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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9
    這晚之後, 兩人恢複了之前的往來。還是季煙來王隽這邊的頻率比較高,兩人對那晚的事避而不談,頗有默契地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王隽不知道季煙是怎麽想的, 但是看到事情回到原來的軌道, 他又是滿意的。
    他想, 就這樣吧。
    他不喜歡事情脫離掌控, 一絲一毫都要規劃,唯獨在季煙的事上, 多少例外。
    盡管他克制不多去找季煙,可一旦有機會,他無法當作視而不見。
    比如知道她回廣城,母親恰巧要去廣城見朋友, 讓他送,他幾乎沒有猶豫地答應。t
    比如他本來沒必要到蘇城見華銀資本的人, 只是想到季煙就在蘇城出差,而距離兩人的上一次見面已經是三個月過去,他覺得這個機會來得正好。
    王隽明白,他不該主動去找她, 理智足夠克制,情感卻又極其脆弱。
    父親不知道從哪裏了解到他的事情,旁敲側擊,談話的落腳點是讓他好好考慮,好友姜烨也是同樣的說辭。
    王隽沒有放在心上,這段感情會什麽時候結束他并不能預知,如若要發展成長久, 卻和他當初的意願背道而馳。
    日子悠悠而過,他走一步看一步, 頗有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心态。
    某個時候,他也好奇這段漸漸脫離自己控制的感情,哪裏才會是它的落腳點。
    他以為會是平靜的結束,卻不想,會是因為被人舉報公司內部戀愛。
    那是尋常的一個下午,任總任維明親自打來電話,說要找他談談。
    聽那冷靜到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王隽多少覺得,或許是任維明聽說了華銀資本在挖他的事情。
    他一路到了42樓。
    秘書已經在前臺等候,見他來了,說:“王總,任總在裏面等您。”
    王隽和秘書點了點頭,朝辦公室走去。
    任維明有練字的愛好,每回只要工作不忙,他總是喜歡練一會字,按他的話來說,修身養性。
    王隽敲門進去,任維明站在桌子前,看到他,說:“過來幫我看看這字寫得怎樣?”
    他走過去。
    宣紙上寫着四個大字——利令智昏。
    王隽看了看,眼裏閃過一絲訝然,看向任維明,後者說:“講講你的想法。”
    目光再次放在紙上,王隽低頭輕輕笑了笑,說:“任總,您有話直說。”
    “那你猜猜我想說什麽。”
    因着這話,王隽立即肯定,恐怕這次是有別的事。
    他面上微微笑着,沉默不語。
    任維明看了他一會,走到一邊把手洗了,拿布擦的時候,他漫不經意提了一句:“一直忘了問你,你什麽時候考慮結婚?”
    王隽心裏一沉。
    當年他進來廣華證券,任維明就個人一事沒少關心他,甚至還介紹了好友的女兒。王隽不留痕跡地拒絕,任維明以為是他看不上人家,說朋友的女兒方方面面相當不錯,和他不相上下。
    當時王隽直白告訴他,自己是個不婚主義者。
    後來幾年,他确實一心紮在工作上,十一部的一次次人員擴充就是最好的證明。而他的感情依舊空白,沒有任何異性緣。任維明大抵看出他不是一時推辭,而是真的個實打實的不婚主義,從那以後,任維明每回找他只有工作上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隽快速思索了一番,如實說:“沒想法。”
    他甚至連個‘暫時’都不屑于說,和當年的态度可謂是如出一轍。
    任維明別有深意地問:“當真?”
    王隽平靜地回答:“當真。”
    任維明點點頭,從抽屜裏上拿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說:“你看看這個,我很想聽聽你會怎麽說。”
    是一份匿名舉報郵件。
    內容相當簡單,舉報十一部的王隽和六部的季煙公然違反公司章程,私底下談戀愛,舉報人在末尾加了一句——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兩人有其他利益交易。
    簡短的兩行字下面是兩張照片。
    王隽認真又仔細地辨認,最後确定這兩張分別拍攝于他和季煙所在的小區。
    時間是在四月份左右。
    那段時間他和季煙工作都不忙,聯系得很是密切。
    他看完,将紙拿在手裏,說的第一句是:“我很好奇您什麽時候收到這份舉報信?”
