果罢了。你一颗孝心,朕倒是能明白你心中所想。”
这是推己及人了。
毕竟皇帝一直以来是个大孝子,大约是想到了自己身处险境时也愿意豁出命去护着自己的母后。又想起当时林氏察觉有危险,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儿子藏进衣柜里,这又与当年情势凶险时母后也愿意豁出命护着他一样。
“是朕当年下令将此事揭过,也不许任何人再议再查。你应当明白,当年朕也有朕的不得已。”皇帝看着王砚辞,似乎想从王砚辞身上看出点什么别的来。
王砚辞看向皇帝,目光却很是笃定,满是对皇帝的信任。
他道:“臣自当明白。陛下心系天下黎民,所做之事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大雍。当时局势不算全然明朗,陛下谨慎些实属应当。”
皇帝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眼中这才真的有了笑意。
他道:“总归是委屈了当年的王大人与王夫人。当年,朕让他回长安述职,便是想升他为鸿胪寺卿。不料却遭此巨变,还叫他们之冤屈被埋了二十二年。来人,拟旨。”
“追封王孟然为安国候,林氏为安国候夫人,赐一品诰命。”
王砚辞顿时怔愣住,这个结果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等反应过来时,他立即伏身谢恩。
刚谢完恩,就听皇帝开口:“但你隐瞒身份,欺瞒朕十二年,此事也不得不罚。”
这话让柳桑宁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就听皇帝道:“便罚你一年俸禄,这一年内你一个子儿的俸禄都不许拿。”
听到只是罚钱,柳桑宁顿时松了口气。
王砚辞却忽然间有些看不明白皇帝,但他依旧叩首:“臣遵旨。”
皇帝「嗯」声,又似随意道:“户部尚书旧病缠身,前日朕已经允了他告老还乡。明日起你便去户部上任,接替他的位置。”
哈?!
柳桑宁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什么情况?王砚辞不仅没有被罢黜,还升官了?户部尚书,那可是管着大雍的钱袋子,乃六部尚书之一啊。若再往上,或可封宰相……
柳桑宁不敢往下想。
王砚辞一时半会儿也有些没回过神,皇帝不悦道:“早两年朕便有意让你去六部,你总是找借口推诿,这回不许再推诿了。”
王砚辞收敛神色,深深一拜:“臣,遵旨。”
柳桑宁低着脑袋,心想若是陛下就此接过,不再问她那便是最好。只是这想法刚在脑子里出现,皇帝就开了口。
“柳桑宁,那你呢?你又为何掺和进此事?”
柳桑宁此刻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仿佛有一匹千里马在疾驰,带动着她的思绪也转得极快。方才这么一出戏结束,柳桑宁深知自己进宫前想的那些说辞已经派不上用场,必须得换个说法。
方才王砚辞对皇帝说的话她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若是按王砚辞的那番话来分析,皇帝是个喜欢臣子忠君爱国,又重感情的帝王。
如此……
柳桑宁叩首,回答道:“微臣小时候听过一则故事,说陛下十二岁那年,曾为街头乞儿与梁郡王打了一架。那时梁郡王已有十五岁,生得壮实,可陛下却毫无畏惧。只因梁郡王觉得乞丐碍眼,便叫人打死了他。从那时起,我便立志想要在陛下麾下当一名为国为民的女官,更想当一名公正的好官。
王大人一事,是臣无意中得知了二十二年前王孟然大人的案子,从而自个儿猜到王大人身上去的。是臣质问了王大人,在臣的逼问下,才告诉微臣一切。
微臣既然知晓此事,便难以坐视不管。微臣不信陛下是个不顾忠良冤屈之人,臣相信陛下当时是为大雍考量,底下人又有欺瞒,这才没有深查。但微臣相信,时至今日若陛下知晓事情,定会为他们做主!而如今,也证明了微臣没有看错,陛下乃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