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家既来了岭南,三州土断,田宅重新规划,大部分田地?自然要?划进世家名下,”尉迟焘心里念着世家权势,根本不听谢元贞提议,“世家肯南迁已是让利南方士族,此?事你就是捅上天,主上听过也得顾忌世家的颜面!”
“当真好大一张脸,”庾愔不由冷笑,“倒比十万将士的命还要?紧!”
尉迟焘终于看?向谢元贞身边的庾愔。
“庾副将,本官容你在此?听一嘴已经是恩赐,这是看?在你祖父的面上,可不要?逼得本官不留情面!”尉迟焘白了一眼,重新对上谢元贞,“谢将军,虎符在你手,黄钺却在我手,别忘了世家才?是大梁的天,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尉迟焘拂袖而去。
“你!”“回来。”
谢元贞伸手去拉七窍生烟的庾愔,庾愔扭头便问:“现?在怎么办?”
十万将士的军粮,可不是个小数目。
“先前?世家只是手忙脚乱,那笔银子他们迟早回过味来,”谢元贞摩挲指尖,心里暂时也没主意,“岭南三州的粮食本已谈妥,世家截断就是要?将士的命,尉迟焘这是要?我掂量其中轻重,若我们非得饶过三州去崤东或者黔西?——”
可两?地?都?太远了。
且不谈路上损耗,世家层层加码,说不准到他们手里还有没有一半都?不好说,遑论跋山涉水时的意外?。
那日庾愔悄悄命人用大网兜住山崖,世家的钱转了口袋,如今就在谢元贞的手中,看?来他们是想逼着谢元贞动这笔刚得来的钱。
“他拿着把破黄钺,难道?还能劈了大梁的天不成?”庾愔手握成拳,猛一敲案桌,“他说不能动就不能动?!”
“主上还翻不过世家掌心,”谢元贞对上庾愔,愤怒在博弈中是最没有意义的情绪,庾愔还是年轻气盛,“裴云京想鹬蚌相争,利用世家将事态发酵,最好一举扳动我这个南镇军统帅。”
“别说裴云京,”庾愔拳头攥得更紧,但没有再为难案桌,“我也想杀了这群尸位素餐的世家!”
谢元贞怔愣。
那么他究竟算不算世家之人呢?
“炎炎夏日,”念一察觉主子微妙的神色变化,上前?劝了句:“别这么大火气!”
庾愔:“你说得轻巧!”
……西?靠近内陆山地?,只是崤东要?供应江右三州郡,此?前?刚与西?番签订互市条约,”谢元贞指尖微微捏紧,“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就只剩黔西?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庾愔自己就能将路堵死?,“可即便此?刻快马加鞭去黔西?,往返最快也要?十日,我不信他尉迟焘能将全军将士的命视若无睹,他——”
“不是他视若无睹,”谢元贞再次反驳道?:“是他要?赌我这个大帅敢不敢视若无睹,他的要?求越离谱就越容易激怒我,他要?的就是我谢元贞触犯军规。”
不论他们如何刁难,目的所在始终都?是谢元贞,所以?准确来讲,这十万将士才?是受谢元贞连累。
念一这才?有些紧张,“那怎么办!”
“筹措军粮能触犯什么军规!?”庾愔不服。
“可筹措军粮本就不是大帅职责所在,严格来讲,大帅只负责战事——或许是干涉各州郡粮商运作,或许是目无天子,”谢元贞轻描淡写,莫须有的罪名最容易扣,“只要?他想得到,他都?能扣在我谢元贞的头上。”
焦头烂额之际,屋外?有衙役进门:“大帅,外?头有人求见。”
庾愔还在气头,陡然大喝:“是谁?”
衙役应声缩了缩脖子,“说是铎州来的。”
三人对视。
谢元贞站起?身,“出去瞧瞧。”
来到门口,庾愔看?这背影有些熟悉,谢元贞已经叫出声:“外?兄?”
那人转身,正是崔应辰。
“让我看?看?,”崔应辰如一抹夏日凉风款款而来,上下仔细打量过一遍,点头嗔怪:“是瘦了。”
“外?兄唬我吧,”谢元贞还不信,自己转了一圈,瞥见后面马车,“此?次外?兄是特地?来探望,还是有公务在身?”
这么多辆马车,不是兵器就是粮草。
“你离都?也近一个月了,”崔应辰便收敛笑意,正经问他:“眼下岭南情况如何?”
日近午时,太阳正烈,念一眯眼看?了天色,道?:“崔大人,不如咱们进屋再谈?”
他也看?见了崔应辰身后的马车。
“不急,此?次我确是公务在身,”崔应辰这才?错开身,露出身后的运粮队伍,“黔西?今年夏收不错,我已禀明主上,岭南形势危急,又有世家迁居,故特向黔西?借调粮食,先让岭南缓过这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