    任維明心想,原來是真的,竟然連一句辨認都不說。
    “兩周前。”
    王隽笑了笑,很平靜地說:“四月知道的事情,能忍到十一月才舉報,對方還挺為我考慮。”
    任維明:“……”
    任維明從抽屜又拿出幾張照片,說:“其實還有幾張照片。”
    王隽眉梢微揚,接過照片,看了幾眼,搖頭笑笑:“原來您手裏還有最近的照片。”
    “我就想看看你看到這些會是什麽反應,比如你會不會模糊時間跟我說和她早就斷了。”
    “讓你失望了。”
    王隽把照片和紙放在一邊,擡眸,氣定神閑地給告訴他另外一個事實:“我們現在還沒斷。”
    任維明:“……”
    明明是他違反公司規定在先,怎麽聽出了幾分自豪呢?
    任維明眯起眼睛盯着他,王隽很是泰然自若,面色平靜得沒有一絲慌亂,仿佛犯錯的人不是他一樣。
    無聲對視半晌,任維明說:“舉報郵件已經到我手裏了,我不能當作沒看見。”
    王隽知道他的意思:“我尊重您将會做出的任何決定,但在這之前我有個請求。”
    好一個先禮後兵。
    任維明:“說說看。”
    王隽低頭,拿起剛才擱在桌邊的舉報信和照片,說:“您不要找她。”
    ???
    任維明說:“她明知這件事不能做,卻還是做了,這叫什麽?踐踏公司章程。”
    王隽嗯了聲,很同意他的說法,“我也是,明知道這事不能做,我還是做了,”見任維明神色不好,他補了一句,“說起來這事并不怪她。”
    任維明倒想聽聽:“別告訴我你們是苦命鴛鴦。”
    苦命鴛鴦,王隽聽到這形容,頓時笑了:“那倒沒有。”
    看着他自然流露的笑容,任維明開始懷疑,他王隽真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
    王隽坦然道:“是我勾引她在先,她是迫于無奈才和我在一起。”
    收到這封舉報郵件後,任維明想了一周,想到了各種可能,想破了腦袋,都沒想到王隽會給他這麽一個答案。
    他說:“王隽,你們這叫東窗事發,你不用想着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沒用。”
    王隽不以為然,仍然是從容地說:“我職位比她高,她一個剛轉正的員工,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妥協。”
    他說得似是而非,很能讓人遐想。
    任維明像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你搞強來那套?”
    王隽嗯了聲,有些猶豫地說:“您可以……”
    話未說完,任維明重重一拍桌子,宣紙都跟着震了震,“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王隽淡淡笑着:“我知道,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不由自主,事情的處理方式确實不太對,責任全在我,我願承擔所有的懲罰。”
    任維明算是聽明白了,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話裏話外地藏着話,原來都是為了最後一句話。
    他想一個人擔下所有。
    任維明笑道:“你前面也說了,你職位比她高,能為公司帶來的利益遠大于她,我怎麽可能為保她而放棄你。”
    王隽絲毫沒有商量地說:“您必須這麽做,您必須保她放棄我。”
    任維明臉上笑意盡然消失,他嚴肅道:“你這是異想天開。”
    王隽說:“兩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我跟您提了離職。”
    任維明神色松了松:“最後你沒同意走。”
    “是,您為什麽知道我又願意留下來嗎?”
    其實這也是任維明一直好奇的地方。
    當年他離職的态度那麽強硬,公司怎麽留都沒用。任維明好不容易把時間拖到年後,說是讓他過年好好想想,別沖動。
    年後回來,王隽來他辦公室,就在他要做最後的挽留時,王隽給他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王隽決定留下,但是如果有一天他要離開,公司必須放他走。
    任維明答應了。
    比起他現在離開,願意留下反倒是更好的選擇,至于他說的要走,那最起碼還要個三五年。三五年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管是從王隽個人職業規劃,還是從公司的角度,雙方都是共贏。
    今天,他思來想去,突然明白了什麽:“你和她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王隽相當配合,問什麽答什麽:“去年年初,在我思考該如何怎麽和您說我必須離職的時候。”
    任維明哪裏聽不出來,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那時你決定留下和她有關?”
