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七十五章
◎番外(一)◎
周沅終究是沒有拗過蘇悠, 不舍得再與她争執下去。相夫教子顧然好,但他從來不想以自己的意願去束縛她,遂也答應了她, 即便成婚後也依舊能去香典司當職。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五月, 有近兩個月的時間來籌備婚禮,按規矩蘇悠要留在宮裏由教養嬷嬷教一些婚前禮儀,所以她白日出宮去當職,夜裏便會回宮。
而為了進出方便, 周沅便把予良留在她身邊。
年初的事情特別多, 而嘉惠帝的身子還需修養,朝政上的大小事務皆由東宮裁決之後再行奏報,是以周沅每日都非常忙,至深夜才回寝殿, 而那時蘇悠早已經睡下。
這日他回得早些,沒去自己的寝殿,也不顧嬷嬷的阻攔, 進了蘇悠的房間。
擁着人, 瞧着她的睡顏, 忍不住就去吻她,無例外就是把人給親醒了,“昨日殿選結束,你解囊資助的萬安士子裏一個進士及第, 兩個進士出身,待吏部考核之後,或入翰林或授各部主事。”
若過了吏部考核進了翰林, 将來怎麽說都是正五品的官級。
蘇悠迷糊着看了他一眼, 往他懷裏貼近, “殿下處理就好,不必與我說。”
周沅拆穿她:“也不知當初是誰離開想要培植自己的人,眼下又不感興趣了?”
在離開京都去萬安的時候,蘇悠确實有這麽一個想法,但眼下她是不會承認的,閉眼繼續睡。
“嗯?”見她不理自己,周沅的手已經探入她的腰側,掐了一把,“你想培植的那幾個各個都視孤為敵,教孤如何處置為好呢?”
“……”
蘇悠睜開眸子瞧了他一眼,然後聽他又道:“李淮是探花郎,宋渝是二甲進士,于公,他們确實是通過層層考核選拔上來的有才能之人,可于私,他們是敢觊觎孤太子妃的人,便是剁了也不為過……”
“......”
蘇悠自然是不會信的,左不過是這幾日她未曾理他,要來讨個嘴勝,遂妥協道:“明日香典司休沐,我同殿下一起去春狩,如何?”
蘇悠并不是愛撒嬌的人, 妥協的方式也一本正經,方顯得自己有誠意。
但眼下她這種表情在周沅瞧來,就是在刻意避開李淮與宋渝他們的話題,有種明明心裏惦記卻不願意承認的心虛。周沅側頭看她:“春狩要去兩日,你确定要跟孤去?”
蘇悠并沒有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嗯,香典司也剛好休假兩日。”
周沅怔看着她,眸光裏深邃缱绻,欲色不明。
蘇悠長睫輕撲,有些架不住他的風騷,幹脆不理,背過身 ,“明日早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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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榮恩宴之後衆進士便要進朝殿上表謝恩,但嘉惠帝在養病不宜見人,周沅便下令舉行一場春日狩獵,順便看看這些未來入朝為官的進士膽量和身體素質如何。
此處春狩算是最為熱鬧的一年,因着有不少新進士,王公大臣們紛紛攜帶家眷而去,一來是個結交的好機會,二來又可以給不少未出閣的貴女們相看。
周沅與蘇悠從卯時初便從宮裏出發,夜裏被周沅折騰着沒睡着,又要趕着出發去行宮,蘇悠便在馬車裏睡了會兒。
再醒來時,已經在獵場的圍帳裏了。
周沅不在,蘇悠自己去了獵場,遠遠的就看見不少馬屁在遠處的林中嘶鳴,想來是玩得盡興。
本來這蘇悠坐在高臺之上,悠閑得飲茶曬太陽,頗是惬意。
沒坐一會兒,李淮來了。
許是前陣子忙着複習參加春闱,太過勞累,他看起來形消骨立,無甚精氣神,也難怪沒去騎馬狩獵。
“李公子近來好像瘦了許多,京中住得不習慣嗎?”
