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我刚从教学楼下回班级上课,偶尔间在楼梯里听到她们寝室的女孩子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大半夜开着小台灯不睡觉,影响了寝室的睡眠。
那群女生说的话并不好听,于是当班主任公开点名批评她后,我便假意告诫她,不要把我当做竞争对手,为的就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心态。
其实她发表在校报上面的每一篇文章,我私下都有偷偷看,我对她赢得比赛始终充满信心。
竞赛后的某天,我父亲难得开车来学校探望我,那时他还没成立新家庭,偶尔会过问我的学业和生活。
他来时,我正独自地在教室里写作业,他许是见我落寞,突然开口问我,有没有玩得要好的朋友,我说有个女孩子聪明漂亮,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父亲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你喜欢她。
我母亲离婚时,外公总是跟我说,人的一生是无法永久顺遂的,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会被轻易摧毁。所以要学会珍惜。
那时候我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大二那年,我母亲有试探性问过我,是否能支持她再婚的想法。
那天我见她眼里闪过罕见的亮光,我没问她喜欢谁,就点了头。
我似乎没有任何权利干涉他们各自的感情婚姻,并且她确实为我牺牲太多。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远出乎我的意料。
大三时,有回我妈发高烧生病,我从保姆那边得到消息后,便起了个大早,从医大赶了回去。
谁曾想,给我开门的不是别人,而是徐良。
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底多年,始终难以消化,从那以后,我每次见徐芊越,心里都像是被千万只蚂蚁攀爬、啃咬,充满愧疚。
于是在我即将被愧疚吞噬之前,我更加拼命的学习,并且决定遵从导师给的提议,出国留学。
我原本想要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或者繁星点点的夜晚,与徐芊越做体面的告别,但是没想到,她事先发现了我逃离的图谋。
我们被迫提前分了手。
我记得分手那天,她站在雨中哭得很惨,她从小倔强,我这辈子都没见识过她这副摸样,但我又何尝好受?我的心揪得很紧,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厮杀,我对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能让她为我这么哭,因为我不值得!
刚去美国的那一年,我的日子并不好过。
人生地不熟也就算了,饮食习惯差异一度让我这个厨房都没进去过几次的大男人,开始艰难地学习下厨。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徐芊越吐槽我厨艺的场景,还有和她吃过无数次的医大食堂饭菜。
我最害怕的就是想她,因为想她这件事,无形之中和烟瘾一样大。
烟瘾就是这个时候染上的。
留学那段时光,为了让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虑太多,于是我近乎将生命都投入到学业和科研上面。
某天,博导带来了个华裔学妹,叫做方晚。
她天天喜欢在做科研的时候,跟在我身后问问题,我瞧她性格外向、热络、不怕困难,身上有几分年少时徐芊越的影子,于是对她颇为关照。
结束博士生涯之前,我的导师和团队挽留我留美,我拒绝了,那时候方晚也在,导师惋惜地问我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说我想回家,我知道我能去很多地方,但我只想回家,回到她身边。
他们见我如此斩钉截铁,以为我是中国式的典型孝子,纷纷对我举起赞叹的大拇指。
其实我很自私,我只想回到徐芊越身边。哪怕只是在同一片国土也好。
回国后,我进了省医院心外科当起了一把手,后来申请到了国自然基金课题,需要常驻学校做实验,院领导们以及不少高校都朝我投来了橄榄枝,但我还是坚定地选择回医大,并且一呆,便是多年。
工作以后,我的生活近乎要被省医院的病人和医大的学生占满,忙起来时,需要省医院与学校两头跑,但我依旧乐此不彼。
一方面,我想为母校的医疗事业添砖加瓦,另一方面,每次疲倦后回到医大,看着校园道路上稚嫩的学生面孔,我都会怀念起当年。
我总是自嘲,要是当时勇敢一点,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但人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从留学开始,我每年都会给徐芊越写一封贺年信,但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寄出去。
收到了又能怎样呢?我照常还是个负心汉。
有天我带了本心外方面的医书,准备回医大送给我手底下的研究生,那是个与我同样清冷的男孩子,在他身上总是有股暗淡的忧伤。
书本递给他时过于匆忙,不小心连带着夹杂在文件袋里的信封都落得满地,他帮我一起将地上的信件捡了起来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