    王隽覺得這事沒什麽不好承認的:“您說的沒錯,那晚要是沒遇到她,要不是我鬼迷心竅看上她,年後我回來給你的答案……”
    他笑了笑,給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答案。
    任維明算是徹底知道他的意思,“我不明白,”他說,“先不說別的,我之前給你介紹的怎麽比她都要優秀吧?再者你們相差5歲,無論是經歷還是性格,你……”
    你怎麽看上她的?
    難道真是鐵樹難得開花一次?
    王隽不是第一次面臨t這個問題,父親姜烨還有溫琰,知曉他和季煙的事的人都這麽問過。
    他說:“大概是第一次,所以鬼迷心竅。”
    好個鬼迷心竅。
    任維明說:“你們什麽感情,進行到哪步我不管,但是這件事必須要按照公司的制度進行。”
    王隽沉吟了一會,說:“我手上有幾個不錯的項目,目前正在接洽中。”
    任維明的脾氣是很好的,但王隽的威脅他聽出來了:“你就算再來十個八個項目,這件事就是不能私自處理。”
    王隽極是淡定:“就算拱手讓給你的死對頭也沒事?我想想應該是三到四個。”
    任維明:“!!!”
    氣死他得了。
    辦公室安靜了許久,王隽再次出聲:“兩年前我本來就應該離開,但是為了感謝您之前的培養和信任,我又多留了一些時間,看在我這幾年為公司兢兢業業的份上,您手下留情一次?”
    任維明想,你王隽也有卑躬屈膝求人的時候,也有為人求情、打感情牌的時候,要不是他親眼目睹,他都要以為是別人瞎編亂造。
    “王隽,我是年紀大了,可還沒到糊塗的時候,”任維明說,“你幾分鐘前怎麽跟我說的,你不是因為公司留下,你是為了她。”
    王隽語調清潤:“在我眼裏,您、公司還有她,是同等重要的。”
    這話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任維明知道自己再說什麽都是白搭了,人家早就算好了,哪還有他說話的機會。
    任維明說:“你的解決辦法是什麽?”
    王隽不卑不亢:“這件事到此為止,您這邊冷處理,就當作沒收到過這封舉報郵件,她繼續留下,做她喜歡的工作,而我離職。”
    任維明很是複雜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家裏條件好,這份工作就算再高薪,也比不上你其他收入。可是王隽,你好歹掌管着部門百來號人,你對自己的職業規劃就這麽兒戲嗎?”
    王隽說:“我不認為是兒戲,我在做什麽我很明白,而且您不用擔心我是一時沖動,我想得很清楚。”
    其實他想說,活了這麽多年,他沒有一刻比得上今天的清楚。
    任維明說:“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利益當前,我好像沒有不答應你的理由。”
    王隽說:“謝謝任總。”
    “別謝我,”任維明說,“我還是很好奇,你繞了這麽一圈,我什麽時候能喝到你們的喜酒?”
    對于這個問題,王隽沒有剛才回答得快和毫不猶豫。
    他像是被問住了。
    任維明樂了:“王隽,別跟我說,這事你從沒思考過。”
    王隽嘆了聲氣:“任總您說得對。”
    “???”任維明就跟當場被灌了一瓶伏特加,腦子都轉不過來了,“那你圖什麽?”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對她有好感,想為她做點什麽,就一定要有所圖嗎?
    王隽說:“我圖她……明知道我和她的事一旦被公司發現,她一定會是被放棄的那個人,比起我她的情況只會更加的糟糕,可她還是踏出那一步,我圖她的勇往直前。”
    任維明想,他一定是老了,一定是情感麻木了,不明白現在年輕人對感情的沖動和執着。
    激情這種東西最長能維持幾年?