瞧見了她眸中的憂心,李淮心中動然,彎腰深揖:“多想蘇姑娘挂心,李淮一切都好。”
“嗯,那就好。”
蘇悠的目光很快便望向了林中的小道,那已經有人獵了不少野貨,陸陸續續策馬而回了。
李淮也瞧見了,他眸光收回,落在蘇悠的身上,忽然道:“蘇姑娘對李淮之恩,對萬安百姓之恩,李淮必定傾盡此生報答姑娘。”
蘇悠斟了一杯茶,然後将茶杯推向他:“萬安沒有我,太子殿下也會推行将香政。你能高中,憑得是也自身本事,與我怎麽會有關系,李公子言重了。”
李淮并不認同:“若非有葉氏香方,新政推行如何能順利?若非蘇姑娘,恐怕老師現在還蒙着冤屈,李淮更沒有今日。在我心中,蘇姑娘便是功勞最大的那個。”
他決定進京參加春闱便是因為蘇悠,若非她來萬安給所有人帶來了希望,又勸慰他別自暴自棄,恐怕他永遠沒自信踏出萬安。後來知道她被人欺負,內心便無比希望能夠幫助她,這樣強烈的欲望是他此生都從未有過的。
隔了幾月未見,也知道她馬上要成為太子妃,可他仍是按捺不住心中所想,迫切地想要告知于她。
遠處,一抹水藍錦衣的男子正策馬朝這高臺二來,蘇悠視線一直随着他。
好半晌才緩緩回道:“我做那些并非是為了邀功也無需任何人報答,而是我該那麽做,為了我爹也為了吳大哥。而且你考功名不也是為了一展抱負嗎?既是如此,那便去做,不要為了誰,随自己的初心。”
蘇悠的話很直白,“能在萬安認識李公子這樣的朋友,我很慶幸。”
“朋友”二字再次紮了李淮的心,随着蘇悠望的地方,眸中熱切也漸漸黯淡。
原本與蘇悠相識,就似一場夢,驚喜卻不真切。
像是做了最後的掙紮無果,李淮笑笑:“在下的意思是傾盡此生去幫助萬安百姓乃至大朔百姓,以此來報答蘇姑娘。”
蘇悠如今是太子妃,他不該在她面前越了規矩,丢了臉面,遂在那藍色身影靠近前,徹底退身。
春日狩獵總是要比秋狩好些,大家都滿載而歸,周沅卻沒獵什麽,只提了個籠子上來。
“這兔兒雪白雪白,跑得又快,孤瞧着像你,便将它抓了回來。”
“……”
籠子裏的兔子小小一團,躲着臉怯生,很是可愛,蘇悠蹲下來,擡指摸摸它。
周沅看着下方李淮的身影,問道:“你方才與誰說話呢?”
蘇悠未曾擡頭,坦言:“李淮。”
“他倒還敢來,也不怕孤剁了他兩條腿。”
周沅的語氣裏帶着些冷然,蘇悠不理他,拎着籠子往圍帳去。
“它的左腿受傷了。我去給它包紮一下。”
小兔子的腳是被箭矢擦傷的,蘇悠将它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敷藥粉包紮,又喂它些水喝。
周沅跟來,就在旁邊打水清洗身上灰塵,自個兒換起了衣服。
蘇悠瞧着他,愣了神:“殿下不是.....住行宮嗎?”
這春狩兩日天氣都很好,遂大夥都在這搭帳露營,蘇悠以為,這是她一個人住的......
周沅一臉疑惑看她:“孤何時與你說了?”
“......”
蘇悠沒去與他辯理,将小兔子放回籠子裏,準備提着離開,可下一瞬,卻被人捉住手腕,将她退至身後的椅子上。
他俯身過來:“蘇悠,你這是要反悔了?”
蘇悠推着他:“嬷嬷在外頭......阿俏也來了......我答應了今晚和她睡在一起。”
與其說嬷嬷是來照顧蘇悠的,不如說是特地來監督周沅別越了規矩。至于阿俏,她第一次來這地方,沒有認識的人,蘇悠擔心她會悶得無聊。
周沅輕笑了一陣,不松人:“無妨,孤派人去與她說說。”
“可是.....嬷嬷說......成婚前做那些事不好。”
蘇悠說這話時,感覺耳朵都紅得在滴血,前段時間嬷嬷發現她并非處子之身時,還安慰她太子殿下年輕氣盛難免如此,但是婚前不可再行房事,她就羞得恨不得把頭埋進地底下。
“這樣啊......”周沅突然咬住她泛紅的耳朵,卷入舌中舔舐,“那你可有問嬷嬷為什麽不好?”
“......”她怎麽可能去問。
“大婚前行事不是不好,而是因為留着洞房花燭時......有身孕的機會大一些。
“......”
蘇悠一下攏緊了手指,側頭縮了一下,兩腮紅透。
他竟然比她還懂這些......
籠中的兔子垂着小耳朵,直起了前身,鼻翼翕動,眼睛一眨不眨地得注視着眼前的兩人。
周沅瞧她,清峻冷峭地眉眼帶笑:“如果提前了……也不是不行......”
大中午的,蘇悠簡直受不了他,奮力推開,起身便走。
身後的人也不纏着她, 仰坐着瞧她:“去吧,記得回來就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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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狩總共舉行兩場,遂有兩日的時間。傍晚時衆人圍火設起了烤肉宴席,盡興之後便可回行宮住下,但也有不少人喜歡搭帳篷睡在圍場,圖個可以徹夜觀星。
遂這帳篷密密麻麻搭得連着山腳下,遠遠望去燈火連營,煞是好看。
為了方便阿俏娘親治病,吳知縣上書請求調任京都,今日這春狩,剛好也受邀其中。
但這圍帳實在太多,蘇悠一時沒找着阿俏時,倒是見到了趙六郎。
“太子妃怎麽跑這兒來了?”趙六郎剛與一堆官員應酬完,坐在火堆前收拾着。
“我來尋阿俏,可我沒找到她在哪。”蘇悠看着那望不到底的帳篷,嘆了一句,“阿俏在京都沒什麽朋友,來這狩獵肯定無聊。”
她邁了兩步,也坐在火堆旁,“今日京中來了這麽多貴女,趙大人怎麽還有空獨自坐在這?”
