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正常情況下, 一個特級進化者很難鬥過一個中關境界的地仙。
道修術法繁多，即便是境界最低凡道修士，只要不差錢擁有各類符箓法寶, 或是熟習各類術法, 甚至能輕易斬殺一個高級進化者。這也是聯盟成立之前, 修士殺進化者，便如宰雞屠狗的原因。
但話說回來, 作為進化者中的最高存在，擁有特級異能的進化者想在地仙手裏逃跑, 還是不難的。好比柳望, 不論是夜使還是莫非王土, 都能輕易擺脫孫元一的糾纏。
當然，逃跑絕不在柳望的選擇之列。他甚至覺得不夠刺激，不夠盡興, 故而半戲耍, 半故意地露出夜使破綻。
這果然起到了顯著效果。
雨滴作劍, 聲勢顯然沒有方才的雷劍大, 但致命程度卻比雷劍高出不知多少倍。
掌握了柳望弱點的孫元一直奔目标而來。
道道劍雨連成細密的網，切過柳望的身軀。柳望依舊沒動, 任由雨滴穿過虛幻的身體, 随之仰頭望去。
果然，雨滴在頭頂像是毫無目的的盤旋了一陣, 而後, 孫元一的身影出現在最頂端。
那并不是毫無目的的盤旋。孫道執說過, 随着境界提升, 一個修士的神識就變得原發精純和強大, 不但能化作空氣覆蓋一定範圍, 感知其中異動，還能凝作屢屢無形絲線，附着在任何物體上。
附着了神識的物體，就是修士的眼睛。
方才那些雷劍，想必就有孫元一的神識。而雷電的消失，讓上面的神識飄散在空中，被這一陣盤旋的雨滴捕獲。
也就是說，孫元一依舊盯牢了他的弱點。
柳望咧起嘴笑起來，又想到孫元一看不見自己的臉，開口道：“孫掌門，這算第二招了吧？”
他問的不是雨滴，而是孫元一憑空消失，又憑空出現的術法。直到現在，他還沒看出來，孫元一是怎麽做到的。
孫元一手負在身後，另一手作出劍訣，端在胸前，低眼望來。
他的回答直白到超出柳望預期。
“隐淪之道，看好。”
柳望眯起眼，只見無數雨滴中，赫然出現了孫元一微縮的身影。随着最上方的孫元一轉動手腕，水滴中千千萬萬個孫元一也同時轉動手腕。
手腕轉過一圈，劍指向下一點。
萬千雨滴激射而來！
這些再不是毫無目的的劍雨，柳望可以肯定，每一滴上面都附着了孫元一的神識，直奔他體內弱點而來！
此時此刻，再讓雨滴進身就是愚蠢了。
柳望完全收起夜使，虛幻的身體變得凝實，同時手一擡，上空所有雨滴竟同時一滞，然後逆向回射孫元一！
控制局部重力的莫非王土和夜使一樣，只需他起心動念便可施展。之所以用到手，是因為他要分心二用，形成兩個重力區域，一個控制自己不下墜，另一個，則對付孫元一！
但孫元一再次憑空消失。
那成片的雨滴被重力牽引到最高處，與暴雨融合，驀然變成更大的雨點，重新砸下。
可這次，柳望再也分不清哪些是孫元一，哪些是天空新落下的雨點。
可能全都是，也可能早已潛藏在其他地方的雨點中。
雨幕之中，處處殺機！
柳望仰天大笑起來。
孫元一有神識，他也有自己的神識——異能氣息，就是他的神識！
異能達到柳望這個級別，就會發現異能氣息并非一無用處，并非需要一味隐藏。全力施放下，氣息所達之處，都是他的領域！
一股磅礴的氣息轟然散開，甚至傳到了百米之外的下方。一艘進港的載客馱船劇烈搖晃起來，船上的普通人和初級進化者感受不到專屬于異能者的氣息，直以為馱船出現故障，驚叫着：“墜船啦！空難啦！”
但駕駛員精神敏感，一邊迅速按下各個按鈕，穩定馱船，一邊和船上幾個進化者一起一同仰望天空，尋找着異能氣息傳來的地方。
這時，船上才有人發現，整個卯泰空港的人都在仰頭望向這裏，寂靜無言。
所有目光頭聚焦在高空那一抹微小的身影。
特級進化者大戰崂山掌門，千載難逢的場面。
柳望左手舉天，如法炮制，再次把大片的雨滴逼回天空。右手也擡起，掃向側上方，五指如勾，狠狠向下一甩。
那一小片雨滴驀然加速墜落，孫元一的身影在其中一閃即逝。
柳望的右手連揮，所對之處，直線墜落的雨滴開始漂移。但用不了一瞬，孫元一的身影就會從憑空出現又消失。幾次過後，他連續造出幾個區域重力，孫元一影子再未出現。
但他知道，孫元一就在其中。
這是個值得尊重的對手。柳望心想，他這輩子碰到過的，最強、也最值得尊重的對手。
孫元一前面幾次現出身形，顯然是在履行方才那聲“看好”。他在告訴柳望，什麽是“隐淪之道”。
崂山掌門的好名聲果然不是白來的。
“夠了！”
柳望大笑道。
回應他的是四周驀然轉向的雨滴。