    年輕人剛出社會一頭血熱,自認為自己無敵,甘願奉獻,甚至還會認為自己勇氣可嘉。
    可再過幾年,被社會毒打,被歲月蹉跎,落入兩難境地,生活一團糟,回頭再看當初的決定,只會後悔。
    後悔為什麽要為一段随時可以消失的激情堵上自己的大好前程。
    人人都清楚這世上沒有後悔藥,明知代價巨大,迎接自己的會是什麽,卻還是甘願前仆後繼。
    這條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後悔路,多少人在上面摔盡跟頭,吃盡苦頭,可他們還是樂意,幾乎無人能幸免,讓人實在參不透。
    事情塵埃落定,任維明心想,說再多也沒用,他王隽能感情用事,他可不行。
    任維明說:“我接受你的方案。在你離開之前,你手上的四個項目都要安全落地,任何一個出了差錯,我們今天的交談作廢,我會直接找她談,到時一套程序走下來……你明白的,我就不多說了。”
    目的達到,王隽也不多說:“四個項目我會保證十一部接手,接任的管理,我這邊也有相應的候選人,回去後我會給您發郵件做參考。”
    任維明心裏哼了聲。
    還真的走一步算十步,他都還沒說交接的事情,人家就已經有了候選人。
    他實在嫌棄:“你不會一直在為這件事做準備吧?”
    王隽大大方方承認:“您說得對。”
    “……”
    離開任維明辦公室的時候,王隽把舉報郵件複印件還有一沓照片都帶走了。
    任維明說:“你想查是誰舉報的?”
    王隽:“我不查,我只是覺得拍照的人技術不錯,把她拍得相當好看。”
    “……”
    任維明說,您這尊大神還是趕緊滾吧,簡直沒看眼。
    王隽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麽,停下回頭,說:“舉報的人我不會查,就是需要任總您幫忙出面,讓那邊就此收手。”
    王隽離開後,任維明又練了會字,覺得寫得相當滿意了,把秘書叫進來,說:“讓十部的人上來。”
    -
    一周後,溫琰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消息,找到王隽,說:“你要走了?”
    王隽看他:“有嗎?”
    溫琰說:“你別忘了,季煙是我部門的人,這件事任總得找我談談吧。”
    王隽這才說:“我只有一個要求,別跟她說。我們都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你還真是……任總一直問我,那個叫季煙到底有什麽魅力。我跟他說,您問錯人了,我又不是你,我哪裏知道。”
    “你是來問我這件事的?”
    溫琰:“你說呢?”
    王隽低頭繼續翻資料。
    溫琰早就猜到就是這麽一個結果,說:“你就不好奇是誰舉報的?”
    王隽這才擡頭:“我知道是誰,不過是誰不重要,這種事情遲早要被發現。”
    “你還挺樂觀。”
    “我這是自知之明。”
    “……”
    溫琰想,就沖着這個噎死人不償命的聊天方式,季煙那麽開朗樂觀的一個人到底是看上王隽哪裏?
    帥?
    公司帥的人一大把。
    想不通,溫琰問:“你年後走,跟她說了嗎?”
    王隽疑惑:“為什麽要告訴她?”
    都談戀愛了,這種事都不說的嗎?
    溫琰簡直想掰開季煙的腦袋,看看裏面是不是全是水,不然怎麽能看得上王隽這麽一個沒有情趣的人?
    溫琰嘆氣離開。
    王隽沒當回事,忙到晚上,十點左右,他離開辦公室,搭乘電梯的時候遇到了十部的何副總。
    何副總看到他甚是心虛,打招呼也不太自然,王隽卻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和他點頭微笑。
    這個點,樓層只有他們兩個人,電梯門開,何副總笑着:“王總您請。”
    王隽走進去,看他不進來,說:“一起下去?”
    何副總尴尬了會,說:“好……好。”
    電梯一路無聲下行。
    何副總相當不安,他們舉報王隽和六部員工有不正當男女關系一事,任總那邊已經找到他們,說是事情已經解決,讓他們不要到處聲張。
    問題解決的方式實在令他們瞠目結舌。
    王隽離職,六部那個員工無事。
    他們怎麽也想不明白,怎麽六部就沒事了?
    可任總沒多說,只讓他們管好自己內部事,別成天瞎操心其他部門,也不看看自己部門的業績是個什麽樣。
    何副總很是不安,一直盯着電梯的顯示屏看。
    難挨的幾分鐘過去,電梯總算在一樓停住。
    他笑着:“王總請。”
    王隽看了看他,走出電梯。
    走出沒幾步,王隽突然停下,何副總心裏一個咯噔,這是要算賬了吧?
    王隽轉過身,說:“你們手上還有照片嗎?”
    何副總啊了聲。
    王隽問:“我和她的照片,除了你們交給任總的,還有嗎?”
    還有嗎?
    何副總就想,他是怎麽平靜地問出這句話的?