趙六郎是個閑不住的,尋常時候就愛出去與人喝酒,身邊圍繞的姑娘沒有五個也有三個,像今日這種場合,那些貴女應該會想方設法來接近他,攀他趙家的關系。
“在其位,謀其責,我這應酬還來不及,哪有功夫去忙其它事。”趙六郎輕笑着,興趣寥寥,執起酒壺,灌飲了一口。
“東宮事多,加上新政推行,趙大人着實辛苦了。”蘇悠也拿起旁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可是……事再多,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顧了嗎?”
趙郢真一直操心趙六郎的婚事,近來給他安排不少的的相親之宴,就連這次他本該是在香典司忙着,也是被迫來與禮部侍郎家的千金相看。
“蘇姑娘別笑話我了,趙某這樣,有哪個姑娘敢嫁?”
“趙大人衣紫腰金風度翩翩,何必自損?”
趙郢真為都察院禦史官職正二品,趙六郎如今又成了東宮詹事,這般大好前途,何愁會沒有好婚事。
左不過還對四年前之事,耿耿于懷罷了。
蘇悠道:“莫非,趙大人心裏早就對那文姑娘情根深種?”
趙六郎笑笑:“我與她連面都沒見過,何來喜歡。”
蘇悠:“文家貪墨背主,鐵證如山,縱使你去求了情,也未必救得了文家,那文姑娘自盡與你也沒有任何關系。何況都察院鐵面無私糾察百官乃職責所在,那些懼怕趙大人的,想必都是心虛之人。”
四年前文家勾結先太子貪墨,背刺周沅,定罪後文家男子處斬的處斬,流放的流放,留着些女眷四處鬧騰,污蔑都察禦史冷血無情谄媚君主,害了文家,這四年來趙六郎也平白遭受了許多流言蜚語。
是以,衆人才會把趙家當成個不通情理,随時大義滅親的,不敢輕易攀附結親。
而如今朝中局勢一變,周沅執權又極其信任趙家,這些人便又上趕子來巴結,趙六郎便打太極似的與他們周旋,就是沒個定性。
他朝蘇悠舉杯:“還是太子妃通透,我敬你一杯。”
又道:“一個人自由自在随性慣了,成婚之事對于我來說太束縛。”
蘇悠默了默,望向遠天,“會有那麽一天,趙大人想收起這個念頭。”
月明星稀,兩人坐在火堆處,飲了幾杯。不多時,予良也來回話了:“回太子妃,阿俏姑娘今日狩獵傷了腳,傍晚時分便回了城。”
蘇悠:“傷得可是很嚴重?”
予良:“太醫瞧過了,并無大礙。”
聽見此言,蘇悠才放了心,只是如此一來,她還是要回帳篷裏......
她本想着就此拖着,直接喝醉了也好,不想沒多久,周沅就來了。
那酒喝起來不烈,卻是後勁十足,蘇悠有些發暈。
圍帳裏,周沅親自替她擦臉擦手、脫鞋襪,也不責她突然喝酒,只吩咐人去備些醒酒湯,好讓她明日起來不會頭疼。
蘇悠一時愧疚,拉住他的衣袍,雙眸似浸了水,望着他溫聲道:“殿下,不必了......”
周沅:“.....?”
“你道孤會欺負你,才去喝酒躲着,孤這會兒定心伺候你不做別的,怎麽又不要了?”
蘇悠垂下眸:“醉一點……才好。”
周沅還沒理解這話意欲何為,腰間便覆來一手,勾着他的腰帶就往下扯。
他不着力,就依着她。
繞有興趣地瞧着她:“怎麽了這是......”
剛說完,下身忽地一陣抽涼。
蘇悠面不改色地望了一陣兒,才緩緩開口:“如此......應該算不得壞了規矩吧?”
她仰着秀容,長睫濃密, 眸間有些混沌的迷離之色。似也不是詢問,只是告知他一聲。
那覆上來的手柔軟無比,比絲綢還軟滑,周沅強忍着騰升起來的欲.火,不忍她如此,将她手握回手心:“無妨,孤還能等等......”
他總不能當真是那滿腦子情欲之人, 只不過是想着趁着這兩日,好好與她待一塊,省得她得心總在別處......卻不曾想教她誤會,又這般抗拒得躲着他。
可喝醉了酒的人,膽兒總是大一些,蘇悠歪頭看他,不解:“殿下,不行?”
“.......”
燈火幽晃,白日抓回來的那只小兔子還擱在桌上,它望了望那晃動的燭火,又随着地上的交織的影子側了頭。
未能瞧上,黑壓壓得一層便裹住了整個籠身。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