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提故人,重提旧事,远志心中一苦,压在心底的五味杂陈又翻了出来:“茵姐姐的坟就在崇山外,或许是她想我们了。”
“她走的时候,好吗?”
远志摇摇头:“不好,公堂之上,触柱而亡……”
织罗愧疚万分,潸然泪下:“她以往爱漂亮,没想到,怪我,我对不起你们……”
“也不能怪你,顾家和子道都为了这件事出面,到最后即便你在,也会是这样……罢了,不说那些了,稳婆可有来看过?”
织罗擦了擦眼泪:“我不要她们看,她们懂什么,也不知道她们安的什么心,好端端的人,也被她们作践坏了。”
于是远志知道,洵美的话大抵都是真的,她在一旁劝道:“她们毕竟是过来人,侯府也不会放着你肚子里的子嗣不顾,”她偏过头,又看见案上的药,没有动过,已经凉了:“太医开的药,也要喝,别和自己过不去。”
织罗别过头:“我不喝,谁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那今日天晴,我陪你在院子里走走,总行了吧。”
“也不想走,看见那些人就烦。”
远志喃喃:“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你就陪我说说话,我就满足了。他们请的什么太医大夫,我都看不上,他们都想害我。”
远志叹了一声:“你也别想那么多,许多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看他们若要害你,那又怎么同意让我来呢?我并不是侯府的人呀。”
织罗一惊,狐疑地看着远志,旋即神色又平静下来:“你不会骗我,我知道。就算和我有仇,你也不会和别人联手来害我,你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又古板又无趣……不过,还是可靠的。”
远志莞尔。
“人嘛就是这样,往往是因为原本便是可靠的人,所以才会对所有人都好,就比如洵美,与你也没什么交情,你却还能为她思虑那么多,不像有些人,只是因为你是他的朋友、家人,他才会偏爱,那层关系不在,甚至都不如陌生人。”
“你好像感怀良多。”
“正因为无能为力,无奈的人才会感怀。”
远志定睛看着她:“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织罗眼神闪躲:“就是觉得,自己分明有许多烦恼,也付出了很多,可到头来,能捏在手里的还是寥寥无几。”
远志壮了壮胆子:“是侯爷纳妾的事吗?”
织罗想了想,才道:“也不是,我和他本就没那么深的感情,盲婚哑嫁,平平安安互不干涉,也就那样了,如今我身子不便侍奉,多添一人,又乖巧本分,还有大夫人看着把管理内院的权又收了回去,也好,既帮我纾困,他呢,又多了朵解语花,我自己锦衣玉食,无事操心,皆大欢喜。”
此时风乍起,落叶轻打窗棂,有些萧索。远志恍惚有点知道了,织罗的失落是因为这个。
织罗低头看了眼隆起的肚子:“再说,日后还有他陪着我,终究也不是一无所有,南柯一梦……我希望是个男孩,这样一辈子就算有了保障,就算这侯府什么都不属于我,但有了他,他便是属于我的。”
听者远志默默沉思,织罗身在侯府固然养尊处优,说起来比起外面的妇人其实快活许多,然而还要这样苦闷,远志不由想到顾家的姨娘,当初为她诊出喜脉,她也是这样苦闷,难道在婚育面前的女人,就逃不过苦闷的心情吗?
她抬起头,佯装开朗的样子,轻轻在织罗额头上一敲,责怪她:“我看你是太闲,要像我一样忙里忙外的,就没多愁善感的功夫。”
织罗方才刚说得快要昏昏欲睡,此刻被她一敲,醒了过来,笑了笑:“你也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远志一五一十地将这段日子天一堂易主,与庄达的重逢,连同陈洵的失踪都说了出来,只是藏了些,瞒了些,没将那最要紧的说出口。
听到庄达,织罗的眼睛亮了亮:“他变化大不大?”
“不大,就是留了胡子,显得老派了。”
织罗嗤笑:“他一张长脸,续了胡子不是更没法看了?”
远志呵呵笑了起来,有了庄达,两人总算找到谈资,靠编排他也说笑了许久。
说笑过后,织罗只叹了一声:“没想到,外面也是风波不停。”
“你在侯府,都完全没听过那些风声吗?”
织罗摇摇头:“大房倒了之后,夫君和府里便有些冷落我,而我也懒得搭理他们,外面的事打打杀杀的,估摸芍药也怕戾气太重,坏了我的心境,所以也不敢跟我说。”
“呀,罪过罪过,我倒和你说了。”远志慌忙念了句经。
织罗一笑:“傻子,我才不信那些,我的孩子不能连这些风都扛不住……不过说起来,陈先生去向不明,你怎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