    “沒有,”他保證,“都交給任總了,您也知道,這種事情一旦捅到任總那邊,總會有個解決方案,我們一張沒留。”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王隽似乎很是失望。
    然後走了。
    ???
    怎麽事情發展和他想的不一樣?
    王隽不質問他嗎?
    眼見着王隽就要上車,何副總趕忙追上:“王總,這件事,它吧……”
    王隽徑直打斷:“你們什麽t時候發現的?”
    “?”見王隽真的是在問這個,何副總說,“就四月初那會,我一次晚下班,到了車庫發現忘記拿家裏鑰匙,要上樓拿的時候,看見你們一起下樓,然後她還搭着你的車回去,後來觀察了幾次,你們确實關系不一般……”
    王隽想,原來是那個時候。
    他笑了笑:“謝謝你的解答。”
    他拉開車門。
    何副總又呆了:“您不怪我們?”
    王隽說:“有人違反規定,你們舉報,這是公司每一個員工的權利。”
    是嗎?!
    王隽上車,沒一會,他降下車窗。目光對上的那一刻,何副總想,該來的風雨還是會來的,盡管你前面裝得那麽大度,但是該責怪的還是不能少吧?
    王隽想了一會,說:“當初那個項目客戶之所以再三強調,不讓你們加入團隊一起合作是因為……”
    何副總顯然沒料到他會說這事,問:“因為什麽?”
    王隽淡淡一笑:“凡事好商量,但你們二話不說就把事情告到他們老板那裏,這讓他們很難做事。”
    當時這個項目他們接觸時,前面談得還算愉快,就是在費用這方面,對方一直施壓,最後直接談崩了,他們不願看到前期的付出打水漂,一番尋找,無意讓他們找到內部員工私自扣押款項一事。
    這種事很普遍,每個公司或多或少都在發生着,每年因為這種事入獄的也不是沒有。看着這個項目差不多黃了,他們想着做回好事,把這事以匿名的形式發到了公司老板那裏。
    何副總真是尴尬,臉就像被當衆甩了一樣。
    王隽說:“至于我的事,我還是那句話,謝謝你們。”
    車子開出車庫,沒一會,燈光和車輪胎壓過路面的聲音徹底消失。
    何副總愣在原地。
    他都被舉報掉工作了,怎麽還能若無其事地說謝謝?
    到底是王隽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何副總覺得這個世界一下子變得瘋狂了。
    -
    車子形式在寬闊的馬路上。
    前邊是十字路口,正值紅燈,王隽減速,車子緩緩停下。
    他搖下車窗,看着窗外,夜風拂過臉頰,搭着路邊五彩斑斓的燈光,莫名有幾分幽冷。
    還有三十來秒,他拿起手機點到季煙的微信。
    兩人的聊天停留在十月,他上次過去找她的時候。
    這會蘇城氣溫也低了吧。
    王隽打字——【天冷注意穿衣。】
    他是在回家時收到季煙的消息。
    【季:剛剛在開會沒看到,我這邊是有點冷了,有注意保暖,你自己也注意。】
    不同于他每次的簡短話語,她總會打一串。
    他換了鞋,走到客廳,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回複:【好好吃飯,別吃泡面速食應付。】
    此時大概手機就在身邊,她回得很快:【知道了,不好意思哦,師父找我有事,有時間了我給你打電話。】
    王隽放下手機。
    一個側目就看見了放在沙發上的呆頭鵝。呆呆傻傻的,就像有時候犯迷糊的季煙。
    他站了一會,走過去拿起來。
    他想,有些事她是不必要知道的。
    他已經拖她下水,她也陪他荒唐了快兩年,這就夠了。
    至于這之外的事情,他一個人可以解決,就沒必要給她增加心理負擔,更沒必要給她增加煩惱。
    而十部的舉報,來得雖然不是時候,但也幫他做了一個決定。
    這段感情,正在朝一個危險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也許未來他會回北城,兩人的關系不論是繼續還是結束,随着空間距離的拉開,應該會讓他把兩人的關系想得更清楚更明白。
    夜已深,他放下呆頭鵝,回屋。
    随着門合上,客廳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就像這件被他就此掩下的事情,被黑夜徹底遮住。
    而季煙永遠不會有知道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