從始至終，孫元一劍訣控制的雨滴都是直上直下，這還是第一次主動轉向。
那是不計其數的道道飛劍。
每一把都寄居着主人的飛劍！
方才的雷劍是孫元一的眼睛，而柳望的氣息，便是他的鼻子。異能氣息将每一處異動都分毫不差地傳遞入柳望大腦，而柳望雙手連出，改變孫元一潛藏之處的重力，迫使他變幻位置。
但夜使也好，改變重力的莫非王土也罷，能傷得了孫元一麽？修士煉體，好比擁有了銅皮鐵骨的異能，區區摔跤跌倒根本傷不到孫元一，更何況是身穿法袍的孫元一。
柳望不再管頭頂雨滴，也不管四面八方襲來的劍雨，他大笑着，兩掌前伸，控制住兩片孫元一藏身的區域，而後驀然合攏。
以空間擠壓空間，重力撕扯重力，這才是能傷孫元一的辦法！
氣息感知中，孫元一竟然沒有從兩個重力區域中脫身，反而顯出身形，兩手都掐出劍訣。
柳望再等這一瞬，他也在等。柳望騰出手全力殺他，他也用上所有靈力和神識，控制着兩片區域外的所有劍雨，一齊刺進柳望身體裏！
空氣中驀然發出喀啦巨響，合二為一的重力區域內，所有雨滴忽然一滞，連帶着孫元一一齊，好似失重般漂浮了一剎那。而後轟然爆開。
濃重的水霧充斥了那片區域，随着重力區域的瓦解，迅速向四周散開。
而千萬道劍雨也同時刺破柳望的白衫，刺入他的皮膚。只是當它們來勢洶洶試圖洞穿這具并不強壯的身體時，一蓬青光驀然綻放！
白煙升騰！
高空的景象讓空港數萬人一起睜大眼睛，長大嘴巴，拼命分辨着那兩團霧氣中到底誰還活着，誰還死了。
等到水霧消散，所有人才震驚地發現——都活着，兩個人，竟都活着！
因為劍雨襲身的一瞬間，都被柳望的青空之焰燃燒一空。而孫元一，壓根就不在另一團水霧中，而是出現在了柳望身後。
只見他劍指虛空揮舞，竟用劍訣在眨眼間畫出一道藍光瑩瑩的大符，而後左手一抓，将幾米外等人高的符文吸到身前，最後右手劍訣縱向一切！
符箓被斜向一劍兩段，而十幾米外背對着他的柳望，竟然身體一震，從右肩到左腰，居然同時被切斷！
等同腰斬！
柳望緩緩回過頭，必死的傷勢下，居然還能開口說話。
“一開始……就是假的？”
面具覆蓋的臉上不見神色，但他的聲音，顯然充滿了意外。
孫元一瞥了眼身前漸漸消散的瑩藍符箓，搖頭道：“隐淪之道，無有真假。你未能殺我，但傷了我，這是事實。”
比起之前，他的臉色确實白了幾分，但神态依然自若，可見傷勢有限。
同樣，柳望的傷雖然致命，但不至于這麽快死，從他分離的身體都沒墜落便能看出來。
孫元一頓了頓，問道：“你方才施展的，是青空之焰。你也姓柳，柳青空是你什麽人？”
柳望哼笑一聲，嘔出一口鮮血：“你竟然認識他？呵，我們沒有任何關系。若說有，也只有一種……呵，情敵。”
孫元一難得皺起眉。
在他的認知裏，進化者的異能不可傳承。但柳望這個回答，顯然讓這份認知，多了一絲裂紋。
只聽柳望不甘道：“特級，就算是特級，果然也敵不過地仙啊……還是一個落境的地仙。”
“并非如此。”孫元一難得有多說幾句的耐心，“你既已臨死，告訴你無妨。本座五十年前便已是中關，此次閉關是為了打破瓶頸，沖擊上關。所以即便落境，也是地仙。死在本座手裏，尤其是死在本座飛劍斬天皇的成名技上，足以讓你瞑目。”
他伸手一招，無面耳釘脫離柳望的耳垂。
柳望臉上的陰陽魚面具終于消失，而目睹他真容的孫元一，眉頭忽然一皺。
“上關啊……哈哈哈……”柳望的瘦削的臉開始扭曲起來，有隐隐紅光在出現在他眼底深處，“沒想到能把一名天仙從高高在上的神座上拉下來，不虧，不虧！”
那紅光越來越亮。
飛離他身前的無面驀然被一只染血的大手握住。
“你以為結束了？孫掌門，孫元一，孫天仙，早着呢，還早着呢！”
柳望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已然成為歇斯底裏的嘶吼。而他眼中的紅光，終于全然綻放出來，模糊了他線條扭曲的臉，好似另一張無面。
“狂化？”他大笑道，“是啊，你沒看錯，我是在狂化！”
“怎麽可能？沒錯，我比你還清楚，進化者是不可能狂化的，只有變異種才會……”
“難道我是變異種？哈哈哈，這你就猜錯了。你看我全身上下，哪裏有變異的樣子？”
孫元一收起雜念，皺眉凝視着他：“讀心術？”
他剛問完，只見柳望那駭人的傷口切面上，赫然出現了幾絲蠕動的血肉，将兩半身體連接在一起。
“讀心術算什麽？”柳望張狂大笑，“自愈再生，才是狂化最普遍的異能！”